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風在暖閣外的宮牆中飄拂,輕柔、舒服。光線照落在書案後坐着的弘治皇帝,房間中的張昭、陳寬、蕭敬還有四個小太監身上。精美多寶閣、金樽、書桌都斜着影子。
陳寬和蕭敬兩個大太監在司禮監多年,見多識廣,但這時也只聽了個三五分懂。
張昭講的東西,涉及到一些經濟學的常識,比如GDP,貿易順差、逆差,市場經濟,奢侈品和日銷品等概念。
所以,張昭雖然講的並不複雜,但是要在短時間內理解這些名詞、概念以及其內在邏輯還是有些難度的。
弘治皇帝在陳設着文房四寶,青龍鎮紙、奏章的書案後沉思着。白皙、微胖的臉上全是沉靜的表情。
他徵詢張昭對於北面韃靼人的看法,確實是寄予厚望的。他希望張昭能給他一個答案。
自去年閏七月以來,西北大戰勝利。韃靼連續7個月沒有大規模犯境。這是他登基以來比較罕見的。而大明也該對韃靼人有一個態度。
他其實既希望張昭主動提出打,又不想張昭去出塞。
這種矛盾心理的源頭還是之前提到的問題。
出塞作戰,要調動九邊、京師的精兵,要儲備糧草等物資。大明在經歷弘治十三年救援大同,和弘治十四年增援西北兩次大的調動後,倉儲消耗的七七八八。
而新軍衛如此強兵在手,九邊重鎮每時每刻都在消耗大明的錢糧。作爲皇帝,他那能不希望解決邊患呢?至少,要緩解一點吧?比如把河套奪回來。
但是,他沒想到張昭給了他一個驚喜的答案。
張昭的話,他其實理解的也不透徹。但是作爲一個執政多年的皇帝,他預感這是一種可行的方案。
思考良久,弘治皇帝看向暖閣正中穿着伯爵常服的張昭,道:“張愛卿,此事關乎國策,你一會回去後寫一個條陳上來,過幾日朕在此召見諸位先生商議。”
張昭也沒指望弘治皇帝一口就答應下來,躬身行禮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笑一笑,“不必拘禮。愛卿不及弱冠之年,取得韋州大勝。一掃朕登基以來對外作戰的頹勢,朕心甚慰。封爵是朝廷論功行賞。朕當嘉獎你。愛卿要何賞賜?”
光是封爵,不足以表達他的興奮之情。而封爵之後,按照禮儀,禮部是要給張昭的妻子誥命。張昭又沒孩子,無法蔭其子以示恩賞。
而賞賜銀子,弘治皇帝手裡有錦衣衛,清楚的很,張昭府中的商行賣酒,一年的純收入就有兩萬兩。在錢財方面是不缺的。
所以,他乾脆的直接問張昭要什麼賞賜?
張昭沒傻乎乎的拒絕弘治皇帝。他眼睛又不瞎,自然看得出來弘治皇帝正在興頭上。他掃皇帝的興頭幹什麼?這個時候得配合。略一沉吟,道:“陛下,臣想求陛下兩件事。”
弘治皇帝很爽快的道:“嗯。你說。”
張昭躬身道:“第一,臣請陛下免臣早朝之苦。臣年紀尚幼,住的又遠。每日來早朝要累死。第二,臣請陛下恩准臣入國子監讀書。”
陳寬無語的看着張昭。聽聽,早朝之苦!
要知道,京中有品級的官員兩千多人,能參加早朝的只有少人?要求正五品以上啊!(科道言官、翰林、庶吉士除外)。能參加早朝是一種榮耀。
結果張昭來一句“早朝之苦”,叫人情何以堪?
蕭敬聽得心裡失笑着搖頭。不得不說,張昭還是心裡有數的。
早朝苦不苦?當然是苦不堪言。他作爲司禮太監,也是要跟着天子上朝的。基本上早上就沒睡過好覺。而百官們五點在午門外匯合。因而,三四點起牀的不在少數。
另外,張昭一個十八歲的實權軍功伯爵,站在武勳的隊列中,不知道要多惹眼,不知道會引起多少官員的嫉妒之心?
弘治皇帝並非那種情緒特別激烈的皇帝,性情溫和,帶人寬厚。給大臣罵了,也基本都是忍氣吞聲。此時都忍不住笑起來,“呵,早朝之苦?朕準了。張愛卿還想去國子監讀書?”
張昭誠懇的道:“正是。臣束髮讀書,求取功名。奈何資質有限,只考取生員功名。臣如今雖然位列武班,但還是想在科舉上有所進益,名列皇榜。”
明朝的科舉路數,秀才考舉人,舉人考進士。但是這一套流程,還是有別的辦法。那就是秀才進國子監讀書,畢業之後就獲得參加會試的資格。
張昭此時雖然拿了一個伯爵,但是想要做更多的事情,或者是帶兵不想被文臣節制,最好還是要拿一個進士的身份。
王越當年取得威寧海大捷,他自己就是文臣、武將。和太監汪直商量好,兩個人直接帶兵出塞。
後面王越總督三邊,也是軍政大權盡數在掌握中。而若沒有文臣的身份,這是不可能的!
王越上朝時,以站在武臣之列爲恥,而是站在文臣的班列中。他是兩榜進士,正二品的右都御史。
張昭可不像在未來的大戰之時,聽一個文臣節制、調動。明朝的文臣打仗哪有幾個靠譜的?或者,與文臣分兵權。
當然,一代軍神王陽明是除外的。但關鍵是,陽明先生在弘治、正德朝混的不算好啊。他的爵位還是嘉靖追封的。以張昭現在的地位,不大可能和他搭班子帶兵。
弘治皇帝見張昭如此坦誠,對他的印象不由的再好幾分,點頭道:“仰慕聖人大道,這是美事,朕自然要成全。”
說着,轉身吩咐陳寬道:,“張愛卿住的遠,往來不方便。你帶他去城中挑一處大宅居住。這是朕的賞賜。”
弘治皇帝心裡有數。張昭看似提要求,其實都是些小事,根本沒有真提什麼要求。這時藉着話頭,賞賜張昭一棟宅院。
陳寬白髮蒼蒼,笑着道:“奴婢定會讓張將軍滿意。”
張昭跟着道謝,“臣謝陛下聖恩。”
弘治皇帝笑一笑,對這趟見面心滿意足,揮手道:“你且去吧。過幾日朕再召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