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春城這裡已經是晚秋時節。矮山腳下的小鎮中秋風呼號。張昭的臨時都督府中後堂小廳中,因張昭一句話陷入到安靜中。
政治上的事情,王武、龐泰、李逍遙、於參謀都是菜鳥。特別像龐泰,軍事上的天才,有着敏銳的戰場洞察力,但在生活中卻是連人際交往都不大會。
趙子龍和張昭的對話看似正常、普通,卻是讓他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趙子龍文士裝束,嶄新的褐色長袍,繫着玉帶,此刻禁不住苦笑道:“大帥何以這樣認爲呢?”
他並非諫臣,張昭主意已定,他不大敢勸,張大帥權威日重啊!他只能對此報以苦笑。
想想看,在大明朝這樣文貴武賤的環境下,一個武臣手裡握着十五萬精銳大軍,哪個皇帝能睡得着覺?哪個首輔能放心?這是在軍中搞忠君愛國教育能抵銷的嗎?
張昭從容的給坐在桌子邊的趙子龍倒了一杯酒,拍拍他的肩膀,負手在小廳中走着,說道:“子龍兄,我的家鄉有句明言:打鐵還須自身硬。
其實從我創建新軍營開始,我所推行的改革都在極力的避免兩件事情:不要和士紳集團相沖突,不要和儒學相沖突。
因爲在大明,這兩個集團所代表的利益足以碾壓任何人,甚至包括天子。你翻翻歷史書,但凡整治士大夫比較狠的皇帝,是不是名聲都不好?
然而,時至今日我再想要避免已經非常的困難。樹大招風啊!標誌性的事件就是《文學報》上白馬書院的山長唐寬對我的攻擊:說我操縱首輔更迭。
所以我們要清醒的認識到敵人的變化。他們已經從水面下浮出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面對他們。那麼,我此時唯一的選擇就是增加自己的力量。
至於說犯忌諱,這肯定是有的。子龍兄,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張昭回過頭來,笑着問王武、龐泰幾人,“你們跟着我,現在固然是風光,仕途通暢。將來我要是失敗,你們幾個肯定在清洗的名單中啊。”
不要高估明朝文官集團的節操。會打仗怎麼了?大明的文官就不覺得名將很重要。戚少保牛逼吧?其遺言:三十年間,先後南北、水陸、大小百餘戰,未嘗一敗!
結果他的靠山張居正一死,他就靠邊站。只能辭職回家,鬱鬱而終。真是浪費人才啊!
武臣在大明朝混,學英國公張輔、戚少保這都是很悲劇的。要學誰呢?遼東李成樑。當個軍頭的結局絕對會好於只當一個將軍。文官集團也是看人下菜的。
王武手裡拿着雞腿,不以爲意的道:“相公,我是你的親衛首領,你要朝爭失敗,我肯定是要被清洗的!這不是很正常?”
龐泰、李逍遙、於參謀自然是各自表態。
張昭笑着擺擺手,站在窗戶口看着玻璃窗外的明月,道:“我回京之後必然會是風急浪高。但是,大明未來的方向一定會是我所指引的方向。”
儒家學說走到理學這裡已經是死衚衕。陽明先生的王學爲這條學術之路帶來活水,但王學最終沒有延續下去。明亡以後,滿清是沒有王學的。
而華夏的士紳們,千百年搞土地兼併,導致王朝更迭,這是沒有意義的歷史循壞怪圈。
這兩者都要終結!
…
…
張昭所在的春城距離燕山山脈北麓的大寧城約一千兩百餘里。在深秋的季節中,通過東北大地上新建的郵政系統,信使在五日之內將公文傳遞到大寧。
當然,這是走的公文郵遞。民間寄信沒有這塊的效率。公文郵寄,各收寄點的信使大概是以一天的頻率發送一次。而普通信件則是一週寄送一次。
大寧城。
九月中旬的秋風帶來陣陣的寒意。城外的軍營中,鼓聲和口號聲響亮。聲震數裡。
新軍營二團千戶孫啓棟近來心情不好,正在狠狠的操練麾下的士卒。包括駐守在大寧城一個團的新組建的常備軍都被他拉出來訓練。
“柱子,你他孃的怎麼打的炮?打歪了。”
“趙九,你他孃的會不會打槍?”
整個訓練場上到處都是千戶孫啓棟的怒吼聲,手裡的麻桿看到誰出錯就是一棍子抽下去。不少新兵都被他抽的極其狼狽。
和孫啓棟搭班子的軍法官馮無忌從校場外進來,老遠就喊道:“老孫,老孫。大帥來命令了。”
“接着練!”孫啓棟對面前的一排士卒大聲道,把手裡的麻桿一丟,到校場邊上迎着馮無忌,語氣還帶着火氣,“老馮,什麼事?”
真說起來,孫啓棟原來還是馮無忌的老部下。不過馮副千戶性格弱一點,現在被孫啓棟這“老**子”給欺負着。無奈的笑着將手裡的公文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新軍營實行的是雙主官制。馮無忌作爲軍法官也有權利拆封上級傳來的公文。
孫啓棟將暗黃色牛皮紙信封裝的公文取出來,掃一眼,頓時就咧開嘴笑起來,“哈哈,哈哈。老馮,你真是我的福星啊。走,走,中午叫伙房炒兩個野味,咱們好好喝一杯!”
公文裡一封任命狀,任命孫啓棟爲奴兒干軍副將,令孫啓棟交接二團的工作前往春城向張昭述職。
馮無忌一臉的心累,道:“老孫,你這屬狗臉的啊,說變就變。”又道:“大帥的命令是要去奴兒干都司任職,現在不是你我兩人喝一杯,要和底下的軍官們都交代清楚。”
孫啓棟正滿心歡喜着,大帥還是認可他孫啓棟的本事的,將大手一揮,道:“老馮,你安排。”說着,砸吧一下嘴,“老馮,咱們倆搭班子的時間這麼長,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奴兒干?”
他去春城敘職,肯定是要談一談這些問題的。包括二團的繼任者。
馮無忌和孫啓棟一起往校場外走去,笑着嘆口氣,道:“老孫,我倒是想去。但看大帥的意思是不會調我去。”
孫啓棟心裡一琢磨,好想還是真是這樣。否則調令就會是兩個人的。心裡在得償心願的高興之餘,又略有些惆悵起來。
其一,老夥計搭班子多舒服?其二,他還是放不下二團這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老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