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着嘴脣,不死心地又把香湊過去,一直放在燭火上。我就不信一直烤着,這個香還不着。
小道童無措地看着我,這樣的情況,他明顯也沒有見過。
檀香嫋嫋,正廳裡一片安靜肅穆,只有我們兩個有些粗重的呼吸聲不停地響起。
“要不,你求支籤吧!”
小道童有些無措地拿着籤筒,我想到剛剛點不燃的香,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接過籤筒,只不過腦子裡一片空茫,根本不知道該求什麼。
“女施主,你怎麼不搖籤?”
“我不知道求什麼!”
我苦笑了一下,聲音低低的,嘴巴里有股苦澀的味道蔓延,逐漸蔓延到心頭。
如果是我生日之前,我會求籤問姻緣,看看我和風落白是否有緣分在一起,能不能攜手白頭。可是那天之後,我被夜封玄在夢裡破身,之後又一次次被他吃幹抹淨,我已經失去了跟風落白在一起的資格。
不是風落白,我的姻緣怎麼樣,又有什麼所謂呢。
“搖一隻籤吧,哪怕什麼都不求。”
道童估計不知道要怎麼安撫我,只能這樣說。
我想了想,也好,我過來是想找東方凌,也想辦法解決糾纏林楓的女鬼,既然如此,乾脆就求平安好了。我心裡決定了,就點了點頭,走到三清祖師面前,恭敬地跪倒在蒲團上,把那三隻點不燃的香放在蒲團旁邊,閉着眼睛,雙手捧着籤筒,輕輕地搖起來。
籤碰撞籤筒的聲音響起,在安靜的大殿中,顯得格外空靈。
雖然我是第一次搖籤,但是在電視劇裡面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知道搖着搖着會有一隻籤跳出來。可是,我搖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籤落地的聲音。
怎麼回事?
我奇怪地睜開眼睛,看向手裡的籤筒。
“咦?”
就在我睜開眼睛的瞬間,身後有人奇怪地咦了一聲。我轉頭看過去,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走進來,他驚愕地看着三清祖師前的香案。
我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驚愕地發現,剛剛還燃燒得正旺的香燭,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滅了,香爐裡的香也同時熄滅,嫋嫋的黑煙向上升起,慢慢地飄散開來。
我的心裡涌起不安的情緒,轉頭不安地看着老道,想要從他那裡得到解釋。
老道眸光轉向我,深邃的眼眸裡有歲月沉澱的睿智,像是能夠看透我一樣,安靜祥和地看着我,我卻莫名的覺得有些忐忑不安。下意識地把地上的三隻點不燃的香拿起來,手背到身後,把香藏了起來。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何年何月何日生人?”。我舔了下嘴脣,猶豫了三秒之後,把我的名字和生日報給了老道。
“我叫柳千月,九五年農曆七月十四生人,具體時辰我不知道,我老媽沒有告訴我。”
老道士點點頭,伸出手掌,拇指不斷地點過每個指節。
我看着老道,心裡莫名的跳起來,一股很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讓我很不安,我抿緊了嘴脣,心懸起來。
老道士在手上不斷地點着,越點越快,最後,甚至看不到他的手指,只能看到一
團虛影。他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最後,甚至顯得有些凝重,白色的長眉皺着,雙眼微微闔起。
我緊緊地盯着老道士的拇指,心懸起來,彷彿他的手指是點在我的心上。
好一會兒,老道的手突然頓住,奇怪地看着我,有些懷疑地問。
“孩子,你的生日是不是農曆七月十五?”
我怪異地看着老道,心裡對他有些懷疑,不過之前他的表現看上去很驚人,所以我乖乖地搖了搖頭。
“道長,我的生日就是農曆七月十四,這個總不能搞錯的。”
老道的手指又開始在手上點起來,雪白的眉毛越皺越緊,嘴裡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很低,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不對呀,這樣的命格,不可能會錯。農曆七月十五零時生人,鬼門初開,天降陰胎,天命屬陰,與鬼親,早夭。天命已定,命定早夭,無緣生人,她不可能活得下來,早就該入了鬼界的呀。我不會可能算錯的,除非,有人爲她逆天改命……”
我的臉色有些發青,盯着老道,心裡有些不爽。
都說了我是七月十四生日,嘀嘀咕咕的偏說我是七月十五生,還說我早夭,有這麼信口胡謅的麼,太可惡了。
老道完全沒有發現我扭曲的臉色,依然微闔着眼睛掐算。
我估計他可能以爲低聲的嘀咕我聽不到,所以沒當一回事,偏偏我長了一雙順風耳,一點點風吹草動我都能聽到,他的嘀咕聲音雖小,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即便有人爲她改了時辰,暫時矇蔽了天道,也最多隻能撐十年,按理說,她活不過十歲的,爲什麼還能好端端地活到現在?沒道理沒道理,咦,柳千月?難道,是那個柳家?”
老道突然驚異地咦了一聲,眼睛猛然睜開,拇指頓在中指上。
“難怪,難怪,五十年陽壽換她十年平安,如此決絕慘烈的禁術,柳擎天啊柳擎天,不愧是柳家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難怪可以護她平安順遂地長到這麼大。哎,可憐天下父母心,真是,可敬可佩可嘆啊!”
老道開始說的話我只覺得惱怒,可是聽到最後,我卻像掉進了冰窖之中,渾身止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我死死地咬着嘴脣,目光兇狠地瞪着老道。
老道感嘆完之後,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他嚇了一跳。
“孩子,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我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那三柱點不燃的香在我的手裡被捏的寸寸斷落,竹籤的刺扎進了掌心,我也不覺得疼痛,心裡巨大的恐慌已經蔓延到全身,我顫抖地看着老道,聲音控制不住的哆嗦。
“你,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我老爸,他真的,真的用六十年陽壽,換我十年平安?”
老道的表情猛然僵住了,他頗有些震驚地看着我。
“你,你怎麼聽得到?”
“告訴我,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爸爸是不是真的爲了我而死!”
我猛然嘶吼出聲,背脊僵硬,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豎起了渾身的防備,此刻的我,處在崩潰的邊緣,一旦被擊垮,就會萬劫不復。
老道悲憫地
注視着我,好一會兒,輕輕嘆息一聲,手掐法訣,高聲宣號。
“無量天尊!”
這一聲,宛若晨鐘暮鼓,重重地敲在我的頭上,我混沌的大腦瞬間清明瞭了一些,眼神中的狂亂也消散了許多,迷茫地看着老道,扁扁嘴,眼淚突然流下來。
我蹲下身,嚎啕大哭。
難怪我十歲的時候那一場大病,醒來時候就活蹦亂跳,再也不生病。
難怪那年明明是我病了,在牀上躺了一個星期,醒來,走的卻是老爸。
難怪這麼多年,我一次次地問起老媽,老爸是怎麼走的,她都用那樣悲傷的目光看着我,然後,沉默不語。
她是不是心裡也會怨我,怨我害她失去了此生摯愛的男人。
或者,她是在擔心,她和老爸用了生命去保護的女兒知道真相之後,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老爸,五十年陽壽啊,五十年,你怎麼能夠下得去手,只爲我不知道未來的十年人生。
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之後,留下老媽一個人帶着我,會有多麼寂寞艱苦。你有沒有想過,當我知道,我的生命是用你的五十年換來的,我該何以自處!
你們徑自決定了要爲我犧牲,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沒有人在乎我的想法。
你們,爲何這麼殘忍的愛我!
我淒厲地嚎啕大哭着,心思狂亂,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竹籤握在手裡,狠狠地向肉裡扎去,可是,比起我心裡的疼,手掌上的疼痛根本完全沒有感覺。
“無量天尊!”
又是一聲宣號,老道聲音中一股浩然的力量,擊打在我的身上,我胸口一滯,嘴角一抹血緩緩流出,順着嘴角滴落在地上。
“孩子,不要鑽牛角尖,這件事情雖然難以接受,但是已經成了既定事實,你就必須學會接受。你難道要讓你父親白白犧牲麼?還有你的母親,她已經失去了丈夫,你難道要讓她再失去女兒麼?”
老道的話,宛若當頭棒喝,狠狠地砸在我的頭上,我的眼神不再迷離,心思也順了過來。
是啊,老爸愛我,所以他寧可用這樣不平等的方式交換我的生命,老媽忍受着丈夫離開的痛苦撫養我長大,我怎麼能夠那麼白眼狼,去怪他們恨他們……
怪只怪,這該死的命運,爲什麼,要給我安排那樣的命運。
七月十五零時生人,鬼門初開,天降陰胎,天命屬陰,與鬼親,早夭……
這對於我是殘忍,對於老爸老媽更是十倍百倍的殘忍啊!
他們只是普通人,擁有普通的人生,卻因爲女兒有着這樣的命運,不得不苦苦掙扎,最後,甚至用五十年陽壽來換我的平安。
何其偉大,何其悲壯……
我呆呆地蹲在那裡,眼淚順着臉頰,不斷地滑落。
只不過,我的情緒已經得到控制,不再發瘋,但是,心裡的悲傷,卻無法抑制。
“師父,你又做了什麼事情?跟你說過幾百次了,不要口無遮攔,總是把別人招哭!”
一個無奈的聲音傳來,開口的時候,聲音還很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從門口走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