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化成的血水裡蠕動着一條條血色、模樣怪異的蜈蚣。
蜈蚣在血水裡爬動,帶出一道道詭異的痕跡,越爬越多。
很顯然,手一毀,如感染般,連帶着讓埋在地下的屍體也化成血水、和蜈蚣,兩者源源不斷地從地上涌出來。
機關箭雨已射完,彥瑾陌念起了咒語,隨着咒語落下,其他未被擊毀的手,全都自爆了,情況同樣不變。
短短瞬間,我目之所及的地面,全是混着蜈蚣的血。
在彥瑾陌的控制下,蜈蚣帶動着血水,全向我涌來。
鬼胎平時膽子再大,到底只是小孩子,看到這麼多奇形怪狀的蜈蚣,生出了懼意。
他摟緊我的脖子,小聲說,“媽媽,好多血、好多蟲蟲……………”
“寶貝不怕,媽媽保護寶貝!”我抱着鬼胎往後疾退,血、和蜈蚣步步緊逼。
“阿音,快躲過來!”秦少蓉大喊道。
她和韓雲卿已經爬到樓梯上了,血、和蜈蚣的目標是我,沒有涌到樓梯上。
我不能和他們在一起,會把血和蜈蚣引到他們那裡的。
“譚音,這份大禮如何?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弄到血蜈蚣,用在你身上,實在可惜了。”
聽到是血蜈蚣,我臉色微變,血蜈蚣並非真的蜈蚣,而是陰間鬼蟲的一種,亦稱陰蟲。
這種陰蟲繁殖能力超強,種植在屍體裡,一經擊毀,就會變成眼下這般,人要是被沾上,同樣會受到感染,化成血水、繁衍出更多的蟲卵。
眼看血、蜈蚣流已快逼近我腳邊了,鬼胎急壞了。
他雙手合抱着我的手臂,踢騰着短小的腿,使勁往上飛,“媽媽,寶貝帶你飛!”
奈何鬼胎剛學會飛不久,要帶我一個成人飛很吃力。
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帶我飛離一小段距離。
我被鬼胎感動得不行,“寶貝,放下媽媽,讓媽媽收拾這個壞蛋!”
鬼胎沮喪地放下我,嘟着小嘴說,“寶貝沒用,幫不了媽媽。”
我目光掃過那些血、和越來越多的蜈蚣,思索着如何解決。
聽到鬼胎自責的話,我哄說,“寶貝最棒了,只是寶貝太小了。”
說話間,我掏出備放在口袋裡的一捆紅線,把鬼胎捆綁在我身上,這樣一來,帶着他戰鬥時,更爲方便。
“這次誰都救不了你!”彥瑾陌暴吼了一聲,口中疾念,“道之泱泱,憑血爲祭、唯影疾行……………”
咒語響起之際,地上的血夾雜着蜈蚣,凝幻成一隻巨大的血手掌,猛撲向我。
“阿音,小心!”不遠處的秦少蓉和韓雲卿駭然驚叫。
我穩站不動,雙手早已凝聚了鬼棺之力,在血手掌離我約有一臂距離時,手掌猛推而出。
隨着我‘破’字一起,鬼棺之力以強悍之勢,疾攻向血手掌。
破水聲瞬起,血手掌爆開了,血水、和蜈蚣全反濺到彥瑾陌、和剩餘的散修身上。
“啊——”彥瑾陌沒料到我會有這番反擊,他身上沾滿血水、掛滿蜈蚣。
蜈蚣一沾到人身上,如同吃貨遇到人間美味一般,裂開嘴,露出閃着寒光的毒牙,不斷啃食着彥瑾陌的肉。
那些散修同樣沒能倖免,一時間,淒厲的慘叫聲彼起彼落。
彥瑾陌也是自作自受,自己挑釁玄門在先,導致玄屍教被滅,居然把責任推到我身上。
如今明明被玄門追捕,還跑來殺我,心理扭曲到這種程度,活該有此下場。
我冷眼看他血肉模糊地掙扎着,不由譏諷,“彥瑾陌,你的大禮,你自己慢慢受用吧!”
“譚音,我死都不會放過你!”彥瑾陌伸着殘破的手,似要來抓我,表情、眼神極其怨毒。
“哥!”韓雲卿見彥瑾陌落得這般下場,再也忍不住哽聲大喊。
不管彥瑾陌對他做過什麼、或射殺過他,到底是他親哥。
親哥如此悽慘,韓雲卿實在不忍心,他要衝過去,被秦少蓉拉住了,“你瘋了?不準過去!”
“少蓉,他、他是我哥啊!”韓雲卿紅着眼,痛苦道。
“你當他是兄弟,可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如何對我的?”秦少蓉氣瘋了,衝韓雲卿大吼。
“少蓉,我——”韓雲卿愣了一下,他還想說什麼,被秦少蓉打斷了。
她氣憤地敲了韓雲卿的頭一下,“你什麼你?別說他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彥瑾陌難以置信地望向韓雲卿,“你、你是陌清?你沒死?”
韓雲卿眼裡滾出了淚,哽咽說,“不,我死了,只不過佔用別人的身體,重新活過來了!”
“陌清,哥不是有意殺你的。”彥瑾陌滿臉痛苦,語氣極顯愧疚。
“閉嘴!”我冷喝,怕再這樣下去,韓雲卿會心軟。
“陌清,救救哥,哥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還沒有彌補你……………”
彥瑾陌把手伸向韓雲卿,做出求救的姿態,一副悔恨、而又無比悽慘的樣子。
秦少蓉看了愈發火大,她可沒忘了彥瑾陌的所作所爲。
離得老遠,她衝彥瑾陌啐了一口,“呸!少裝模作樣,明明怕死,說得比唱還好聽,像你這種人死有餘辜!”
彥瑾陌躺在血泊裡,渾身都是血窟窿,我不想濺到帶毒的血,打算讓他受蜈蚣啃咬至死。
見韓雲卿眼裡閃過一絲動搖,我不禁蹙眉,覺得該快點弄死彥瑾陌。
我從不遠處撿起一支利箭,灌注了鬼棺之力,準備擲向彥瑾陌。
韓雲卿推開秦少蓉,擋住我的手,“譚音,不要!我哥已經快死了,求你不要再傷他了。”
“他是你兄弟,你願意包容他所做的種種惡事,與我無關!再阻止我,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非常惱火,第一次對韓雲卿產生厭惡之感,猛力推開他。
這時,響起兩道驚駭欲絕的大喊聲,“阿音,快閃開!”、“小丫頭!”
我不及多想,正要閃開,一道人影疾擋到我面前。
看清眼前的人是秦少軒,我震驚得無以加復。
秦少軒的心口多了一個血洞,其實就算他不擋在我面前,我也能躲開的。
可他以身救我,久違的愧疚感,再度涌上我心頭。
在我沒失憶前,秦少軒屢次救我,我爲無法迴應他的感情而愧疚。
後來,我失憶了,痛恨他和季修聯手害樓湛天,厭惡他把我強留在身邊的行爲。
我恢復記憶後,很少想起秦少軒,即便想起,也覺得他爲我所做的事,不管好的、壞的,都已互相抵消,我們兩不相欠了。
沒想到秦少軒還會再以身救我,讓我再欠他一筆。
他癡看着我,緩緩倒下之際,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秦少軒、秦大哥!”我扶住他的身體,難過地哭道。
“哥!”秦少蓉撲了過來,哭得撕心裂肺。
“大舅兄——”韓雲卿驚白了臉,要過來幫忙扶住秦少軒。
“你滾,都是你害我哥的!”秦少蓉衝韓雲卿怒吼。
罪魁禍首遺憾、且不甘,“譚音,算、算你命大!”
“彥瑾陌,我絕對不會讓你死得太痛快!”我憤恨道。
彥瑾陌身上居然還藏有一種以槍的形式射擊出來的暗器,他假裝向韓雲卿懺悔,製造可以暗算我的機會。
臨死都不忘算計人,他這種人實在太可怕了!
我懊惱自己因他已經半死不活,而降低警惕心,更氣韓雲卿拖後腿。
“譚音,你殺了我吧,有秦少軒給我陪葬——”
彥瑾陌的話還沒說完,我猛力擲出手裡的箭,剛好射入他口中、直穿破喉嚨。
他暴瞪着眼,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也似想不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哥——”韓雲卿喊了彥瑾陌一聲,痛苦地別過頭。
秦少蓉則抱着秦少軒,悲聲痛哭,“哥、哥,你別死啊……………”
秦少軒的眼神開始渙散了,鬼胎小聲問我,“媽媽,壞蛋要死了嗎?”
在鬼胎有意識以來,就認定秦少軒是壞人,他不明白秦少軒爲什麼會救我。
“秦大哥,你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何苦這樣?”我哭道。
“小丫頭,你沒事就好,就、就當是我還你的,我之前不該——”
秦少軒不斷地咳血,語不成句,他想說後悔之前自私的行爲。
“我們之間本來兩清了,誰都不欠誰了,你沒必要這樣做。”
彥瑾陌的暗器裡浸了毒,應該是韓雲卿之前中的那種。
不用說,我也知道秦少軒沒救了,悲痛得溢於言表。
“小丫頭,其實我、我這麼做,是有私心的。”秦少軒悽然一笑。
“私心?”我怔住了,似有些明白秦少軒的意思。
“是啊,只、只有這樣,你纔會記住我。”
秦少軒覺得自己很可悲,只能以這種方式,讓我記住他。
他無數次想忘了我,又無數次地想起,時時飽受愛而不得的煎熬。
不是沒想過死,但他擔負秦家的重任,怎能輕易言死?
而這次,秦少軒會出現在這裡,也與我有關。
秦少蓉來找我之前,曾打過電話給我,被秦少軒無意中聽到了。
他忍着沒有跟來雷公鎮,直到昨晚他收到消息,這一帶出現彥瑾陌的蹤跡。
秦少軒擔心我和秦少蓉有事,連夜從尚海市趕來,剛剛纔抵達雷山鎮。
他打電話給秦少蓉,久久無人接聽,便知不妙。
秦少軒以尋人羅盤,卜算出秦少蓉在這裡,他剛趕過來,就目睹彥瑾陌暗算我的一幕。
他過於擔心我,慌得忘了以術法打落暗器,出於本能地以身體爲我擋暗器。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慌亂道,聲音顫得厲害。
秦少軒的話,令我更不願讓他死,不想因此記住、虧欠他一輩子。
“阿音,快送我哥去醫院。”秦少蓉嘶聲道。
“我們回家,找鬼大夫。”我想到了鬼大夫。
醫院的醫生肯定救不了秦少軒,幸好鬼大夫也有跟着上陽間,與我們住在一起。
“小丫頭、少蓉,你、你們別白費功夫,我、我沒救了。”秦少軒氣若游絲道,他清楚自己的狀況。
“你別說話,留些力氣。”我說着,和秦少蓉一左一右,攙扶起秦少軒。
韓雲卿要過來幫,秦少蓉狠瞪着他,“不準碰我哥!你不是一心想着你那個黑心肝的哥嗎?怎麼不去幫他收屍?最好讓他的毒血,把你給毒死!”
秦少蓉的性格爽直,一旦過於氣憤,就口不擇言。
韓雲卿很瞭解秦少蓉,自然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他自責欲死,深覺對不起我和秦少軒,不管秦少蓉罵得再難聽,他都不還嘴,默默地跟在我們後面。
我們剛走出小區,鬼胎就要哭不哭說,“媽媽,寶貝想去幫爸爸。”
我心裡狠狠地一抽,我當然不可能忘了樓湛天還在對付伏佞,也不知道他怎樣了。
伏佞本身的修爲極高,何況,他還帶了幾個鬼將、還有一個鬼王級別的鬼。
說實話,我很想拋下秦少軒,跑去幫樓湛天,可秦少軒是爲了救我,道義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心裡在進行着天人交戰。
秦少軒聽到鬼胎的話,猜到樓湛天此時面臨的處境,他看出我的爲難,虛弱道:“小丫頭,你去幫樓湛天吧。”
看向秦少軒已無半點血色的臉,我視線一恍,他的臉自動替換成樓湛天。
我不能讓樓湛天有事!只一瞬間,我就做出了決定。
“秦大哥,對——”我滿臉愧意,剛要說對不起,聲音戛然而止。
樓湛天憑空出現在不遠處,一同出現的還有幽夜、以及鬼衛。
原來我們久久沒回去,我媽不放心,讓幽夜卜算了一下。
幽夜算出我們有危險,就帶了鬼衛出來支援我們。
樓湛天原本的修爲和伏佞差不多,而伏佞還帶了那麼多高級別的鬼。
按理說,樓湛天必輸無疑,但幽夜他們趕到的時候,樓湛天卻和伏佞一衆鬼打了個平手,甚至隱有佔上風的勢頭。誤而就起臨斯以。
事後,幽夜告訴我這些時,我隱隱猜到原因,但沒有點破。
現在見到樓湛天無事,我暗鬆了口氣,“湛天!”
“阿音,怎麼回事?”樓湛天見到奄奄一息的秦少軒,不由皺眉。
“快救秦大哥,他是爲了救我——”我焦急說。
樓湛天探了秦少軒的脈搏,阻斷我的話,“沒救了!”
“不!阿音、樓大哥,求求你們救我哥。”秦少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定要救他!”我看着樓湛天,堅定道。
樓湛天瞬時讀懂我的意思、明白我心裡所想,沉聲道:“好!”
“我不用你救!”秦少軒有些激動,氣息愈弱。
他寧願死,也不願讓樓湛天救,哪怕樓湛天是因爲我,纔打算救他。
“閉嘴!別以爲死了,就能在阿音心裡留下一席之地!”樓湛天冷喝。
他不顧秦少軒的意願,就從我和秦少蓉手中接過秦少軒。
樓湛天用瞬移術,先帶秦少軒去找鬼大夫。
幽夜和鬼衛,則護送我們回去,至於彥瑾陌、和散修的屍體,早就化成一灘血水了。
一路上,韓雲卿不斷地向秦少蓉道歉、求她原諒。
“你最好祈禱我哥沒事!”秦少蓉抹了一把眼淚,不願再搭理韓雲卿。
“要是你哥有事,我給他陪葬!”韓雲卿語氣無比認真。
秦少蓉本來傷心至極,聽到韓雲卿的話,憤懣不已。
她拿手指用力截着韓雲卿的胸膛,怒斥道:“陪葬你個頭!你以爲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韓雲卿說不出辯解的話,他如今的命,算是我和樓湛天給的,由不得他輕言生死。
秦少蓉不停地責罵韓雲卿,彷彿這樣,能讓她心裡好受些。
我在一旁聽着,想到秦少軒生機渺茫,心情愈發沉重。
如果他死了,難道我真的要愧疚一生?不,我不願以愧疚的心態去記住一個人。
我的心很小,在愛情方面,只容得下樓湛天,不管秦少軒爲我做再多,我都無法分出一點空間去容納他。
經歷了這麼多,我實在太累了,真的不想再和秦少軒有任何瓜葛。
要是鬼大夫救活了他,不知能不能從他的記憶裡把我抹去?
在我思緒煩亂間,我們已回到家裡,我媽、和春草婆婆她們都在客廳等着。
她們看到我們回來,立即迎了上來,“阿音,你們終於回來了。”
我媽和春草婆婆急忙地檢查我、和鬼胎有沒有受傷。
確定我們沒事,她們才鬆了一口氣,我媽問,“阿音,到底是怎麼回事?”
樓湛天把秦少軒帶回來後,就和鬼大夫一起救治秦少軒,自然無暇和我媽她們解釋。
“回頭再說,人怎樣了?”我沒心情多說,急想知道秦少軒的情況。
我媽剛要開口,鬼大夫房間的門就開了。
鬼大夫一臉凝重地走了出來,我急問,“大夫,情況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