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分裂冰塵
榆關之外,一片枯黃的落葉在洶涌的葬河上隨波翻滾不休,彷彿隨時都會被渾濁洶涌的河水沉入河底之中,成爲河泥的一部分。
一陣勁風吹來,這片落葉似沒有重量一般,乘風而起,甩幹了粘在葉面上的水珠,在空中飄蕩着,最終撞到一件黑色的鎧甲上,被鎧甲的主人抓住,手握成拳,這片落葉便化作了粉塵。
連滄將拳頭緊緊地着,粉末從他指間流出,飄散於天地之間,隱匿無形。
“太子殿下,只剩下一刻鐘的時間了。”連滄身邊,一名軍官輕聲說道。
榆關城牆之上,站滿了穿着青色鎧甲的梵古軍士,目光冷漠地看着這邊,城牆中央處,連涯披頭散髮地跪在那裡,繩索將他的身體縛得死死的,他身旁還有兩名壯碩的梵古軍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只能保持着這種屈辱的姿勢,被無數人注視着。
連涯將頭倔強地擡起,目光中閃爍着倔強的光芒,連滄將頭微微側過,現在的他,有些不敢直視自己胞弟那求生的目光。
昨晚的那道密訊,徹底滅絕了連涯的最後生機,連滄的眼眸中似有着一層薄薄的水霧,可是卻在一次眨眼以後消失不見。
作爲蒼狼太子,不能在這種場合表現得如此懦弱,這是父皇對他的教導。
連滄一直認爲自己可以做得很好,但是直到現在,看着自己的胞弟被推上斷頭臺,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爲力,黑枯要塞之中的大軍在一夜之間被削去大半,蒼狼東境爆發的獸潮暴動直接導致了蒼狼帝國失去了營救連涯的機會。
那種無力之感覆滿了連滄的內心,作爲高高在上的蒼狼太子,從小到大,要什麼東西得不到?即便是那至尊皇位,以後他都可以登上。
可是現在,他只想要保住他胞弟連涯的命,只這麼一個要求,君宸卻不肯,他甚至沒有絲毫跟自己談判的意思……或許一開始將程孤符派出來談判就只是爲了拖延時間而已。
世人都以爲二皇子連涯是蕭貴妃所生,只有蒼狼皇帝和連滄等少數人知道,二皇子連涯是當今皇后林氏的親子,與連滄乃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這件事情就連連涯本人都不知,蒼狼皇帝之所以要這麼做,是蒼狼老祖的意思,而蒼狼老祖也只是爲了讓連滄的東宮之位更加鞏固,非皇后所生之皇嗣,身份本就低了一等。
可見此時的連滄,是怎樣的心如刀割。
連池雖也是他的兄弟,但他與連池同父異母,再加上平日裡本就生疏,所以對於連池的死,連滄心中是半點波瀾都沒有的。
可是連涯不同啊!真的不同!!!
連涯看見連滄這般模樣,眸光逐漸暗淡了下來,絕望之色難以遏制的涌上,讓連涯整個人的氣勢都頹廢下來。
蠟黃色的臉、襤褸的衣衫讓連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一名蒼狼皇子,他的修爲本就被死死封印住,又長期被禁錮在地牢之中,終日不見陽光,所以此時的連涯看起來就像一名從貧民窟中走出來的小青年一樣,平凡,卑微。
這讓連滄的心更加刺痛,這與他記憶中那個器宇軒昂的連涯截然不同。
“君宸,將吾弟放了,本宮代父皇答應你,二十年之內,絕不再踏足梵古的國土。”連滄高聲喊道,他仍然不願意放棄,爲了連涯的命,他甚至願意越過他的父皇,代替蒼狼帝國,結束這場國戰。
君宸就站在連涯身前不遠的地方,聽到連滄這句話,他劍眉微微挑動,就連梵古軍中的那一些軍士,都有些心動了,這不就是他們一直渴望的結果嗎?
“想必蒼狼太子如今對我是懷恨在心的吧,不知二十年以後蒼狼太子會不會登基成爲蒼狼皇帝,更不知若是停戰,二十年後可能已經成爲蒼狼皇帝的蒼狼太子會不會把對君某的恨轉移到梵古國上……”君宸緩緩說道,“不過即便如此,君某依舊會同意蒼狼太子的提議,不僅是因爲有太多太多的人厭惡戰爭了,更是因爲,二十年以後,君某依舊有自信能抵擋蒼狼之鐵蹄。”
不少梵古軍士喜上眉梢,難道說這場戰爭這麼輕易就結束了嗎?就連一些蒼狼軍士也有一些臉上有欣喜之色露出,君宸說的沒錯,厭惡戰爭的人很多,只是這些人從來都沒有能力阻止戰爭。
戰爭的主動權,永遠都掌握在君王帝皇的手中。
連滄聽到這句話卻沒有鬆一口氣,而是將嘴脣緊緊抿着,他覺得事情並不會如此簡單,他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君宸可能還有話要說。
果然,君宸再次開口了,這次君宸妖俊的臉變得猙獰至極:“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蒼狼皇帝再三派遣煉魂境到梵都之前,我這個人雖然也不喜歡戰爭,但是如果有人再三踐踏我的底線的話,那麼我不介意將他的國度變成真正的煉獄!!!”
“所以,這場戰爭不必停了,你們再三襲擊我們國都,更殺了我們的十九王子,直到如今皇子都被我們擒獲了,你們才說停戰?這不可能?!”君宸大聲說道。
儘管君宸話語之中並沒有提及葉文君,但是不少梵古軍都明白,君宸所說的底線,指的就是葉文君!
連滄的笑容有些不屑,拿梵古國一名王子的命來跟蒼狼皇帝一名皇子的命相比,這有可比性嗎?
“你是想讓這片大地血流成河嗎?只爲了你的一時之氣?”連滄擡手指着榆關後方的地域,其意不言而喻。
程孤符站在君宸身後,一言不發,現在的君宸與一開始的時候自然不同,剛到榆關的君宸,一心只想着怎樣停止這場戰爭,畢竟那個時候的梵古國處於絕對的劣勢。
而現在,君宸想的恐怕都是怎麼踏平蒼狼帝國,程孤符能感覺到他心中的憤怒之意。
“就憑你身後這些殘兵敗將嗎?呵呵。”君宸戲謔道,讓連滄身後的那些蒼狼軍士氣得面紅耳赤。
“如果再加上這些呢。”
連滄話音剛落,黑枯要塞方向又有一支藍色鐵軍扶搖而起,往這邊飛來,估摸着也有一萬多人。
“哦,冰塵國之軍?”君宸目光看向這支藍色鐵軍,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連滄的觀察力何等敏銳,瞬間便發現了君宸的這抹詫異,頓時信心大增。
“君宸,現在……”
“不知冰塵軍之總帥何在?”君宸打斷了連滄的話,高聲喊道。
連滄見狀臉色微變,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難道說君宸的詫異不是因爲冰塵軍的忽然出現,而是……
冰塵軍中有一人排衆而出,此人氣質不凡,目光凌厲,開口自我介紹道:“冰沉淵。”
“原來你姓冰,不過你此時出現在此,似乎有點對不起你這個姓氏啊。”君宸風輕雲淡地說道。
“君宸,你到底想幹嘛?!”連滄大皺眉頭,高聲喝道。
君宸難道是想說那件事嗎?沒理由啊,那個消息纔剛剛傳到黑枯要塞,還是以密訊的形式,就算是蒼狼帝國這邊,也只有高層的幾個強者知道,那些普通的將士都是不知道的。
忽然,連滄想起昨日他與君宸對峙時君宸說的一句話,君宸說,希望過了今夜,你們還能如此強硬與自大!
這個想法讓連滄不寒而慄,君宸所說的“今夜”,正是昨天夜幕降臨以後,血怖之森獸潮暴動的屠殺之夜!
一股寒意侵透了連滄的每一個毛孔,他在想,君宸是提前知道這一切,還是……這一切,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如果是後者,這個君宸也未免太可怕了一點!!!
冰沉淵目光有些寒冷,凝視着君宸,四周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我的姓承於父輩祖上,無愧於天地,更無愧於任何人。”
君宸若要侮辱冰之姓的話,即便他們龜縮在榆關之中,冰沉淵也定要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君宸笑了笑,沒有絲毫在意地說道:“你可知你口中的父輩祖上之地,如今正在被獸潮踐踏着,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在那些兇殘靈獸的血口之下,而你們卻跟在蒼狼帝國之人身後如牛馬一般,卑躬屈膝,真是可悲。”
“獸潮?什麼意思?”冰沉淵問道,在他的潛意識裡,血怖之森的靈獸應該不會踏出它們的領地纔對呀。
過了許久,冰沉淵才明白過來,眼眸變得兇猛,盯着連滄幾乎咆哮出口:“他說的是真的嗎?!!!”
連滄沒有回答,冰沉淵從他那慌亂的眼眸中得到了答案,怒極的冰沉淵反而冷靜了下來,有些自嘲地說道:“怪不得你們蒼狼帝國的軍隊走得那麼急,原來是因爲這個,離風要塞與斬雲要塞相鄰,如果離風要塞被襲的話,斬雲要塞肯定也難逃厄運……”
“呵呵,這種情況天子肯定會派出信使讓我們撤軍回防的,信使到現在都沒出現,應該是在半途被你們暗殺了吧。”冰沉淵的聲音越來越冷,連滄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解釋不了。
因爲冰沉淵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