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光,漆黑如墨。二十匹輕騎突然衝出蔡城西門,這是屍獸卒防守最薄弱的方向。二十輕騎一路向西,不多時便被發現,幾百只屍獸卒尾隨追來。只見二十匹輕騎飛奔出十幾裡就四散分開,朝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其中有兩匹輕騎一直向西,奔出二十餘里,還沒有甩掉後邊的屍獸卒,另外十八匹輕騎見此情況,紛紛調轉馬頭,衝向追擊的屍獸卒。
那兩匹西行的輕騎就是展無恤和伍子胥。由於伍子胥武功低微,更不會術法,是以二人騎行的速度特別慢。那十八匹輕騎就是熊棄疾挑選的死士,專門掩護展無恤和伍子胥擺脫屍獸卒的追擊,在十八死士阻擊屍獸卒後,展無恤和伍子胥調轉馬頭向南奔去,來到汝水河邊,準備渡河時,四隻屍獸卒追到。展無恤一把抓起伍子胥朝汝水對岸扔去,緊接着七星龍淵劍出鞘,四隻屍獸卒瞬間被殺死。在伍子胥要落地的那一刻,展無恤已在對岸把他接住。
“多謝展先生,你這身法?”伍子胥回過神來,看看對岸的屍獸卒屍體,問道。
“一些微末的遁術。”
“馬還在對岸,我們怎麼去郢都?”
“那兩匹嗎的腳力到不了郢都,我們騎着兩根草去。”
“兩根草?”伍子胥正在一臉茫然。
就見展無恤將手中的兩根草往空中一扔,默唸術咒,兩根草落地時變成了兩匹高頭大馬。
“斬草爲馬!我在書裡看過。”伍子胥興奮道。
一路上,二人快馬加鞭,伍子胥就覺得這兩匹馬比先前那兩匹馬快了不知多少倍,耳旁風聲不斷,兩邊景物根本就看不清楚。太陽落山時,二人便來到郢都城外。伍子胥與守城軍官熟識,給了那個軍頭一個小包,便沒有查問,二人輕鬆進城,直奔伍府。
在伍府門口,遠遠看見伍奢早已在外迎接:“展先生駕臨敝處,未克遠迎,恕罪,恕罪。”
“素問伍老先生賢能,今日拜見清顏,實是有幸。”展無恤還禮道。
“請!”
“請!”
三人邊說邊走,到得廳堂,各自落座。
“展先生力拒公子罷敵,堅守蔡城,早已聞名諸侯各國,老夫也好生相敬。”伍奢首先道。
“說來慚愧。公子罷敵有不死之身,縱使我能力敵公子罷敵,可也不能再奈何他。伍老先生千里讓我來此,可是爲了公子罷敵之事?”大家都是明白人,展無恤直截了當。
“展先生果然睿智。”伍奢嘆了口氣說道:“當今大王繼位以來,暴虐恣肆,欺凌弱小,對內大興土木,營造章華;對外征伐四方,欲霸諸侯,而公子罷敵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下去,楚國早晚得亡國。爲了大義,爲了楚國,我伍氏一族決定幫助公子棄疾登上楚國王位……”
“你說的什麼大義與我沒有關係,我對誰坐上楚國王位也不感興趣。當今要緊的是如何打敗公子罷敵,解救蔡城之危,以免百姓遭受屠殺。”展無恤打斷伍奢的話說道。
“展先生勿急,聽我說完。”伍奢接着道:“楚國之稱霸全在於有公子罷敵,楚國之危亦也在於公子罷敵,只有消滅了公子罷敵,立公子棄疾爲王,楚國才能安定,才能免於禍患。我們伍氏一族世代輔佐楚國王室,對王室的一些秘密也有了解一二,尤其是公子罷敵的無限循環生命體是楚國王室最高等級別的秘密。是以,老夫一隻留心公子罷敵的一切情況,最近我發現章華臺有異動,想是與公子罷敵有關。我又聽申無宇不經意的說過,公子罷敵天生雙身的傳說,我推算,公子罷敵不死之身的秘密可能就在章華臺之中。
章華臺內有我伍氏一族的眼線,我得到消息,公子罷敵在章華臺內非常躁動。我猜想,公子罷敵遠在蔡城,何以在章華臺內公子罷敵非常躁動,難道公子罷敵雙身的傳說是真的,他的另一個身體就在章華臺內。”
“這就是你所說的,可以解救蔡城之危的消息?”展無恤問道。
“正是,我猜想,如果傳說是真的,既然戰場上的公子罷敵是不死之身,可不可以對章華臺的公子罷敵下手……”伍奢看着展無恤繼續說道:“我之所以請展先生來,是因爲當今天下只有展先生打敗過公子罷敵,也就是說只有展先生纔有可能進得去章華臺。”
“爲何?”
“章華臺守衛森嚴,機關重重,若不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斷然是進不去的,稍有閃失就會命喪其中。其實老夫還存有一點私心,若要平常人進去,不但不能得手,還會敗露我們的秘密,我伍氏一族也會被滅族,這就是我爲什麼獨請先生來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回來?”
“爲了蔡城全城百姓。”
展無恤沒有再說話,站在那若有所思,然後問道:“何爲章華臺?”
伍奢笑笑,知道自己成功了,便答道:“章華臺乃楚王之行宮,亭臺千疊,高聳入雲,樓連霄漢,曲欄拾級而上,中途要休息三次才能到達頂端,故又約三休臺。據說周圍有軍隊把守,臺中有絕頂高手守護,很少有人能接近臺下,就算有人闖進臺中,也是有去無回,沒有一個人活着出來。”
“章華臺在何處?”
“雲夢澤。”
“又在雲夢澤?既然如此,我就即刻出發。”
“先生一路風塵勞頓,不如先休息一日,老夫爲你接風洗塵,明日再去雲夢澤也不遲。”
“蔡城危急,遲了恐有城破的危險。”
“我來帶路,半日就到。”伍子胥說道。
伍奢見狀,只得爲二人送行,並懇請展無恤路上多加照顧伍子胥。
雲夢澤乃歷代楚王狩獵之處,方圓九百里,外圍湖澤點點,星羅密佈,青草茂盛;穿過湖澤,再往裡走,則是佳木蔥蘢,異卉爛漫,鳳蝶蹁躚,如入人間仙境;再行數裡,遠遠看見羣山兀立,靜水環繞,林深幽烏。在兩山峭壁之間橫臥着一塊大石,光滑無比,發出綠油油的光澤,就像是一條天河從山的一邊流向另一邊。大石上建有一座高聳入雲的樓閣,與兩邊山體融爲一體,樓頂高出兩邊山峰數丈,飛檐峭壁,金瓦紅牆,矗立於雲夢澤羣山正中,宛如大海中的一隻紅帆,藍天中的一朵彩雲。
展無恤和伍子胥躲在山腳下一處凹口。伍子胥道:“前面兩山之間綠色石頭上的樓就是章華臺了。”展無恤擡頭看去,只見那兩座山如刀砍斧剁一般,豎直通向兩山之間的綠色大石。展無恤伸手摸一摸山崖之石,感覺就像冰塊一樣,又滑又涼,就算是一隻猴子也攀爬不上去。展無恤納罕:“怎麼上次來雲夢澤,沒有發現此臺,莫不是靈姬從中作梗?”
既然到了章華臺下,展無恤便不再多想,回頭看看伍子胥說道:“你先在此等我,我上去看看。”
伍子胥知道憑自己的武功根本爬不上去,跟着展無恤只有給他添亂的份,展無恤讓自己在此等他也是這個原因,只是他沒有說明。於是道:“先生何時回來?”此處乃楚國禁地,他自己在此心中不免有些不寒而慄。
“明日此時我便回來。”展無恤起身就要走。
“我可以叫你大哥嗎?”伍子胥突然說道。
展無恤笑笑:“當然可以。從蔡城一路到這兒,我看得出,你也是條漢子。”
“這麼說你認我這個兄弟了?”伍子胥說着便跪倒:“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展無恤趕快扶起伍子胥道:“快起來。這可惜此處無酒。等我從章華臺內回來,咱們再喝酒結拜。”
“好!章華臺內機關重重,危險異常,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我會的。”展無恤發覺伍子胥獨自在這兒,不免危險,便解下七星龍淵劍道:“我不在你身邊,這把七星龍淵劍送給你防身。”
“這是大哥的寶物,我不能要,況且大哥還要進章華臺,更需要這把寶劍防身。”
“我的本事你還信不過,公子罷敵都不是我的對手,何況這章華臺內的守衛。”說完把七星龍淵劍塞給伍子胥,躍身向章華臺飛去。
展無恤運用遁身術徑直來到那塊碧綠的大石前,頓感寒氣逼人,用手摸之,光滑如冰。擦去表面的浮塵,看見此石內部晶瑩剔透,如若水晶。展無恤心道:“難道這塊大石就是傳說中的玄冰石,歷代帝王傾全國之力尋找玄冰石做棺槨,以求死後屍身不腐,永保顏色,待後世創出不死之術,以便能夠復活。沒想到此處有一處像山大一樣的玄冰石,這得做多少棺槨。”
展無恤將雙手吸在玄冰石上,像壁虎一樣,身體遊動,一會兒工夫便到了石頂。展無恤來到章華臺前,此臺共有八面,每一面建的一模一樣,分不清那裡是門那裡是窗,都是一樣的大紅色,就連上面的雕花也是如出一轍。每樘門前邊都有一道臺階,潔白如雪,溫潤如玉,臺階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雲紋,一直延伸到欄杆上,就像白色的火焰一樣,隨着欄杆圍繞着章華臺。展無恤隨便選了一個面,走上玉石臺階,用手輕推,中間開了兩扇門。展無恤邁步進去,就感覺腳下地板蠕動,就像踩到了一條條正在爬行的蛇,向下看去,卻一條蛇也看不到,分明就是章華臺的地板。
陽光照在窗櫺之上,透過去的卻是幽幽寒光,章華臺內空無一物,只有樓梯孤零零的佇立在中央。邁步進去,腳下塵土泛起,在他身後留下了腳印。來到樓梯旁,一股寒氣從上而下迎面襲來,外面陽光明媚,這屋中卻是陰森森令人不寒而慄。展無恤腳踏樓梯,吱呀作響。他來到第二層,與第一層一樣,空空如也,只是更加陰森幽冥。當展無恤再上第三層樓梯時,發現通往第三層的樓梯上放着一個物體,像是一個人在坐着,身上披着一塊布,與樓梯融爲一體。不,那是一個死人,衣衫襤褸,滿是灰塵,衣服下卻是一堆白骨。展無恤心道:“莫非此人也是闖臺之人,走到第二層便死了?應該不會,這第一層第二層並沒有任何人與機關阻攔,不至於就死在此處。那此人是什麼人,或許是這章華臺的守護者,那他是怎麼死的,又爲何坐在樓梯上……?”一個個疑問在展無恤心中閃現。
展無恤躲開死屍繼續向上走,來到第三層,與第一層第二層又是一樣,陰森可怖,在上第四層時,發現樓梯上又坐着一個人,也是一具白骨,與先前那個一模一樣,無論是位置、姿勢、動作、大小、衣服完全相同,讓人感覺這是不是還在第二層。展無恤不再想太多,繼續往上走,每隔一層,就有一具一模一樣坐在樓梯上,就像這章華臺像一個迷宮,永遠在這兩層之間循環上下。展無恤暗道:“難道我中了幻術,那坐在樓梯上的屍骨其實是一具屍骨?如果我中了幻術,又是在何處中的呢?”展無恤思考着,自從進得章華臺以來,出了樓梯上的那一具屍骨,其他所見並無特別之處。我得想辦法趕快到達樓頂,不能在這樓梯上浪費時間。
展無恤想先把這一層的樓梯斬斷,再上兩層試試看,一模身上七星龍淵劍,兩手空空,纔想起已經把龍淵劍送給了伍子胥。展無恤無奈的苦笑一下,心中估算着章華臺的高度,施展遁身術,速如閃電,向上衝去,心道:就算我中了幻術,在遁身術的速擊下,也讓你的幻術失去功效。果然如此,轉瞬之間,展無恤不知衝到了那一層,這一層多了一道門,門是青銅鍛造,與周圍的木質窗櫺極不相稱,一個是厚重的金屬,一個是輕靈的木雕。青銅門上佈滿了蛇紋,栩栩如生,似在遊動。展無恤推開青銅蛇門,看到不遠處的樓梯之上還是坐着一個屍體,身上滿是灰塵,與先前的別無二致。“苦啊!還是在這循環的樓梯之中沒有出去。”展無恤心中一邊叫苦一邊上樓梯,在他經過那個屍體時,突然一條蛇向展無恤的咽喉襲來。展無恤急忙用手抓住蛇尾,同時施展遁身術退去,將那條蛇甩向樓梯。展無恤站定,就見那條蛇沿着樓梯滑向做在樓梯上的屍體衣服之內,隨後坐在樓梯上的屍體動了一動,慢慢的站起來,身上的灰塵紛紛下落,內中包裹的白骨慢慢隱去,原來那是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