“將軍,官兵退了!”
一直沉默的李將軍目光一凝,獨眼往回報的士卒身上一掃:“怎麼回事?”
“官兵的主將受創,大叫三聲倒地,官兵已經是潰敗了,將軍!”士卒一臉興奮,“如今他們已經進了林子,還有一小半的留在後面斷後,狼狽至極!”
幾個隊正一聽眼睛都瞪圓了,紛紛跑到高處往外望去,果真見到自家屬下正齊聲發出歡呼。
“將軍,不能等了!官兵潰敗,咱們只要追上去補刀子,穩贏!”
“就是!若是把這支官兵全滅,以後誰還敢來圍剿咱們?都得掂量掂量!”
興奮之情迅速在叛軍之間蔓延,幾個隊正的視線太過熱烈,灼得李將軍微微偏過了頭,再也沒辦法沉默下去。
“追擊。”他下了決斷。
因爲沒有得到命令,面對跳樑小醜一般的官兵打了許久憋屈仗的叛軍士卒們握着手的刀越發緊了,在軍令下達的第一時間,整個寨子的正面防線齊齊騷動起來。
一個個士卒面帶笑容呼朋喚友地出了寨子,循着官兵的蹤跡追進了林子,好像一個個飢渴的漢子,在追逐美麗的女子。
夜,更深了。
......
“左邊,再左邊點,你他孃的往哪兒走?那邊有坑!”
“身負重傷”的巴爾思被一個士卒背在背上,中氣十足地指揮着自己的士卒該往哪兒跑。
這也是沒辦法,看剛纔的情況,再不下點猛藥,寨子裡頭的叛軍死活不出來,自己這邊的官兵就真的要一點士氣都沒了,到時候還怎麼摟草打兔子,關門打悶棍。
所以他只能捱上一刀,然後看看帶着官兵往後撤,裡面的叛軍追不追出來。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孃的這些叛軍都發了瘋,剛剛還一臉逆來順受的模樣守在寨子裡,現在就一個個提着刀槍攆着官兵跑,他回頭就能看到慌不擇路的官兵背後那些叛軍猙獰的笑容。
“剛纔兩邊的人喊回來了沒有?這麼黑,跑散了找不回來!”
“大人,右邊那夥好像跑丟了,”士卒抹了把汗,“咱們是不是隻有一半人?”
巴爾思聞言大驚,在士卒背上直起身子看了看,可林間太過昏暗,實在看不清火把的位置,他把心一橫:“管不了了,先衝過去,路記下沒有?”
“記下了記下了。”
“放我下來,你去後邊,告訴他們,照着走!要是走錯了死在陷坑裡就是自己倒黴!”
“那大人您...”
“我要去找找看跑丟的那隊人,”巴爾思捂着傷口齜牙咧嘴,“你帶着他們先過陷坑。”
士卒一聽就差跪下來抱他腿開嚎了:“大人,使不得啊!顧大人的軍令是讓您帶兵回去,要是顧大人知道...要不還是屬下去找吧?”
“你去沒用,”巴爾思很是冷靜,他拿過一隻火把,像極了硬漢,“得我親自去,要不然這些狗日的可能要當逃兵。”
他看了一眼對面顧懷所在的方向,語氣幽幽:“到時候顧懷要剝了我的皮。”
......
追進林子的叛軍漸漸覺得有些不對了。
按道理說,他們人多,點了火把,更是氣勢驚人,對面的官兵聞風喪膽,被他們在林子裡追上,一刀一個,然後他們踩着官兵的屍體談笑着收兵,這纔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連幾個隊正都覺得事情應該是這樣發展的,看對面的將領能搞夜襲,應該也是讀過些兵書,但蠢就蠢在太過小看他們的能力,既然主將受傷,士卒畏戰,那就應該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樣四處亂竄,但事實恰恰相反。
他們根本追不上逃跑的官兵。
這就離了大譜了,官兵壓根沒留人殿後,簡直像是商量好了一樣說退兵就全部往林子裡鑽,好不容易見到幾個落單的,也是拎着刀轉身就跑,看見他們的樣子簡直像見了鬼。
這讓幾個隊正和手下的士卒都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當然他們也不是沒有斬獲,但那幾個官兵的表現實在讓他們有些瞠目結舌,落入包圍圈的官兵眼見逃脫無望,二話不說就丟了武器跪地求饒,最關鍵的是一審之下才發現他孃的這些官兵之前還是自己人。
甚至在自己這邊還有熟人。
俘虜,拉關係,抹脖子,一氣呵成,在素來講義氣的義軍中,既然已經成爲了官兵,那就是背叛了兄弟,還有什麼好談的?
然而隨着他們越發深入,情況也就越發詭異。
先是有人落了坑,這不奇怪,人跡罕至的老林子,總是有天然的坑洞,再加上天黑可見度差,地上鋪了松針,一腳下去踩空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當那些落坑的士卒發出慘叫的時候,纔有人覺得不對,火把一照之下倒吸一口冷氣,不深的陷坑裡居然全是削尖固定的木枝,把那些士卒的腳或者大腿捅了個對穿。
沒有死,但喪失了戰鬥力,哀嚎聲響徹樹林,此起彼伏,讓人聽着頭皮發麻。
就在這樣的環境裡,落在後面的幾個隊正和李將軍都覺得有些不對了,他們倒是想收兵,但已經散出去追敵的士卒在黑夜裡一時半會兒根本收不回來。
不管是殺上頭了,還是追太深了,現在的義軍士卒,根本沒辦法聽見後方傳達的軍令。
密集的陷坑並沒有給士卒們造成太多麻煩,雖然還是有不少士卒受了傷,但只要心存警惕,用火把細細探路,總是能繞過去的,過百士卒提着刀在林子裡搜尋着官兵的身影,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將人影映得比樹還高,每一聲慘叫都代表有一條人命在世上消失,此刻的西山側峰,彷彿成爲了人間地獄。
而在樹林的另一端,扶着劍站在黑夜裡的顧懷看着又一名官兵跑過了這條線,然後久久不見人影,反而是身穿甲冑提着長柄大刀的叛軍士卒第一次出現,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剛纔過去了多少?”
“應該不到五十,大人。”
“派一個人過去,收攏士卒,然後告訴他們本官的軍令,”顧懷拔劍出鞘,“通告民兵,拿起武器。”
他的眼眸裡出現一絲狂熱:“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