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證明什麼呢？”柳如眉的聲音裡面透着悲傷“寧可被他們逼死在這裡，也不願意闖出一條生路麼？”
“這不是生路，有很多事情說了你也不明白。”樑破軍哼了一聲，不以爲然地說着“想當年邵兵曾經爲了救我而身負重傷，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我的命又何必救我呢？直接讓我在那時候死了，不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麼？可是他沒有那麼做。因爲他知道，我們之間只有家恨沒有國仇，在國殤面前什麼都可以放在一邊，一切都要爲了整個國家整個民族而奮力一戰，就算是死了，也不算什麼遺憾。”
“這就是你們男人的想法啊麼？”柳如眉輕輕搖搖頭，臉上全是失望“在這個時候，你能這麼想，不知道你是個真正的大英雄，還是一個傻瓜呢？”
樑破軍哈哈的笑了起來，又幹了一杯酒，忽然說道：“真的沒有想到，你穿紫色的衣服竟然如此美麗，之前爲什麼我就沒有發覺呢？”
“因爲以前我從來就沒有穿過。”柳如眉如實回答。
樑破軍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那就難怪了。”他停了一下，滿眼欣賞的神色望着柳如眉，忽然輕輕地嘆了一聲“以前總聽人說什麼良辰美景奈何天，總是不明白，爲什麼良辰美景之後便是奈何天呢？現在才明白，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才能真的感覺到什麼叫做良辰美景，可是已然無可奈何了。”
“爲什麼這麼說呢？難道強悍如您，也無可奈何麼？”
樑破軍無奈的點點頭“有很多事情是註定的，從後往前看的時候纔會忽然明白，在一件將會影響到命運的大事情發生之前總會有無數的小事情不停地預示着這一切，只是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那些事情罷了，可當注意到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都無可挽回了。”
“什麼事情？”柳如眉不明所以“您今天是怎麼了，總是將一些這麼奇怪的話呢？”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樑破軍微笑着繼續說道：“我一直以爲自己早就明白這世上的一切，聽的看的比常人多得多，可是到了此時此刻我才忽然明白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面對着命運和現實，我只是一個幼稚的男孩子罷了，從這一點來講，我根本就不如許純，輸給他我服了。”
柳如眉沒有講話，她一時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只是抓起了桌上的酒壺給樑破軍斟滿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端起來說道：“大帥，什麼也不要再說了，妾身敬您一杯！”
哪知樑破軍猛地伸手將她手裡的酒杯搶到了自己的手裡，一仰頭就灌進了自己的嘴裡面，然後又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喝了下去，然後纔對一臉驚愕的柳如眉說道：“這酒很烈，不適合你喝。你要是想喝的話，就讓他們給你弄點甜酒好了。”
“大帥，那您也不能再喝了。這麼烈的酒，喝多了，對您的身體也不好。您難道不知道麼，
最近您的氣色很是不好，明顯憔悴多了。城裡面的守軍也都看在眼裡，現在他們的情緒低落，要真是敵人來進攻，恐怕他們還真的支持不住，這樣下去咱們就真的沒有什麼指望了。”
“指望？”樑破軍苦笑了一下“我現在已經不可能在爲他們想了，我只能完成自己的宿命，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命，我管不了了。”
“爲什麼？”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隨便問一下呢？”
“妾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樑破軍笑了，旋即臉上又出現了一絲悲壯“我的兄弟們都是跟了我很久的人，東檔西殺南征北戰，幾乎沒有一個身上沒有傷的，他們爲了國家出生入死，總不能最後的結局和我一樣吧，所以我還是對他們都寫放不下心的，還是希望他們可以找到一個好的歸宿，至少也能保住自己的命，可以老死在自己的家裡。所以我一直都在想着，能把他們託付給誰，纔有可能保住他們的命呢？想來想去，最後我終於決定把他們交給你，只有在你的手裡，他們纔有可能卸甲歸田，安安穩穩的活完下半輩子。”
“什麼？”柳如眉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全是驚訝“您開什麼玩笑？我一個弱質女流能有什麼用處呢？再說了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恆州軍怎麼可能放過我呢？我可是您的夫人，他們是絕不可能讓我保住這些兄弟們的。我自身都難保，又拿什麼保住別人的命運？”
樑破軍沒有什麼變化，他依然在微笑着“你先坐下吧，聽聽我的理由在反對也不遲，是不是？”
柳如眉一聽這話，不由又重新坐了下來，等着樑破軍解釋他說這話的理由，可是臉上已經非常不自在了。
樑破軍卻還是平靜如常，他又喝了一杯酒，才緩緩的說道：“我之前一直都以爲，只要我是真心對你好，那你總有一天會放下心中的仇恨，一心一意的和我過日子，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你對我的仇恨真的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大帥…”柳如眉馬上解釋。
樑破軍卻擡了一下手，制止了她“你不用着急解釋，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完，等我講完了，一定會給你說話的機會。之前我總是站在上風，從來都是讓別人家破人亡，所以從來也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感受，也就以爲一切都可以補償，但是到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更明白了這種傷痛怎麼可能補償的了呢？我以前和弟兄們講過，哪裡有我愛的人那裡就是我的故鄉；哪裡有愛我的人那裡就是我的家。現在故鄉已經被人佔了，連家都沒有了，這才明白當初你的感覺，原來家破人亡是這樣的，除了恨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柳如眉眼中已經滿是眼淚，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盯着樑破軍，眼中的情緒非常複雜。
樑破軍又幹了一杯，才繼續說道：“我以前從來也不願意懷疑你，因爲我總是覺得
對你不起，所以才事事都遷就與你。我也並沒有想過，你竟然真的可以憑藉一己之力顛覆了已經存在了五百年的鐵石軍團，這是我自己找的，並不怪你！輸在你的手裡，我也認了！”
“大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其實我早就猜到了，只是自己騙自己這些事情不是真的，所以直到現在我都並不能真的算是知道。如果不是爲了那些曾經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們，能有個好一點的結局，就算是到了現在我也不會說出這些話的。可是我樑破軍有罪，他們儘可以衝着我來，我的弟兄們沒有什麼罪，他們一直是聽命於我，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也有我一個人扛着好了，請你告訴許純或者古月天，請善待他們，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對不起，”柳如眉忽然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語言可以再表示自己現在的心情。曾經有太多次她想到過今天這種場面，她也曾偷偷練過很多次。每一次她都聲色俱厲的痛斥樑破軍，講出的那些
話，哪一句都可以當成匕首直接捅進樑破軍的心臟裡面，就算是不能罵死樑破軍，至少也能讓自己一直無比壓抑的心獲得最大程度上的滿足。
可是當這一切真的到來時，卻完全背離了之前她所有的設計，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原來早就不光是恨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柳如眉早就鐵了心要將樑破軍置於死地，但是她也能清晰的感覺到樑破軍對自己的一片真心，裡面的確是沒有摻雜任何別的東西。
柳如眉不是今天才知道，但以前她卻從來不將這一切放在心上，甚至還還認爲那是自己計策用的出色，才一點點的將樑破軍引入了甕中。可是今天當一切都被揭開的時候，她忽然猶豫了
難道這真的是自己處心積慮要置於死地的人麼？難道這個人不是自己的男人麼？爲什麼自己之前從來也沒有發覺，原來恨與愛竟然只有這麼一點點的距離，相處了這麼久她早就分不清楚到底是愛樑破軍多一些還是恨更多一點。
看着柳如眉精緻的臉孔，樑破軍欣慰的笑了“真的沒有想到，到了最後這個時候你竟然下不去手了？我要是沒有猜錯，你的族人們應該早就埋伏在城樓裡面了吧？只等着你的一聲令下，就會立即衝出來將我置於死地，可是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是手軟了。我很欣慰，終於我的努力沒有白費，你心中的仇恨比之前減輕了很多吧。不過，我還是想死在你的手裡，動手吧。”
柳如眉緩緩的站了起來，她臉上已經滿是淚痕“我…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也許我做不到，但是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全力保住你的兄弟。”
“哈哈哈…”樑破軍仰天大笑“罷了，你我其實早就心意相通了，只是直到現在才發現，真是有點可悲。不過沒關係，要是還有下輩子，我願意重新再來，還在我們相遇的地方等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