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鳳樓的萬掌櫃心裡有點想罵娘。正忙碌的早飯點,卻給人叫去陪着說話,影響他生意!
但那青年衣衫華貴,身邊帶着兩個美妾外加三個俏丫鬟,還有家丁相隨。如果不是權貴子弟,他把這雙招子給挖出來。
“客官,你找小老兒?”
張昭和氣的笑一笑,道:“正好有點事情想問問掌櫃的。秋月,給掌櫃一塊銀元。”
“哦。”秋月身段高挑,肌膚白皙,笑着應聲,從荷包裡拿出一塊銀元遞給桌旁的萬掌櫃。
萬掌櫃笑的臉都皺起來,他的月薪也就四五塊錢而已,不愧是權貴子弟,出手真大方,道:“這位老爺,小老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昭含笑點頭,“我從京師而來。到揚州城中發現報紙上、茶館、畫舫裡都在談論鹽務公司的事情。大部分人都在罵張伯爺,這是爲何?他改革鹽法不是好事嗎?”
萬掌櫃搓搓手,見張昭的眼睛盯着他手裡的銀元,便道:“改革鹽法好不好我們這些小百姓不知道。但是他把陸老爺、宮老爺等鹽商都抓起來,這不對。
這些年,鹽商老爺給揚州城辦了多少實事。鋪橋修路,救濟孤寡。現在抓進去一半,跑一批。我們小百姓怎麼高興的起來?
揚州城內私鹽的問題,誰不知道大官小官們肯定參與。結果,還不是鹽商老爺們倒黴。這世道哇…官官相護。”
王小娘子算是聽明白了,鹽商在揚州城的口碑其實還算不錯的,而只處罰鹽商、鹽運司,下面百姓覺得不公平。
張昭微笑道:“百姓喜歡看什麼,報紙就寫什麼。這是正常的。我見掌櫃還有未盡之意。”
萬掌櫃索性敞開了說,道:“這位老爺有所不知,官府雖然在報紙上發告示說,保持鹽價不變。但是揚州府市面上的鹽價已經在漲了。我們店裡今天去買鹽都多花十幾塊銀元。”
王小娘子欲言又止。
張昭笑着點點頭,“多謝。秋月,再給這位掌櫃一塊銀元。”
待萬掌櫃離去,張昭看向王絮雪,含笑道:“如何?”
王小娘子鬱悶的道:“夫君你改革鹽法完全是爲百姓着想,他們還不領情呢。”
她跟着張昭這麼久,分析問題從利益的角度去看,已經學會。
張昭笑着握住美妾的手,“這就是長期利益和短期利益的區別。再說,我的鹽法改革帶給揚州百姓的好處還不如鹽商們在城裡做的慈善。”
王小娘子有些泄氣,“哦。”她不似張昭這麼好的心態。
張昭笑一笑,說道:“事情還是要人去做的。作爲執政者,能讓更多的人吃到蛋糕、分享利益就是有功的。范文正公不就說過: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把握住哪些階層是大明的基本盤就行。
吃完了嗎?我們步行消消食。”
“好。”
…
…
揚州城內的封府。
徐雨伯,這私鹽大梟擺脫錦衣衛的追蹤,進到徽州人、大鹽商封炎的府邸中。
身邊跟着兩個隨從。
“三爺,這幫朝廷鷹犬鼻子真是靈。”
“嗯,今天差點着了道。張昭將鹽商清理掉,目前的重心在清理私鹽上。咱們是不是去城外更好?”
徐雨伯的臉龐在夜色中若隱若現,鎮定自若的道:“自古就有燈下黑的說法。我們住在城裡反倒是最安全的。走吧!”
帶着兩個屬下從封府的後院小門裡進入。黑色的水靠帶着水,滴落在青石板上。
早有一名中年管家等在門後。
作爲揚州城內的大鹽商其府邸自然佔地遼闊,共三百畝。樓臺水榭如雲。
徐雨伯三人被領到一間小院中休息,用餐。
稍晚的時分,封炎在管家的陪同下,冒着早秋的小雨前來。薑茶送來。燈影照着封炎和徐雨伯兩人。
封炎道:“徐三爺,鹽價上漲已經被遏制住了。張使相令人在每個縣中設立直營店,按照原市面上私鹽的價格售鹽。揚州城內的百姓對他的不滿正在消失。”
徐雨伯抿着嘴,神情顯得堅毅。小口喝着熱茶,低聲說着他這邊的情況,道:“私鹽這邊也抓的緊。錦衣衛正在追查我們。他們直接調整訓後的衛所兵。”
張昭來揚州辦事,帶了一團新軍營士卒,但是淮揚道數府之地,這一團士兵灑下去算個什麼?
而他也不會呆板的不知道變通。他以樞密院副使的身份,下令改革淮揚境內的衛所,將衛所兵全部變爲民籍,並且分配土地。自然得到五千新軍。
這些新軍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陳康的訓練中。上戰陣還差點意思,但用來剿滅私鹽鹽丁綽綽有餘。
打仗是一個技術活,不是光靠悍勇、不要命就可以的。而這恰恰是新軍營的強項!
封炎輕嘆一口氣,“唉…”
今天是七月十二日。距離抓捕已經過去十天。而被抓的七家大鹽商全部是證據確鑿。淮揚道這裡的行政體系已經動起來,該查封的查封。該抓的抓。
而有些事情不是秘密。
張昭能如此快的獲得這些大鹽商們販賣私鹽的證據,除開他們行事不謹慎以外,那就是張昭麾下有錦衣衛來的能人。
徐雨伯沉聲道:“鹽價既穩,鹽商大都被震懾。罷市,乃至發動百姓衝擊欽差衙門都不行。爲今之計,只有發動士子鬧事。”
張昭佔着朝廷大義名分,手裡又握着刀把子,還有淮揚數府的官府配合,暗中還有錦衣衛效力,且經過其雷霆一擊,目前的局勢可以說大局已定。
但是,他肩負着義父交給他的重擔。每年八十萬私鹽的利潤如果都沒了,他怎麼有臉回金陵?
他不得不繼續尋找“破局”的辦法。
封炎道:“也難。張使相要招考鹽務公司的官吏,單單兩淮鹽務公司就有近百個職位,雖然只是雜職官、小吏,但也是一條正經的出路。按照發布的考試大綱,只要是讀書人,大概率都能考中。
而且,本朝不禁官吏再入科場。這其中的吸引力非常驚人。我聽於相公說,揚州士林基本無人想要鬧事。”
徐雨伯道:“不是沒有辦法,只是爲今之計還需要封員外出些銀錢。”
他來找封炎,一則是溝通各自的消息,躲避今晚的錦衣衛追查。這位是真正的支持者。
二則是有商討對策。他內心中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此刻漸漸成型。
雖然魏國公府家大業大,且義父允許他任意調動資源,但他其實手中並沒有多少銀子可用。
有些事情,他很清楚。
爲人義子,能給魏國公府帶來什麼,如何保持地位,他心裡有數。這次銀錢,他最好不要花銷超過一萬兩。
封炎慨然的道:“只要能阻止張使相變更鹽法,在下這裡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