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定幫助這個人。她要戴上面具,但是被我阻攔了。
“還是我來吧!”
再次來到了後堂,戴上面具,青草香氣再次襲來,我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禱,如何才能幫助這個男人?如何才能挽救竹子的性命?萬能的神啊!請給一個回答!
還是一樣的情景,烏雲涌來,黑漆漆鋪滿整個天空,天外隱隱約約傳來奶奶的聲音:“救一人……殺一人……救一人……殺一人……城南十五里……”。
隨着話音,眼前出現了一大片水面,閃爍着粼粼波光。原來是個池塘,養魚人在池塘邊蓋了一間小瓦房,門前架着幾根竹竿,晾曬着幾件衣服。
一個穿紅衣的小女孩出現在視線裡,烏黑的眸子,天真的笑臉,腦後甩着條馬尾巴小辮,她用稚嫩的聲音說:“我叫徐若櫻!”。忽然,奶奶的聲音炸雷一樣在耳邊響起:“就是她!殺了她!救一人……殺一人……”,一團黑影漸漸籠罩了小女孩,孩子哭喊着在黑色的漩渦裡掙扎着,黑暗象發臭的泥沼,小女孩的垂死掙扎。卻讓她越陷越深,終於徹底淹沒,再也看不見了。
“不!---”
我一聲慘叫,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巧莉隨後也將面具戴了上去,結果她的神情跟我一樣驚慌失措。
我們這才明白,原來,救一人殺一人就是去殺死無辜的人來換取新生!原來靈女可以無視那些鮮活的生命!靈女難道不是慈悲的嗎?爲什麼會這樣?難道一開始就想錯了?
巧莉猶豫不決,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蹣跚着返回前廳。阿沖和史東林還在等着她。看着史東林殷切的目光,她想告訴他,沒人可以幫他。走吧,去陪着妻子度過她最後的時光,那是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認命吧!
“明日辰時,城南十五里,水塘邊。小屋前。徐若櫻,殺了她,你的竹子就得救了,相信我。去做吧。”
但是我驚呆了,她自己不能相信,這些話竟然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這不是她想說的!她要收回剛纔的話,可是*兀自翕動着,竟再也講不出一個字。胸口漲的難過,一口氣堵在那裡,呼不出來,咽不下去,驚懼之下,她暈了過去。
阿衝說她沒事,只不過是氣血不順暢,一時間昏過去了而已,稍逝休息片刻就可以了。
我趁機拿起那個面具,又戴了起來。奇怪。爲什麼我不會被強制說出那句話?而巧莉卻會?
我似乎明白了一點,這個面具,誰戴了之後都可以知道答案,但是靈女在知道答案之後,會被強制說出來,而其他人不會。
我戴上去,還是一樣的情景,烏雲涌來,黑漆漆鋪滿整個天空,天外隱隱約約傳來奶奶的聲音:“救一人……殺一人……救一人……殺一人……城南十五里……”。
隨後我看到了史東林。
史東林怎麼也沒想到,祈求靈女得到的是這樣的結果。
南城村回來,他就呆坐在竹子牀前,一動不動看着她。竹子仍在靜靜睡着,醫生說,那不是睡覺,是昏迷,深度昏迷。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疼了。他輕輕拉過妻子的手,她手背上佈滿了針孔。
幾天以前,這隻小手因爲藥物中激素的關係,還顯得有點胖,可是今天,這隻手卻明顯的瘦了,竹子清瘦的臉上也顯出灰暗的顏色,她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他把妻子的手貼在臉上,淚水再次涌出雙眼。這雙手曾經是多麼柔軟嬌嫩,自己曾對這雙手無數次許諾,要給它戴上一枚鑽戒,只有鑽戒才能配得上這蔥白修長的手指,可是他們沒有錢,那還只是一個夢。難道這永遠是一個夢,再也沒有實現的機會了嗎?
殺人,靈女竟然讓他去殺人!靈女的話裡充滿了誘惑,只要殺人,竹子就會得救!竹子!我要不要去做?你要是醒來,一定會罵我的,善良的竹子,你一定會爲我有這樣齷齪的想法而感到羞恥梧桐引鳳。對不起,竹子,我再也不會這樣傻了,原諒我的無知吧!
窗外,幾隻老家雀兒在草地上爭搶着什麼,嘰嘰喳喳吵着。醫院甬道上已經有人在散步了。
史東林在牀前坐了很久。竹子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弱,他心急如焚,卻又毫無辦法,似乎看到死神正獰笑着站在病牀邊,在等候收割竹子的靈魂。
悄悄離開了病房,他要躲開離別的一刻。他對越來越近的絕訣充滿了恐懼,那是他不能承擔的重荷。原來看着自己心愛的人一步步離去是這樣痛苦,他寧願躺在病牀上的是自己,寧願在親人的滂沱淚水中死去,也不願去體驗生離死別撕肝裂肺的滋味。
不知不覺,已經出城很遠了,史東林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他只是在漫無目的的走,一直走。眼前出現了一片池塘,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幾隻鴨子在嬉戲,岸邊有一間小瓦房,他覺得很口渴,就走到了門前敲門。門開了,走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女孩穿着紅色衫子,扎着一條馬尾巴邊辮子,一朵小頭花俏皮的斜系在辮子上,孩子用稚嫩的童音說:“叔叔,我爸爸舅娘都不在家,他們賣魚去了,你明天來,他們就在家了。”
“好孩子,叔叔只是口渴了,你家裡有水嗎?”
“有。”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端着一碗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對史東林說:“你喝吧!喝完了,還有!”
“真乖!你叫什麼名字啊?上學了嗎?”
“我叫徐若櫻,上二年級了。叔叔,你怎麼了?”
史東林身體晃了晃,手裡的水碗再也拿不住,掉在了泥地上。
徐若櫻!她叫徐若櫻!到底沒有躲開!她就在這裡!
他看着女孩,他忽然伸出手去,緊緊的掐住了孩子的脖子。
許久之後,他鬆開雙手,跌跌撞撞的跑開了,他依然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剛纔,自己的暴行讓大腦一陣陣的眩暈。
“我完了!我是殺人犯!”
看到這裡,我一把將面具給丟到地上,那個可怕的面具讓我心裡慌得不得了。我恨不得一腳將它踩碎。
我終於明白了,巧莉想要找到答案的機會微乎其微,也許永遠也找不到。
不能讓巧莉再繼續等死,我們應該遠遠離開南城村,走得越遠越好,那樣的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可以預見到她的後果,她對這個面具的依賴。
因爲那些跪倒在地的人們向她提着各種問題,她都是無法回答的,所以不得不一次次的向後堂的面具去尋找答案。
每次都不知道在渾渾噩噩中向別人說了些什麼。每次那些人都會帶錢來,帶多少錢,錢怎麼花,她從沒有問過,也不想問,覺得這些錢說不出的骯髒。現在知道了,其實她不是靈女,只是個工具,是個傀儡,真正的靈女,是那張面具。
那張面具越來越讓她恐懼,一想起面具詭異的微笑,她就想哭。
“小影姐姐,我們一起走。離開這裡。我竟然讓別人去殺人,這絕不是我的本意,那些話不知怎麼就說出來了,那一刻我不能控制自己,我是一個傀儡。這個村子太邪惡了。如果繼續在這裡呆下去,我怕會越陷越深。”
我也想讓她走,但是有那麼容易走嗎?這個村子的人,會讓靈女離開嗎?
“可你說過,你曾經發過誓,要守護這個村子的村民的,否則會死的。”
“這次你要聽我的,我們不走結果是一樣的,與其等死,還不如一拼。”
我當然知道,作爲南城村的靈女,想要順利的離開村子,只怕不會那麼容易,那個陰陽怪氣的阿衝,擺明了就是監視她的,要想一個穩妥的辦法才行,
晚上?不行,在夜裡根本就不知道東西南北,走不出三里路,就會被熟悉路況的本地人找回來。
我想到了啞女,這個村子除了奶奶,巧莉就和她熟悉了,而且啞女也三天兩頭來看她,相信啞女可以帶我和巧莉離開。
村子裡沒有電,也就沒有電視電話,巧莉的房子中甚至連一隻鐘錶也沒有。我都記不清來了多久了。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她一開始是那樣的陶醉於這種脫離人間一般的氛圍,可是現在,她需要到人羣中去。
啞女答應了,她笑着在地下寫道:晚上我來,你們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