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嗆了幾口水,眼睛和喉嚨都刺痛得厲害。
鹹腥的味道涌入胃裡,我掙扎了幾下,感覺耳朵嗡嗡地聽不清周圍的聲音。海水逐漸漫過我的脖子,心臟傳來一種壓迫感,彷彿下一秒就會窒息而亡。
我游泳的技術本就很差,加上現在受傷後全身沒有力氣,在海中撲騰了幾下後小腿居然抽筋了。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救命”,身後有人一把抱住了我的腰,讓我暫時浮在了水面之上。
方北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罄,堅持住。”
我點點頭,一個巨大的海浪就在此時朝着我們拍來。
我閉上眼睛,那個海浪將我們拍開了數米遠,方北宸抱住我的手紋絲不動。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身周的海水中竟有絲絲藍色的血跡。低頭一看,方北宸抱着我的雙手正在流血。
我心裡一驚,才意識到身後的他沒有了聲音,連忙叫了他一聲:“北宸!”
半晌,他才喘着氣回我:“夫人,我在。”
與此同時,前方又是一個巨浪將要拍來。電光火石之間,景澤推過來了一塊浮板,我趕緊死死地將其抓住,閉上眼睛總算經受住了這一次的衝擊。
而後景澤也游到了我們身邊,聲音沙啞道:“只有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其餘的島嶼可以游上去了。”
這似乎已經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只是我們心裡都明白,即使找到了島嶼,以我們現在的狀態也很難游上岸去。只是藉着這個渺茫的希望當做精神動力罷了。
景澤話音剛落,突然皺眉看了一眼正前方。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裡咯噔一聲,幾乎要把我這輩子會的髒話都罵了出來。我心說老天爺是不是在跟我過不去,纔出狼窩又入虎穴就罷了,被黎叔那個老妖怪害得落海也不提了。現在都他媽的九死一生的時刻了,他還派頭鯊魚過來玩我們。
我看見那如刀片般的魚鰭割開了海水,正飛快地朝着我們的方向游來。
景澤眯起眼睛準備迎擊,那鯊魚在快要靠近我們的時候,突然潛入了海水之中。我還在四處尋它的影子,生怕它會從我們身下來個偷襲。
沒想到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幾秒鐘之後,我感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給頂了起來,隨即整個身子都浮出了水面。我低下頭一看,當即被嚇得目瞪口呆。這是一頭足比正常體型大出五倍的灰白色鯊魚。它的一雙眼睛緊緊閉着,身體輕鬆地浮在海面上,保持着相對的平穩。
此時我趴在它的背上,看見景澤和方北宸都在我的身邊,也一起被鯊魚給帶出來海面。
景澤想要出手攻擊,我眼疾手快地攔下了他,詫異道:“它好像並不想傷害我們。”
如果這頭鯊魚想要咬殺我們,又怎麼會將我們放在它的背上?
說話間,鯊魚重新遊動了起來,向着前方的海域平穩地游去。景澤認出它要帶我們去的方向,也收回了手幽幽道:“是回浦旗港的方向,看來它是要送我們回去。”
一時間我們都猜不透這頭鯊魚的目的,只是當下已經沒了別的出路,只能靜觀其變。
鯊魚的速度很快,我們坐在它背上卻出奇的平穩。
趁此機會我關心了一下方北宸和景澤的傷勢,本想替他們處理一下傷口,但是發現揹包早已隨着沉沒的漁船不見了。景澤拉過我的手腕,大概是在試探我的身體狀況。
不一會兒,他鬆開我的手,淡淡道:“那數千的鬼魂竟然都被你用靈玉給吸收掉了。”
我想起之前出魂的事,簡單和他們說了一通。方北宸聽完輕聲道:“看來你母親的鬼力,真的比我們想象中更加高強。那是已經失傳了很久的回魂咒。”
我其實並不關心我媽的鬼力有多強,只是心酸她爲什麼不肯現身見我。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景澤忽而又問我:“葉罄,在密室中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會突然用靈玉喚醒亡魂?”
我看着他漆黑的眸子,想起二十年前的故事。
如果讓景澤知道了這段記憶,他會有怎麼樣的反應?我對結果沒把握,更加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
我避開視線,不自在地笑道:“女妖不肯放我們走,我見不是她的對手,所以就打算殊死一搏。”
他沉默着點了點頭,方北宸就忽然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我一驚,景澤又捏住他的手腕,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他只是之前中了靈蟲的毒,如今毒雖解了卻元氣大傷,回去後用冥府的藥仔細調養就會好。”
我這才安心下來,回頭就看見已經能夠瞧見浦旗港的海岸了。
懸了好久的一顆心至此纔算是落回了原處。
身下的鯊魚找了一處無人的地,將我們給送上了海岸。我攙扶着方北宸跳到了陸地上,這纔看清楚這頭鯊魚原來沒有眼睛。
它從始至終都沒有傷害我們的意思,我回過頭對它輕聲道:“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要救我們,不過還是謝謝你。”
話音剛落,那頭鯊魚竟然倏地變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一身灰白的衣袍,藍色的長髮用發冠高束着。他的五官很清秀,只是那雙眼睛纏着一條白布,果真是看不見的。
這頭鯊魚,竟然是可以化作人形的精怪。
少年用耳朵辨別着我的聲音,然後正面對着我,表情有些激動道:“姐姐!真的是你嗎?”
我一愣,詫異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從沒有見過你,更不是你的姐姐。”
少年突然上前握住我的胳膊,鼻子在我的身上一嗅,愣了半晌才說:“你的身上有她血液的味道,如果你不是她,就是她的親人。我找了她許久,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
我被他說得稀裡糊塗,同時頭皮有些發麻。
血液的味道……親人……
我身上的血液一半來自景澤,而另一半則來自於我的媽媽。
會不會少年口中所說的姐姐,就是我一直想要尋找的媽媽?!
我顫聲道:“你說的那個姐姐……她可能是我的媽媽。只是我現在也在找她,你認識她嗎?可不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或是長相?”
少年嘆了口氣,輕聲回我:“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沒見過她的樣子。只是知道她的年紀比我大,所以就叫了她一聲姐姐。我們相識在黎川島上,那時候我被極意和尚抓去煉丹,是她救了我。後來她走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剛纔我在海中聞到了姐姐的味道,卻沒想到竟是她的女兒。哎,我救了你,也算作是還了她的恩情吧。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找到你媽媽,記得告訴她我一直很掛念她。”
少年說完倏地又變回了鯊魚,潛入了海水之中。
我在極度的震驚之後,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來:爲什麼我媽媽的聲音總是出現在一些特定的環境中?
如果非要給這個問題一個解釋,那麼很有可能是這些地方她從前都去過,並且在當中殘留下了自己的鬼力。她如今就是通過這些鬼力,才能感應到我遭遇了危險。
她來過黎川島,說不定也同樣去過夏侯正聲的地宮。
如果我的這個推斷沒有錯,可爲什麼她會去到這些地方?難不成她也在尋找着什麼東西?!
而更爲奇怪的是,如今的我,就好像是在重複着她的足跡。
“臥槽,你們這是去打了白骨精嗎?怎麼會傷成這樣?!”一個熟悉的聲音自遠而近響起。
我回過神來,就看見光頭一驚一乍地朝我們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