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營承宣知政院之下負責地方軍政的職位稱爲“提領”,責在經營地方,鞏固趙營的控制力。原本提領的統轄範圍只侷限在州、縣一級,但隨着趙營勢力的不斷擴大,最後趙當世與昌則玉議定,提領統轄的範圍直接擴大到省,所以作爲當前趙營正在攻略的兩塊最主要地盤,湖廣與四川都設立了“提領衙門”。
提領衙門中職權最高者稱“大提領”,一人。副手則爲“提軍”與“提領”,分管軍政,人數視實際情況而定。拿湖廣提領衙門來說,衙門公署在範河城,大提領爲水丘談,提軍李萬慶,提領蕭應坤、楊永裕、鄧巖忠、王家柱、喻上猷、姚錫胤、陳可新,皆分別負責對趙營實際掌控的七府展開相關政務工作。對應關係則爲蕭應坤提領荊州府、楊永裕提領承天府、鄧巖忠提領漢陽府、喻上猷提領襄陽府、姚錫胤提領鄖陽府、陳可新提領德安府,南陽府也暫劃歸湖廣提領衙門,由王家柱提領。
蕭應坤原爲廣西布政使,喻上猷原爲朝中御史,王家柱原爲青田知縣,都因受彈劾罷官賦閒在鄉多年,有生之年幾乎無望被再度起用。他三人本對仕途無望心灰意懶,但受趙當世重金延攬,又知趙當世實爲現下湖廣的第一權貴,遂答應出山效力。楊永裕爲承天府欽天監博士,不甘庸碌而從趙營。鄧巖忠、姚錫胤、陳可新則均爲陝西、湖廣慕名投效趙營的舉子。七人要麼有政務經驗、要麼有些幹才,任爲提領才堪其用。
李萬慶爲提軍,總掌提領衙門所轄地方軍務,不屬兵馬都統院,而屬承宣知政院,所以無野戰屯田之責,主要負責維持地方秩序,彈壓民衆,捕盜捉姦等。
四川提領衙門的大提領爲覃奇功,提軍爲鄧龍野,提領爲鄭時齊與孫爲政。
覃奇功等人入川至今已有年餘。去年年底,百丈關一帶有陝西逃兵與賊寇相混,爲亂當地,廣元守備楊展與雲陽前鋒營參將王祥都有意將這夥富有戰鬥經驗的老兵籠絡到自己麾下。不料最後半路殺出個覃奇功,利用趙營的聲望與孔家資助的錢財,將他們收了下來,成了趙營先驅開拓川事的家底。
因爲要顧及幫助趙營看護川貨入楚線路安全的王祥的情緒,覃奇功但說自己所部軍隊將歸在雲陽前鋒營編制下行動,這才平息了王祥的怒火。然而楊展卻不甘心吃啞巴虧,隨後與川北鎮坐營參將曹勳及從陝西追捕逃兵而來的漢羌兵備道標下營將趙‘榮貴等聯手進攻覃奇功本來打算作爲老本營、通江縣原棒賊袁韜部盤踞過的營寨。
強敵當前,覃奇功與鄧龍野、鄭時齊、孫爲政等人商量後認爲,川北地區並不適合繼續發展。且不論已經殺到眼前的楊展、曹勳、趙’榮貴,向西有着蒼溪縣永寧鎮參將侯天錫,向南還有駐兵廣安州的川東兵備道僉事馬乾。侯天錫是已故四川總兵侯良柱的兒子,與趙營有殺父之仇。馬乾的小妾曾爲趙營所擄,最後死在趙當世手裡,算有奪妾之恨。四川提領衙門斡旋川中最大的資本就是背後的趙營,可這一點優勢面對這兩人不但吃不開反而會激發更激烈的矛盾。加之北面川陝交界處尚有隨時準備進川支援的慶陽副將趙光遠虎視眈眈,覃奇功最後拍板找上就近駐紮在巴州的王祥,請他出面擋住了楊展等部的追兵,隨後與王祥一同回到了夔州府的雲陽縣。
整個崇禎十五年的上半年,王祥都想方設法將覃奇功所部兵馬徹底吸收進自己的隊伍,但覃奇功足智多謀,虛與委蛇,一直拖着王祥。直到王祥接到朝廷調令,回守播州,此事纔算了結。
王祥恨恨離去後,覃奇功馬上接到了石寶寨遊擊譚弘的邀請。忠州石寶寨遊擊譚弘、達州遊擊譚文、萬縣天生城遊擊譚詣族兄弟三人對趙營非常仰慕,本來見覃奇功與王祥走得近很是眼紅,這下總算熬走了王祥,端的是大喜過望,生怕覃奇功又去了別處,趕緊來請。
覃奇功將苦於沒有立身之處的困難說給了譚家兄弟,譚弘笑道:“覃先生何不早說,左右就是好去處,何必遠赴川北,去吃那晦氣。”接着道,“梁山縣有金城寨,山勢險峻,營寨堅固,足以容身。”
“梁山縣?這......”覃奇功知道趙營曾與梁山縣豪族塗家有過節,擔憂遭到塗家報復,永無寧日。
譚弘當初和王祥、塗家聯合對抗過趙營,自知他的憂慮,乃道:“覃先生放心,塗家老頭已經死了多年了。沒了他,塗家就是一盤散沙,早就不復往日聲威。現在據守在金城寨的是一夥賊寇,爲首的叫姚玉麟,與我兄弟幾個也有往來,有我兄弟出面,必定說得他爲貴軍效力。”
譚文與譚詣同樣點頭不迭。
覃奇功細細思忖,梁山縣北面爲達州、南面爲忠州、東面則爲萬縣,可以說地處譚家兄弟的三角庇護當中,當是安全無虞,另又近大江,可兼顧水運貨物,距離沿口鎮也比川北近上許多,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問道:“那姚玉麟肯相與營寨嗎?”
譚弘道:“自打袁韜死後,川中棒賊就每況愈下,姚玉麟雖然有點名氣,但充其量不過一方土寇山匪罷了,哪裡上得了檯面?能攀上貴軍這株大樹,怕是夢裡也樂開了花。我兄弟介紹先生給他,是給他面子,更是給他指條明路,他若不識相,我兄弟即刻就幫着先生踏破他寨,拿那寨子給貴軍接風洗塵。”
聽譚氏兄弟說得信誓旦旦,覃奇功便答應了下來。
果不其然,聽說覃奇功是湖廣趙營的人,金城寨的姚玉麟心悅誠服。等覃奇功帶兵進了寨子查看,方纔曉得,姚玉麟的這幫人說是賊寇,其實與流民也沒多大區別,真算起來只能是拿着些木棍鐵叉的流民,要真拼鬥,絕不會是自己手下老兵的對手。譚家兄弟說是給姚玉麟一個面子,實際上是救了他一命。
姚玉麟所部固然素質低劣,然覃奇功意在開拓川事,自有留下他以爲千金買馬的榜樣。很快,遊蕩在忠州南部一夥兒較大的酆都賊也來投奔,領頭的胡明道與姚玉麟是同鄉。覃奇功與鄧龍野將姚、胡二部的兵馬加以篩選,與百丈官收來的數百老兵混在一起,總共得近二千人。
四川提領衙門沒有佔據任何州府,所以較之湖廣提領衙門編制上略有不同,以軍事爲重。提軍鄧龍野之下仿效野戰軍分四哨,分以滿寧、白也琅、姚玉麟、胡明道充任哨官——白也琅是百丈關亂軍的頭目,頗善征戰。提領鄭時齊、孫爲政也無甚政務,工作都圍繞軍隊展開。
以上便是九月中趙當世收到覃奇功最新川事的彙報情況。老實說,覃奇功等人的發展速度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在將信交給顧君恩與徐以顯等人看後道:“近期特勤司處傳來的消息,安廬方面情況還在正軌上。”停了停,續道,“張獻忠攻破廬州府後即跨過防區直奔皖口,在那裡大興舟船,訓練水兵。上個月鳳陽總督馬大人以劉良佐等軍恢復了廬州府,張獻忠立即解纜出江,月初突襲樅陽鎮,放火燒官軍水寨,更繳添舟船。馬大人率軍去救,他又率船隊順江而下,據說近期正在銅陵等地厚募水手。”
“論流竄,何人能及張獻忠?數年前,他和高迎祥、馬守應等率部侵略過南直隸諸地,恐怕比各路客兵更加熟悉地利,憑南直隸的那些官軍想要捉住張獻忠,是不可能的。”顧君恩苦笑搖頭,“張獻忠是天生的流賊,對地貌地形甚是敏銳。聽說他少時曾隨父逃難至川中,時間雖短,但對川事已經瞭然於胸不亞於土人,這也是爲何他多次入川的原因。”
趙當世嘆道:“術業有專攻,論做賊,無人能出張獻忠之右。”繼而又道,“不過他的好日子恐怕要到頭了。得確鑿軍報,近日黃得功在鳳陽府擊敗了袁時中,暫緩了淮北局勢,不久便要與劉良佐等部會合,全力追繳張獻忠。黃得功今非昔比,劉良佐拳頭也算硬,對上這兩人,張獻忠佔不到便宜。”
顧君恩拂鬚道:“如此甚好,對我趙營正可謂一箭雙鵰。”
趙當世接着說道:“這事兒得提早和武昌府、漢陽府那邊打招呼,否則這兩地擅自行動,怕要壞事。”說完略略一頓,並道,“北面的情況與預計也大體相符,丁啓睿、楊文嶽兩個,一個下獄、一個戴罪立功,侯恂從京師剛進河南,想來不久便要與孫傳庭合力擊賊了。我算過,陝、豫兩地官軍加在一起實力與闖軍五五開,或許闖軍稍強,但勝敗之數依然難料。這一戰,我軍必須專心關注。”
“闖軍強官軍弱是好事,但誠如主公所言,這戰不但闖軍、兩省官軍不能掉以輕心,我軍也不能掉以輕心。”顧君恩徐徐說道,“南陽府,可先期準備。”
趙當世點頭道:“我正有此打算,近期就帶上三營馬軍去南陽府統籌軍務。南陽府本有老郭四千人,加我這一支,足夠應付變局。”且道,“我去南陽府,估計沒有一兩個月回不來,南面的事也得先佈置周全。”
顧君恩道:“南面有白總管,不會出岔子。”駐兵漢陽府的權軍總管白旺一絲不苟、循規守律,在趙營中有名的軸,這樣的性格放在同事間不討喜,但在趙當世這樣的上級看來,關鍵時候卻是靠譜的保障。
趙當世聞言,笑了笑沒說話,心裡卻忽而想起猶然在統權點檢院學習改造的侯大貴。說實話,要在南面統軍的還是侯大貴,他親自出馬的選擇或許不在北面,而在南面了。想是這般想,心裡卻不由自主有了幾分惆悵。
“先等這一陣子過去吧。”他如是安慰自己。
趙營這邊,所有安排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誰知幾日後,北面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