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姑娘進門的時候,一個肥胖臃腫的人正在壁爐旁邊看報。他穿着鹿皮褲子,統上有流蘇的靴子,圍着好幾條寬大的領巾,幾乎直聳到鼻子;上身是紅條子的背心,蘋果綠的外衣,上面的鐵釦子差不多有半喀郎銀元那麼大。這一套打扮,正是當年花花公子時行的晨裝。他看見女孩子們進來,從安樂椅裡直跳起來,滿面通紅,恨不得把整個臉兒縮到領巾裡面去。
愛米麗亞拉着他伸出來的兩個指頭搖了一下,笑道:“喬瑟夫,這兒沒有外人,只是你妹妹罷了。你知道嗎,我回了家不走了。這位就是你聽見我說起的朋友,夏潑小姐。”
縮在領巾裡面的頭哆嗦得利害,開言道:“沒有說起,從來沒有說起!我的意思是——聽見你說起過的。天氣冷得要死,小姐。”說完,他用盡力氣撥着火,其實當時正是六月中旬的天氣。
利蓓加雖然是對愛米麗亞竊竊私語,可是聲音很響。她說:“他長得很漂亮。”
愛米麗亞答道:“是嗎?讓我來告訴他。”
夏潑小姐往後倒退了一步,怯生生的活像一頭小鹿,口裡說道:“寶貝兒!你怎麼也不準告訴他的!”她先前已經斯文靦腆的向那位先生行了個屈膝禮,兩眼一直羞羞澀澀瞧着地毯,居然能夠看見他的相貌,真是稀罕事兒。
愛米麗亞對着撥火棒說道:“哥哥,多謝你送給我那麼好看的披肩。披肩真美,你說是不是,利蓓加?”
夏潑小姐翻起眼睛來向着天,眼光從地毯上直接移到燭臺上,接口道“唷!美極了!”
喬瑟夫氣喘吁吁的把火棒火鉗弄得一片響,一張黃臉皮紅得不能再紅。他妹妹接着對他說道:“喬瑟夫,可惜我沒有這麼漂亮的禮物送給你。我在學校裡的時候給你繡了一副挺美的揹帶。”
做哥哥的認真着急起來,嚷嚷着說:“老天哪!愛米麗亞,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實的傢伙說着話,一面用全身的力氣扯住鈴帶子拉鈴,把帶子一扯兩截,越發覺得狼狽不堪,說道:“看老天的面子,給我出去看看我的便車是不是在門口。我不能再等了。我非走不可了。我那馬伕真該死!我非走不可了。”
他們的爸爸剛好在這時候走進來。他是英國商人本色,手裡顛着一把印戳子,鏵-鏵-的響,他問道:“怎麼了,愛米?”
“喬瑟夫要我去瞧瞧他的——他的便車是不是在門口。爸爸,便車究竟是怎麼樣的?”
老先生口角相當俏皮,答道:“便車就是一匹馬拉的轎子。”
喬瑟夫聽了這話,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可巧和夏潑小姐四目相遇,他彷彿給人打了一槍,突然停下來不響了。
“這位小姐就是你的朋友嗎?夏潑小姐,我非常歡迎你來。
看來你和愛米兩個準在跟喬瑟夫拌嘴,要不然怎麼他想走呢?”
喬瑟夫說道:“爹,我答應我們公司裡的保諾美今兒和他吃飯的。”
“胡說!你不是跟你媽說過在家吃飯嗎?”
“我穿的衣服不合適。”
“你瞧他穿的多漂亮!到哪兒吃飯都行。對不對,夏潑小姐?”
他這麼一說,夏潑小姐當然回頭瞧着朋友,兩個人一塊兒格格的笑起來,老頭兒聽了非常的得意。他看見自己的笑話說得很成功,便接連着說下去道:“在平克頓女子學校裡面有這種鹿皮褲子沒有?”
喬瑟夫嚷道:“老天爺!爸爸,你這是怎麼說!”
“噯唷,這一下我可傷了他的心了。親愛的賽特笠太太,我提起他的鹿皮褲子,把他氣壞了。不信你問夏潑小姐。喬瑟夫,來來來,跟夏潑小姐交個朋友。咱們一塊兒下去吃飯。”
“喬瑟夫,今兒的比勞①是配着你的胃口做的。你爸爸又從魚市場帶了一條最好的比目魚回來。”——
①一種土耳其菜,用米飯、禽類或羊肉、葡萄乾、杏仁等一起煨過,再加甜汁和炸洋蔥。
“來吧,來吧,你陪着夏潑小姐下樓,我來招呼這兩個年輕女的。”做爸爸的說了這話,一手扶着太太,一手拉着女兒,興高采烈的跟着下去。
利蓓加打定主意要收服這個肥大的花花公子,請各位太太小姐別怪她。一般說來,嫺靜知禮的小姐少不得把物色丈夫這件工作交給媽媽去做,可是夏潑小姐沒有慈愛的母親替她處理這麼細緻煩難的事兒,她自己不動手,誰來代替呢?女孩兒們爲什麼要出入交際場所,還不是因爲她們有崇高的志向,願意出嫁嗎?她們爲什麼成羣結隊到溫泉去?爲什麼連着好幾個月每天晚上跳舞直跳到早上五點鐘?爲什麼孜孜不倦的彈鋼琴練奏鳴曲?爲什麼肯出一基尼一小時的學費,到時髦的唱歌先生那裡學唱,而且一學就是四支歌兒?胳膊長得美麗,胳膊肘生得細巧的姑娘還學豎琴呢!她們爲什麼模仿古代的箭手,戴着小綠帽子,插着鳥毛,還不是想射倒一個“合適”的青年公子嗎?做父母的也都是場面上的人,爲什麼肯捲起地毯,把屋子裡翻騰得亂七八糟,在一年的收入裡面抽出五分之一來請客,開跳舞會,用冰凍的香檳酒款待客人呢?難道是真心誠意的愛人類,大公無私的讓年輕的一代跳舞作樂嗎?呸!他們要嫁女兒啊!忠厚的賽特笠太太是慈愛不過的,心裡早已爲她的愛米麗亞定了二十來個計劃。咱們親愛的利蓓加,無倚無靠,比她朋友更需要丈夫,自然更應該努力了。她的想像力本來就很豐富,又受過《天方夜談》和《哥特氏①地理學》這兩本書的薰陶,因此她問準了愛米麗亞的哥哥的確有錢,就給自己造了個燦爛輝煌的空中樓閣。那時她正在換衣服準備下去吃飯,一面打扮,一面幻想自己是樓閣裡的女主人!她還有個丈夫,不過那時還沒有見過,因此他的形態面貌是模模糊糊的。她彷彿看見自己重重疊疊的穿戴了披肩、包頭布和鑽石項鍊,騎着大象去參拜蒙古大汗,大象的步伐就配着《藍鬍子》歌劇②中進行曲的節奏。這如意算盤真像阿拉那斯加做的夢③。除了年輕人,誰也看不見這般美麗的景象。女孩子們想入非非的從古至今多的是;像利蓓加-夏潑一樣做着迷人的白日夢的姑娘,又豈止她一個?——
①哥特(William Guthrie,1708—70),蘇格蘭作家,所著《哥特氏地理學》風行甚久,十九世紀初葉並有法文譯本。
②《藍鬍子》原是十七世紀法國詩人貝羅(Perrault)所著的童話,藍鬍子是個財主,凡是嫁給他的女人都活不長。最後娶的妻子名法蒂瑪,有一次藍鬍子有事出門,法蒂瑪不遵丈夫之囑,擅自開了密室的門,發現丈夫好幾個前妻的屍身。藍鬍子回來,見秘密已經揭穿,準備將她刺死,幸而她的哥哥們及時趕到,殺死藍鬍子,救了她的性命。這故事曾在1798年編成歌劇,由凱萊(Michael Kelly)作曲,考爾曼(Georgeu Colman)作詞。
③《天方夜談》中的人物。他把父親的遺產買了一籃子玻璃器皿,幻想着靠了這些東西做買賣做得一帆風順,不覺手舞足蹈起來,把一籃子碗盞都打破了。
喬瑟夫-賽特笠比他妹妹大十二歲,在東印度公司①民政部做事。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在《東印度紀錄》的孟加拉分刊上有他的名字。他是卜格雷-窩拉地方的收稅官。人人都知道,這個職位既體面又賺錢。讀者如果要知道喬瑟夫後來高升到什麼地位,也可以參考上面所說的刊物——
①東印度公司最初是私營商業機關,在1773年後已經控制印度的政權,1858年正式由英政府接管。
卜克雷-窩拉所在的地區風景很美,可是人跡罕至,卑溼而多樹。大家常到那裡去打竹雞,因此出了名。在那兒也常碰得上老虎。喬瑟夫做了收稅官之後,寫給父母的信上說,離他那裡四十里地就是拉姆根奇,是州長常駐的地點,再過去三十里又有騎兵營。他在這有趣的地方一個人過了八年。軍中的特派隊一年去兩回,把他徵收的稅款收齊了交到加爾各答去。除此之外,他終年看不見一個文明人。
算他運氣好,正在那時害了肝病,必須回到歐洲去醫治,纔算有機會在本國享福。他在倫敦的時候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卻拿出風流單身漢的款兒來,租了房子另過。他出國以前年紀還小,沒有嘗過時髦人的各種快樂,現在回家,便專心致志的尋歡作樂起來。他坐了馬車在公園裡兜風;到有名的酒菜館吃飯(當時還沒有東方俱樂部呢);隨着時下的風氣,常常上戲院;有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兒,穿上窄窄的外衣,戴上硬邊的帽子,去聽歌劇。
他後來回到印度,一提起那一段尋歡作樂的日子,總是眉飛色舞,口氣裡好像他和白魯美爾①兩人是當時豪華公子隊裡的尖兒。這些話他一直到老說不厭。其實他雖然住在倫敦,卻跟他在卜克雷-窩拉的時候一樣寂寞。他差不多一個朋友都沒有,如果他沒有生肝病,沒有醫生來看他,沒有他的藍色丸藥陪着他,準會活活悶死。他生性懶惰,脾氣浮躁,又愛吃,又愛喝,一看見女人就嚇得半死。勒塞爾廣場家裡人多熱鬧;他的父親是個性情隨和的老頭兒,很愛開玩笑,說的話常常掃他的面子,害得他不敢多回老家。喬瑟夫因爲自己身材長得太肥碩,心裡着急,着實感到煩惱。他有時也會下個橫勁,努力把身上多餘的油脂去掉些兒,可是愛舒服圖口腹的脾氣很快的打消了矯正缺點的決心,不知不覺的恢復一日三食的習慣了。他打扮得並不漂亮,可是花在這上面的精神可了不得,一天得費好幾個鐘頭收拾他那肥胖的身子呢。他的傭人在他衣服上大大的撈了一筆錢。他的梳妝檯上擺滿了各種香油香水;過時的美人兒用的化妝品也不能比他多。他指望給自己捏出個細腰來,把當年所有的緊身、腰帶、肚箍全試用過了。恰像所有的胖子一樣,他老把衣服做得太緊,而且愛挑顏色鮮豔的料子和最花哨的式樣。他好不容易的把衣服穿好之後,下午一個人坐了馬車逛公園,然後回家換一套衣服,又一個人到廊下咖啡館吃飯。他像女孩子一般愛虛榮——也許就是因爲他的虛榮心太重,所以才異乎尋常的怕羞,初出茅廬的利蓓加小姐如果能夠駕馭這樣一位先生,真算得上出人頭地的聰明瞭——
①白魯美爾(George Bryan Brummel,1778—1840),當時英國有名的紈-子弟。
利蓓加的第一步走得很巧妙。她誇獎賽特笠長得漂亮,因爲知道愛米麗亞準會去告訴媽媽。做媽媽的多半又會說給喬瑟夫聽。就算她不去傳話,聽得人家稱讚兒子,心裡總是高興的。天下爲孃的都是一樣心腸。沙哀科蘭克斯雖然是個女巫,如果聽見人家說她兒子開力本①跟太陽神阿波羅一般漂亮,準覺得得意。再說,利蓓加說話的聲音又響,說不定喬瑟夫-賽特笠本人就會無意之中聽見這話。事實上他的確已經聽見了。他心底裡一向自以爲一表堂堂,一聽這話,快活得胖身子裡面條條筋絡都抖動起來。可是接着他又起了疑團,想道:“這女孩子莫非在開我的玩笑?”這麼一想,他立刻就跳過去拉鈴,準備逃走,後來還是他爹說着笑話,他媽媽央告着,纔算把他留下來。這些事上面已經說過了。他陪着夏潑小姐下樓的時候,心裡疑疑惑惑,一方面又覺得很興奮。他想:“不知道她是真的覺得我漂亮,還是在取笑我。”我剛纔不是形容喬瑟夫像女孩子一樣愛虛榮嗎?求老天爺發慈悲!女孩子們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對咱們報復,諷刺女人像男人一樣愛虛榮。這句話說的一些不錯。滿面鬍子的男子漢往往像最愛賣俏的姑娘一樣,喜歡聽人家的奉承,打扮的時候吹毛求疵,長得漂亮些就自鳴得意,對於自己迷人的本事估計得清楚着呢——
①莎士比亞《暴風雨》一劇中的一個又醜又笨的角色。
他們一路下樓,喬瑟夫漲紅了臉,利蓓加舉止端莊,一雙綠眼睛望着地下。她穿了一身白衣服,露出雪白的肩膀;年紀輕輕的,越顯得天真爛漫,活是個又嫺靜又純潔的小姑娘。
她想;“我該裝得很沉靜,同時表示對印度發生興趣。”
咱們已經聽說賽特笠太太配着兒子的胃口預備下一盤精美的咖哩辣醬,吃飯的時候,傭人把這盤菜送到利蓓加面前,她做出小鳥依人的姿態對喬瑟夫看了一眼,說道:“這是什麼?”
他的嘴裡塞滿了咖哩,狼吞虎嚥的吃得高興,臉都紅了,說道:“妙得很,媽媽。這咖哩醬跟我在印度吃的一樣好。”利蓓加小姐說道:“啊這是印度菜嗎?那我非嚐點兒不可。
從印度來的東西都好。”
賽特笠先生笑道:“親愛的,給夏潑小姐一點兒咖哩醬。”
利蓓加以前從來沒有嘗過這種菜。
賽特笠先生問道:“你看這咖哩醬是不是跟別的印度東西一樣好呢?”
利蓓加給胡椒辣得說不出的苦,答道:“噯,好吃極了。”
喬瑟夫一聽這句話合了意,便道:“夏潑小姐,跟‘潔冽’①一塊兒吃吃看。”——
①潔冽(Chili)也是一種辣菜,可是和Chilly(冷冰冰)聲音相似。
利蓓加聽見這名字,以爲是什麼涼爽的菜蔬,喘着氣回答道:“潔冽嗎?好的!”菜上來之後,她說:“你看這東西真是又綠又新鮮。”說着,吃了一口。不料潔冽比咖哩更辣。人都是血肉做的,哪裡擋得住這樣的苦楚,辣得她放下叉子叫道:“給我點兒水,給我點兒水,天哪!”賽特笠先生是個老粗,向來在證券市場做買賣,同行的人都愛惡作劇,所以他一聽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纔是真正的印度貨呢!
三菩,給夏潑小姐拿點兒開水來。”
喬瑟夫覺得這次惡作劇妙不可言,也跟着爸爸一起大笑。母女兩個看着利蓓加可憐,只不過微笑一下。利蓓加恨不得把賽特笠老頭兒一把掐死。幸而她有涵養,剛纔勉強吞下了難吃的咖哩醬,如今又竭力壓制下心裡的氣惱。等到她能夠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做出很幽默的樣子,和顏悅色的說道:“《天方夜談》裡面說波斯公主在奶油餅裡擱胡椒。我剛纔要是記得這故事就好了。你們印度的奶油餅裡也擱胡椒嗎?”
賽特笠老頭兒笑起來,覺得利蓓加脾氣不錯。喬瑟夫只說:“小姐,你說奶油餅嗎?孟加拉的奶油糟透了。我們通常都用羊奶做奶油。唉,我不吃也沒有辦法。”
老頭兒說:“夏潑小姐,你現在不喜歡所有的印度東西了吧?”太太小姐們走了之後,滑頭的老傢伙對兒子說:“喬,留心點兒。那女孩兒看上你了。”
喬得意的了不得,說道:“胡說,胡說!我記得從前在鄧姆鄧姆有個女孩子,是炮兵營裡格脫勒的女兒,後來嫁給外科醫生蘭斯的。她在一八○四那年緊緊的追着我不放。她還追墨力格託尼。墨力格託尼是個頂呱呱的好人,吃飯以前我還跟你說來着。現在他是勃奇勃奇的州長,要不了五年一定能做參議員。我剛纔說到那回炮兵營裡開跳舞會,第十四聯隊的奎丁對我說:‘賽特笠,我把十三鎊對你的十鎊合你賭個東道,蘇菲-格脫勒不出兩年準能到手一個丈夫,不是你就是墨力格託尼,’他說的。我說:‘賭就賭吧!’喝!後來——
這紅酒不錯。在哪家買的?阿頓姆生還是卡博耐爾?”
那老實的股票商人沒說話,只輕輕的打呼嚕,原來他已經睡着了,喬瑟夫的故事也就沒有再講下去。他在男人堆裡說話多得很。每逢給他治病的高洛浦醫生來看望他,問問他肝病好些沒有,藍丸藥吃了靈不靈,他就常常對他講這故事,已經講過幾十回了。
喬瑟夫-賽特笠因爲病着,所以吃飯的時候除了喝西班牙白酒之外又喝一瓶紅酒,還吃了滿滿兩碟子奶油草莓。他手邊一個盤子裡有二十四個小油酥餅,別人都不吃,因此也歸他受用。他心裡惦記着樓上的女孩子(寫小說的人有個特別的權利,什麼事都瞞不過他),肚裡思忖道:“那小東西不錯,她興致很高,又有趣兒。吃飯的時候我替她撿手帕,她瞧着我怪有意思似的。她的手帕掉在地下兩回呢。這會兒誰在客廳裡唱歌?讓我上去瞧瞧。”
不幸他突然一陣害臊,怎麼也壓不下去。那時他爸爸睡着了;他的帽子就在過道里,而且在鄰近沙烏撒潑頓街上還停着一輛出差馬車。他想:“我還是去看‘四十大盜’和第坎泊小姐的跳舞。”於是他踮着腳輕輕溜掉,沒有把他那好爸爸給吵醒。
那時利蓓加正在一邊彈一邊唱,愛米麗亞站在客廳裡敞開的窗子前面閒眺。她說道:“喬瑟夫走了。”賽特笠太太說:“夏潑小姐把他嚇跑了。可憐的喬,他幹嗎那麼怕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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