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光明的保險
從來都是雷霆從天上落下，這一次，則是雷霆自地面拔起。
唐麗夫人手中拿着的真就是家裡廚房順出來的菜刀，不是什麼隱藏聖器，先前磨來磨去，與其說是在磨刀，倒不如說是自己在藉着這個方式來打磨生鏽的狀態。
畢竟，很多年都沒有正經動過手了。
這一刀下去的效果，確實驚人。
巨大手掌的手腕，被直接切斷，脫離了本體的手掌，在繼續下落一段距離後，開始湮滅。
法身這類外放的事物到底不像是巨人真身，它並沒有一個恆定的量值，有時候它可以堅不可摧，但又有些時候會顯得無比孱弱；
區別就在於，你的力量是否能夠突破它所能承受的臨界點，一旦突破了，那它就是豆腐渣。
一聲悶哼自烏雲深處傳來，顯然裡面的那位也沒預料到竟然有人在這個時候強行下場切斷了自己企圖撥弄局面的手。
“小孩子們自己打架，站遠一點看一看、喊一喊也就是了，你居然還真敢親自下場，不嫌丟人麼你！
還有，
是欺負我們這邊沒大人麼！”
唐麗夫人的聲音傳出來很是渾厚，不是女聲，她自地面升騰而起時，周身就被紅色的雷霆包裹，形成了最爲完美的公開隱蔽。
說白了，這場突然發起的秩序神教內鬥，雙方都保持着一定量的剋制，明明正在幹着刀口見血的事，卻還是沒有真的撕破臉皮。
可這位守護者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強行出手，就屬於打破了這一規則。
唐麗夫人最無法接受的一點就是，她不希望卡倫看起來像是身後沒人的樣子，他親爺爺雖然沉睡着但還有前任大祭祀當陪牀看護的待遇，他親外婆，可一直和他生活在一個城市裡。
那位顯然沒打算就此放棄，一隻手被砍斷後，很快一隻眼睛自烏雲中顯現，盯着唐麗夫人。
與此同時，唐麗夫人身體四周一大片區域，開始無形的沸騰，你人沒動，但你身邊的環境，一下子成了一口巨大正在被加熱的鍋，這是強行要將你當作螞蟻。
“到底是什麼，給了你如此傲慢對我的勇氣！”
唐麗夫人真是氣得發笑了，手中菜刀快速旋轉，然後雙手舉起。
下一刻，
一道巨大的暗紅色刀影出現在她身後，刀身周圍，則瀰漫着悲傷、掙扎、憤怒、絕望種種負面情緒，彷彿有無數只看不見的厲鬼正在逡巡和咆哮，發泄着不爲人知的痛苦。
贈予菲洛米娜的夢魘之刃是唐麗夫人曾經的武器，她是將自己家族的悲慘命運融入了其中，原本是永恆之神賜福的家族，卻幾乎當了一整個紀元的可憐豬玀。
這樣的苦難，一直到現在都未曾消失，自己的親生兒子也因爲血脈的“詛咒”自閉了這麼多年。
因爲曾經經歷過，所以現在才格外珍惜。
唐麗夫人雙眸睜大，嘴巴張開，一聲厲嘯從她喉嚨裡發出，剎那間，原本凝聚在她周圍的那些企圖燃燒起來的沸騰盡數被崩散。
這一刀，也隨即劈砍了下來。
堅固的結界已經形成，將眼睛保護在裡面，但當這一刀落下時，這結界直接扭曲，它在阻止着刀鋒的進入，但阻止得很有限。
“啪！”
刀鋒，還是劈砍到了眼睛上面。
眼睛開始快速充血，隨即，這一片天幕上，紅色的、黑色的開始快速融合旋轉，最終炸開，形成了漫漫光輝灑落。
唐麗夫人微微喘着氣，卻看不出來有多累，更像是熱身結束後，身體狀態還處於快速復甦之中。
年紀，是無法避免的一個問題，身體和靈魂的衰敗也是一個自然進程；
在年輕時，一羣人坐在篝火旁，她曾感慨過自己羨慕神殿長老那樣的存在，可以儘可能地拖延衰敗的到來。
狄斯的回答則是：神殿長老是會死的，但他們不會老死。
一直很懂狄斯的泰希森聽到這話後，明顯嚇得打了個哆嗦。
因爲這句話裡，揭示了神殿長老存在的本質，沒有衰老的過程，卻又會死，那死亡，就是忽然某一天到來的臨界值，就像是被抽乾了直接蒸發。
唐麗夫人當初沒聽懂，現在也沒懂，但她卻從另一個方面認可了狄斯所說的話。
如果沒有年邁時的追憶，那麼年輕時所揮灑的青春，也不會顯得那麼珍貴。
這纔是生命，真正該有的樣子。
“來啊，繼續啊，玩什麼法身，直接讓你的本體過來啊，看看我是否會怕你！”
天台上，德隆老爺子已經看得入迷了。
他的性格從年少時就幾乎定性了，沉穩且刻板，就像是那雕刻在石板上的陣法紋路一樣，容不得絲毫偏差。
而他這輩子所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在遇到自己妻子後，不顧一切地去追求。
他是愛她的，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愛到不可自拔。
這種愛，甚至到了一種極爲誇張的程度，在他願意脫離秩序神教和她去組建一個自由自在的漂泊伴侶時，她主動將夢魘之刃丟給了自己讓自己去封印，她說她累了，想安穩。
感情的世界，當你開始計較付出成本時，其實就已經輸了。
如果找到一個正確的人，他往往會記住你的付出，所以相守半生中，德隆從未對自己妻子發過脾氣，在家中，自己妻子的地位就是第一。
老爺子一直認爲，她爲了自己，放棄了自由自在的生活，那自己就不能讓她在婚姻中受什麼委屈。
到底是青春過的，到底是瘋狂過的，看着自己妻子在天上，德隆心裡忽然有些埋怨，早知道今晚要鬧這麼大，爲什麼不多給自己一些準備時間，自己帶好材料，從容佈置起一個大殺陣，那該多好。
一道聲音自上方傳來：“我已經記住了你的氣息，站在秩序的對立面，希望你能承擔起這個後果。”
唐麗夫人將手中的菜刀向着天上一甩，菜刀在上方直接炸開。
“轟！”
攪碎了那些絮絮叨叨。
“要麼就痛痛快快地打，要麼就乾乾脆脆地滾，說這麼多的廢話做什麼！”
老孃全家除了老孃自己，都是秩序神官，老孃還站在秩序的對立面？
那和秩序站在一邊的人，到底該有多虔誠啊！
半截身軀，開始浮現，顯然，守護者似乎打算進一步出手。
唐麗夫人扭了扭脖子，在她頭頂，紅色的雷霆正在醞釀，在她腳下，電蛇正在攢聚，雙方一同開始提升對抗等級。
不過，在守護者身影凝聚到一半後，就又開始消散。
守護者虛影並未再出手，本體也沒有真的出現，這是一場秩序內部的爭鬥，他現前的出手也只是爲了還一個人情，或者說，是讓這件事不至於徹底走向不可收拾。
可現在，事態明顯不一樣了，他不可能將自己全部都押注下去，否則就會從被斥責變成調配到那些開拓空間去，從約克城大區地位崇高的守護者變成開拓空間裡整日冒險和那些強大邪魔廝殺的徒刑者。
另外，在守護者法身出現時，本大區兩位巨頭，分別以自己的官方身份發出了質詢。
首席主教伯恩發出的質詢函是：大區遭受了怎樣的危機？
區長蘇斯發出的質詢函是：是否需要秩序之鞭出動進行協助？
言外之意就是，你過界了，想把事情鬧大的話，好的，我們奉陪。
事情的開端是卡倫想要殺沙漠神教那幫人報仇，先是遭遇到來自上面一方派系的強行干預，緊接着本大區內部達文思爲首的原教旨主義派系也出手進行干預；
作爲約克城大區明面上的兩位實權人物，抵禦外部和陰影處的干預，是他們的一種本能，他們都是靠對抗原本的地方保護勢力上臺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坐上這個位置上變成新的地方保護勢力。
面對多方壓力，以及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神秘強者，守護者只能選擇放棄。
見到對方不會再出手了，剛剛燃燒起熱血的唐麗夫人感到一陣遺憾，好不容易撈着一次可以說服自己出手的機會，她是真想在自己孫子面前好好露一手，現在弄得，真有些不上不下。
唐麗夫人身形自空中消失，回到了天台位置。
德隆老爺子馬上湊過來：“親愛的，辛苦了，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喝水？”
唐麗夫人側過臉，看着自己的丈夫，說道：“這次出手之後，會調查我的。”
“放心，親愛的，你高興最重要。”說着，德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們也調查不到主教的妻子。”
“要是真調查到了呢？你的主教位置，可還沒坐熱呢。”
“真調查到了就調查到了唄，反正到了主教級別了，我就直接申請退休，享受主教退休待遇，拿着退休金和你買條船，咱們出海探險去。”
“孩子們……”
“已經大了。”
唐麗夫人伸手摸了摸自己丈夫的老臉，記得年輕時那會兒自己經常會以這個動作調侃他是個小白臉。
現在，這張臉早就不嫩了，也不白了，摸着很是粗糙。
攜手到老是一件聽起來很浪漫實則很殘酷的事，如果感情不到位，看着自己身邊人一點點變老一步步變醜，就會變成相視兩厭。
唐麗夫人搖了搖頭，罵道：“算了，誰稀罕帶個老頭子去冒險，你省省吧。”
……
伯尼原本正在呼應那隻接應自己的大手，結果卻發現那隻大手直接被砍斷了，緊接着來自上方的爭鬥和僵持也都落入他的眼裡，一直到最後守護者選擇退去。
這讓伯尼清楚，這次的任務不僅是失敗了，他也失去了撤離的機會。
換做是其他人，可能會選擇破罐子破摔，大不了最後拼一把，拼死了拉倒。
但伯尼畢竟是伯尼，當初卡倫借來駐軍騎士進逼總部大樓時，卡倫當着衆人的面抽他巴掌，又捅了他一刀，就這，他都能忍下來，更何況是現在。
另外就是，他發現尼奧眼睛裡那即將噴薄出來的火焰和那正在醞釀的恐怖禁忌氣息……他原本就懷疑過尼奧的身份，現在，他更不敢揭開；
有些秘密，一旦展露出來了，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滅口了。
他也認爲，不到萬不得已，尼奧不會主動暴露秘密。
伯尼將那兩個木偶人又取了出來，兩團火焰開始燃燒着它們。
剎那間，被困在【黑獄城堡】中的巨人發出了哀嚎，而那名被菲洛米娜成功拖拽進夢中的刺客，身上也燃燒起了火焰。
他們享受這種高強度祝福時，也等於是對伯尼放開了自己的靈魂守護，現在，伯尼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們先前對伯尼的提防，真的是極爲正確的。
伴隨着兩個木偶人燃燒成灰燼，巨人和刺客的靈魂也隨之湮滅，只剩下了各自那完好無缺的身體。
做完這些後，
伯尼舉起雙手，說道：
“我投降，我演繹配合你們做口供。”
緊接着，伯尼瞳孔一陣放大，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尼奧並未因他的投降而收手，反而凝聚出了一團炙熱的光明火焰形成了一座高塔。
對着伯尼，光明之塔直接鎮壓了下來。
“你……”
伯尼的身體被高塔重重地撞擊到了地上，地面開始了凹陷，恐怖的光明之火焚燒着伯尼的身體和靈魂。
尼奧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你給我，去死吧！”
最終，帶着憤怒和不甘，伯尼的身體和靈魂完全湮滅在了光明之塔的光輝下。
……
“不錯的兩具屍體，可惜，不夠格躺棺材。”
“什麼？”
阿爾弗雷德看了看維克，笑道：“現在你還不能知道。”
這時，遠處光明之塔的出現，讓在場一部分人目光中露出了驚愕。
維克開口道：“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他……他是自己來投奔的光明餘孽，但他卻很強大。”
“你可以更直白地說出你的想法，比如，你覺得這位強大的光明餘孽和我們少爺有着很密切的關係，否則不可能參與進這個部門。”
“應該這樣麼？”
“不，這件事上你可以裝傻。”阿爾弗雷德指了指下面，提醒道，“好了，輪到你上場了。”
維克走到樓頂邊緣，問道：“我會爲我今天的選擇後悔麼？”
“我覺得你未來躺在牀上，會爲自己今天的選擇，忍不住躲在被子裡偷笑。”
“阿爾弗雷德先生，我發現你真的很適合做一個傳教士。”
“那看來我的工作做得還不夠到位，居然才讓你發現。”
維克跳下了樓，同時吹響了哨子，建築物兩側，分別由弗農和海倫帶領的身穿着秩序神袍的光明餘孽小組馬上衝了出來，開始佈置起簡易臨時通訊陣法。
阿爾弗雷德則收起畫板，放出了精神訊息：
“少爺，我們可以收隊了。”
卡倫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依舊飄浮在那裡的尼奧，然後對其他人道：“收隊。”
其他人全部開始離開，包括普洱的骷髏，而卡倫先行離開後，又戴上了銀色面具回來。
尼奧出現在了卡倫身側。
卡倫開口道：“你衝動了。”
“你在怪我？”
卡倫搖了搖頭。
“你是真不知道，當他對着你的面舉起手說出‘我投降’時，他是有多麼的欠死。”
“是麼？”
“是的，我可不希望再讓他活着，然後某一天又忽然蹦出來搞事情，這種人，還是殺了乾脆。”
“我沒怪你。”
“我知道你沒怪我，我只是做了你想做的事，但真的挺意外的，他居然也是那個組織的成員。”
“這並不奇怪，任何組織只要規模起來，就難免會出現一些投機者。”
“你呢，你的這個團體呢？”
“也一樣。”
“呼，那你可是真想得開，不過時間要抓緊了，光明之塔會招惹很多人的目光，我們必須快點轉移。”
“怪誰？”
昏迷中的基森被維克用術法喚醒，醒來後，基森先開始了慘叫，然後，他看見了維克。
“維克？”
顯然，他是認識維克的，但並不熟，畢竟維克因爲受拉斯瑪的“拖累”，在神教內有點像是瘟神。
“啊，很高興你還認識我。”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單獨請我吃飯？”
基森：“……”
海倫走了過來說道：“頭兒，陣法佈置好了，隨時可以開啓。”
“好了，現在我們效率提高一點。”維克拿出一把匕首，對着基森的胸口捅了一刀。
“噗！”
“嘶……”
“你看，就是這樣，我現在要求你對通訊法陣內下達一個命令，就說你發現沙漠神教這幫人謀劃了沃福倫首席主教刺殺案，你下令要拘捕他們，如有拒捕，一縷格殺。”
“我……”基森目光開始在四周逡巡，沒有發現卡倫他們的身影，只看見自己身邊站着一羣秩序神官。
維克則重新舉起匕首，警告道：“你只有十秒鐘的考慮時間，不答應，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答應！”
“很好，法陣開啓。”
通訊法陣開啓後，和蘇斯、伯恩面前的通訊法陣進行了呼應，雙方的影像呈現了出來。
與此同時，蘇斯和伯恩都刻意掃了一眼，確保事先佈置好的記憶水晶正處於工作狀態。
維克深吸一口氣，然後將匕首放在了基森身後。
通訊法陣中，兩位巨頭快速開始了開場白：
蘇斯：“基森司長，你是遭遇襲擊了麼？”
伯恩：“基森司長，你是發生什麼事了？”
基森開口道：“我發現了沙漠神教策劃了針對前任首席主教沃福倫的刺殺案，我現在希望你們協助我將他們全部緝拿，如果拒捕，直接格殺。”
“好的。”
“明白。”
基森則扭頭看向維克，說道：“我做完了，可以保證我安全麼？”
“不，還沒完呢。”維克提醒道，“來，露出一個微笑，我們來一張合影。”
通訊法陣還沒關閉。
維克摟着基森的肩膀，同時自己也在做着深呼吸。
通訊法陣對面，蘇斯和伯恩也都很安靜，他們也沒有關閉通訊，而是在安靜地等待。
私底下的事可以私底下解決，但明面上的事必須要有一個明面上的說法。
基森雖然親自下達了命令，但他還能翻臉，所以，要多一層保險。
維克喊道：
“來，光線太暗了，上點背景光！”
身後，一大羣秩序神官，包括尼奧和卡倫，
身上一同釋放出了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