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府正對着營中的校場,往西行百米,便是屋舍整齊的營區。
月明星稀,張昭就着月色帶着兩名隨從走進新軍千戶所士卒們的宿舍區。空氣中似乎都飄着白菜、豬肉的香氣。
今晚的主菜是大鍋的豬肉、白菜亂燉。主食是麪條、白麪饅頭。少量的豬肉陷水餃、包子。
張昭隨便挑了一個營房走進去。十來名士卒正聚攏在一起,拿着大碗吃麪喝湯。嘰裡咕嚕。大口吃着。用方言相互扯淡着。見張昭進來,紛紛站起來,“千戶大人。”
張昭微笑着做個手勢,道:“都坐。都坐。你們吃你們的。我過來看看。”
問了晚上睡覺冷不冷,平日軍中以什麼爲戲,又說明近日要在軍中練兵,禁止賭-博,隨意的聊個十幾分鍾。再出來轉幾個營房。
從東北角的營房裡出來,軍營裡的燈光搖曳,張昭微微沉思着。他到軍營中來看看是爲收取軍心,但看到了更多的問題。這讓他心中更加的緊迫。
張泰平呼着白氣,誇獎道:“少爺,你這法子還真靈啊。下來走一圈,那幫士卒都感激涕零的。成本低、見效快。”
王武暗中皺眉。小黑胖子這說的叫什麼話?
張相公練兵,日後說不定會上戰場的。這都是袍澤兄弟!怎麼能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其實注意到張泰平進營房時偷偷的捂着鼻子。顯然是嫌棄味道難聞。
張昭擺擺手,想着他的事倒沒留意到張泰平的心思,掀開門簾,走進一間營房中。正在給人吹牛逼的孫啓棟嚯的一下站起來,“下官見過千戶大人。”
“不必多禮。我過來看看大家。”張昭擺擺手,安撫衆士卒,照例坐下來,和士兵們隨意的閒聊,“你們從天-津衛所調來,都是世代軍戶嗎?”
衆人紛紛回答。有的回答“是”,有的回答“不是”。和張昭前面調查的情況差不多。朝廷調天-津衛所兵五千進京補充京營,這些兵源都經過挑選的,有三成是招募而來。
明代的習俗是:好男不當兵。但這年頭能吃口飯就不容易,哪裡顧得上這些?
張昭點點頭,道:“既然都是天-津衛人,這次調到京師來再回故鄉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有沒有想過寫信回家報個平安?”
孫啓棟嘿的一笑,“大人,那得會寫字才行啊!”
張昭溫和的笑笑,看着身邊一張張渴望的臉,說道:“我找人來幫你們寫。然後,安排人送到天-津衛去,保證送到。孫小旗,你家裡可有親人?”
明朝的戶籍政策一樣非常嚴格。只要拿出身份文件,直接可以定位到十三布政司哪個府哪個縣哪個鄉里中。
“有!”孫啓棟低下頭,想起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他出來從軍十幾年,怎麼會不想家裡?想起故鄉的那山,那水,那人。
片刻後,孫啓棟擡起頭,平視着張昭,緩緩的道:“張大人,你真的能給兄弟們寫信。我這條命就賣給你又何妨?”
“是。”
“算我一個。”
張昭輕輕的點頭,環視衆人,說道:“我說過的話,何時不算數?”
營房裡的士卒們在張昭的目光下,信服的點頭。他們吃的、喝的,不都是張千戶昨日承諾討要回的犒賞嗎?
…
…
八百餘人的新軍千戶所,基本都是十人一間營房,張昭不可能轉完近八十個營房。
一個小時後,張昭返回到千戶府中,拿熱毛巾敷着臉,吩咐道:“去叫恆簡來見我。”
稍後,張泰平將接手新軍千戶所後勤的林文寧、陳康叫來。
“相公,你找我有事?”
林文寧行禮後,接過張泰平遞來的熱茶。
張昭倒沒急着談事情,問道:“所裡的後勤情況如何?”
林文寧搖頭嘆氣,“相公,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倉庫裡基本都是空的。這個千戶所自十一月份奉調進京,後勤軍需都是兵部下發。但兵部發到團營總督衙門,再發下來就漂沒三成。窮得叮噹響。
相公,我們練出精兵的難度非常大。不僅僅是掌握軍權,刻苦操練就能行的。想想,這麼冷的天氣,要士卒們出操,首先得保證不被凍着。
還要保證他們有體力訓練。這需要大量的米麪、肉食。光靠兵部下發的那點軍需物資,就算不給團營總督府剝一層,那也不夠吃的。根本沒法練兵。”
這年頭,糧食產量低。從來都是處在不夠吃的。明朝的軍隊可不是頓頓都管飽。平時、訓練時、戰時,這伙食都不一樣的。
張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道:“總結起來,還是那句話:足食方能足兵。這方面的事我來想辦法。另外,後勤方面我要交代兩件事。
第一,年節將近,將士們要寫信回鄉,你安排些人手處理此事。去外面延請吏員代寫都可以。
第二,我剛去營房中走了走,將士們的住處不夠暖和。要想辦法改造,統一供暖。我記得漢朝時就有這樣的設計。另外,我會把水泥儘快搞出來。”
林文寧一一記着,笑道:“足食方能足兵。這話說到點子上。寫家信這個法子好,我明日就安排人手來做。只有八百餘人,這事不難。兩日就可以辦好。”又好奇的道:“水泥是什麼?”
“一種快速凝固的建築材料。你們後勤供需部門會用的上。”張昭輕輕的敲敲桌子,沉聲道:“恆簡,軍心在握,該處理的事情得處理了啊!”
林文寧瞬間就反應過來張昭說的是什麼事。昨日入軍營鬧出偌大的風波,李、馮兩個副千戶肯定在暗中使了手段。支持道:“自該如此。不過這兩人是朝廷命官,要動他們得要總督府,或者兵部出面。而走漏消息,就怕這兩人狗急跳牆。”
張昭微微一笑,信心十足的道:“他們跳不起來。你先暗中在軍中收集他們的罪證。”
“是,相公。”
…
…
張昭在軍營中“視察”時,李、馮二人也聚在一起喝酒。
實在是,張昭的“戰績”太彪悍。張昭昨日才被迫當衆承諾去要回犒賞,今天上午就要回來。而且,傳來的消息是毛經歷被夏鎮撫拿下問罪。
馮副千戶喝着酒,遲疑的道:“老李,你說張千戶會不會拿我們開刀立威?”軍中的慣例是殺人立威。新來的主帥,總要找幾隻雞殺殺。
李孟津道:“怕什麼?我們可是朝廷命官。他大不了把我們像千戶那樣調走。”
話是如此說,但是語氣沒那麼堅決。
誰知道張昭藏着什麼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