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營和十二團營的駐地都在京城北面,離城十里處軍營連綿。李幽當日離開京城前往九邊時便眺望過軍營。
從天-津衛調來的五千衛所兵自十一月起便駐紮在城北的軍營中。隨後不斷的補充進團營中。而預留給張昭練兵的千戶所駐地改爲軍營最西端的位置。
臘月十二日上午,新軍千戶所的門口,李、馮兩個副千戶帶着十幾名將官等候着。
軍營中旌旗在風中飄揚着。八百名士卒都得到通知,在營中等着出操、檢閱。
李副千戶看着軍營前的黃土大道,輕嘆口氣,低聲道:“咱們這位新千戶據說是深得東宮太子信任啊!老馮,你說咱們這樣做合適嗎?”
馮千戶眯着眼睛笑笑,“那又如何?在御前立下軍令狀的是他,又不是我們。”
張昭的“故事”,京中軍隊系統內早就傳遍。他們這個千戶所的軍官自然都打聽得明白。
兩人正說着話間,就見黃土大道中約七八名騎士飛馳而來。騎士們在軍營門口翻身下馬。爲首的是一名身材修長的青年。他穿着件白色直裰,容貌俊朗,風姿出衆。
李、馮兩個副千戶接過張昭長隨陳康遞來的敕牒,查驗後,一齊躬身行禮,“卑職等見過張大人。”
隨着兩位副千戶的舉動,身後的百戶、鎮撫們紛紛唱喏行禮。
待張昭還禮後,李副千戶寒暄幾句,請張昭等人到軍營中的議事廳落座。
京營長期駐紮在京師北。這裡軍營並非軍隊野外露營時的軍帳配置。而是建有營房、操場、食堂等設施。“議事廳”是原千戶住處的大堂。
按照大明朝的軍中配置,一個千戶所的軍官配置是正千戶一名,副千戶兩名,百戶十人,鎮撫二人。
十四名軍官外加張昭帶來的陳康、王武、林文寧等七人匯聚在大堂中,依次坐下。
李副千戶笑呵呵的恭維道:“張大人,卑職和馮大人一同掌管着軍中事務。每日是度日如年啊,就盼着大人您早日到來,我們好交卸掉這千斤重擔。”
張昭坐在主位中,安排陳康去接應隨後就到的龐大郎等步行的護衛隊員。微笑着道:“練兵的事情還要李、馮兩位大人配合。還請李大人幫我介紹下諸位。”
不管任何單位,總有一兩個會搞交際的人。這種人在某些場合就是潤滑劑。這李副千戶顯然就是這類人。他順水推舟,讓其幫忙熟悉下下屬。
聽副千戶李孟津介紹完千戶所中的十幾名軍官,張昭心裡大致有數,問道:“軍中的訓練是幾日一練?”
李孟津答道:“大人,原本大傢伙在天津衛中十日一練,到京中後改規矩是三日一練。前日接到大人的通知,我和馮大人已經令大家夥兒在營中等着。大人要檢閱嗎?”
張昭道:“行。你們去把隊伍帶出來,我看看隊伍的情況。”
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入營之後怎麼掌控軍權,張昭和王武幾人商議過。第一次亮相很重要。他等會打算髮表一篇簡短的演講,給士卒們講一講情況。
…
…
張千戶要點兵,十個百戶紛紛將各自的隊伍拉出來。約半個時辰後操場上八百人的隊伍纔算大致整齊。
木製的高臺上,張昭皺眉。這速度和他見過的天朝的軍隊差遠了。要知道整隊的速度,往往意味着若是突然被襲擊後軍隊的反應速度。反應太慢,那就是渣渣。
臘月時節,天空陰沉着。操場上冷風嗖嗖。李孟津吼了幾句,將零碎的抱怨聲壓下去,高聲道:“張大人今日履職,要見見大家夥兒的本事。勿要令張大人失望。現在,張大人要給大家夥兒說幾句話。”
按照明軍正常的檢閱流程,並沒有向全軍訓話這個步驟。因爲沒有擴音器啊!主將想說也得全軍聽得見纔是。張昭剛和李孟津打了招呼纔有這安排。
張昭走上前兩步。看着操場中穿着“紅胖襖”的士卒。800人大約和他讀書那會兒一個高三年級的人數差不多。
他正醞釀語句時,站在高臺下正中的一名士卒忽而高聲道:“我說來個什麼人物?原來是個書生!這位張大人,不管你什麼來路,想要兄弟們賣力氣,把朝廷過年的犒賞發下來再說!”
“就是。”
“發銀子過年!否則別想勞資們動動。瑪德,別的千戶所都發了新衣、餉銀。唯獨勞資們倒黴,編個什麼破新軍千戶所。過年連塊肉都吃不上。”
“張大人,把兄弟們的餉銀髮下來。兄弟們保證賣命的訓練。若是沒有餉銀,你還是早點回去讀書吧。”
八百人的操場在一個個士卒的抱怨聲中如同開水般沸騰起來。開始那些百戶、總旗還約束幾句,後面就完全放任自流!
張昭眼睛眯起來。他被人坑了!
在點兵之前,他並不知道新軍千戶所的犒賞沒有發下來。所有的計劃在這一刻被打亂。他現在得儘快控制局面,避免局勢失控。否則,將會威嚴盡失。
“我第一天來軍營中。還不瞭解情況。犒賞、餉銀的事情,你們推選幾個代表到前面來說。”
張昭連着重複數遍,要王武、劉二狗、吳臣等親衛幫着連續高喊、重複。鬧騰一陣後,有幾名士卒被推選出來,走到高臺下面和張昭對話。
操場中的局勢慢慢安穩下來,剩餘的士卒都聚攏過來,注目着這場對話。
張昭認得爲首的三十歲許的士卒,穿着的紅胖襖破破爛爛,橢圓形的臉,約有一米七左右,消瘦而彪悍。剛纔第一個叫的就是他。說道:“諸位敢上前來和本官理論,都是有血性的人。在談話之前,敢不敢和本官的親衛過幾招?小二,稱稱他的斤兩!”
他是朝廷任命的正千戶!堂堂正正!豈能被幾個士卒拿捏住?在談條件之前,他要先立威!
王武七尺男兒,一米八的個頭,就從兩米高的高臺上一躍而下。頓時引得一片叫好聲。軍中歷來最敬重武勇的漢子。抱拳道:“在下廬江府王武,現爲張相公親衛,請賜教。”
消瘦的士卒臉色凝重,抱拳道:“在下孫啓棟,天-津左衛人。現爲營中小旗。請!”話音一落,腳往前猛的踏出一步,疾如閃電的一拳轟出。空氣裡“啪”得一聲脆響。
王武踩八卦步左撤半步,左手以肘格擋,跟着右手握拳如鐵錘一般砸向孫啓棟的頭。孫啓棟變招架住這重若千斤的“鐵砧”,跟着就感覺大腿上捱了一腳,拳架子散掉。
王武飄然的後撤兩步,“承認。”
孫啓棟從地上爬起來,灰頭灰臉的抱拳道:“我輸了。多謝王兄弟腳下留情。”換做真正的搏殺,剛纔那一腳就是斷子絕孫。剛纔叫囂的氣焰被打掉。
圍觀的士卒看得清清楚楚。叫好者有之,沉默者有之。
還有數人不服,上來和王武過招。三招之內都被王武料理掉。
王武昂首環視,收起比武時的風度,大聲喝問道:“還有誰不服?”
四周一片寂靜!
剛剛到場的龐大郎等四十多人齊聲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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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候初入營中,諸將不服,乃令(王)武與諸將較技。(王)武,當世虎臣也。當是時,連勝數人乃喝問曰:‘誰敢不服?’滿營震懾,遂從文候。”
——《新明書》,列傳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