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雨化田看着門口那戰成一團的身影,喝了一聲。趙懷安萬喻樓等人往裡面一瞧,頓時住了手。萬喻樓看着雨化田身後被捆成糉子一般的兩個人,尖聲笑道,“於大人,看着這兩個人,您能在將您剛剛在這裡說的話在重複一遍嗎?”于謙剛纔說的是什麼話?還不就是我于謙光明磊落,絕不會窩藏朝廷欽犯一類的!
趙懷安收住手,護在於謙的身前,同樣看到了雨化田身後那五花大綁的兩個人,悲痛的呼道,“國洲,崇正——”他猛然擡頭,怒視雨化田,“你想怎麼樣?”
雨化田難得的勾起了脣角,他的心情顯然很好,“今天咱們這些人來只是抓捕朝廷欽犯,至於在府中窩藏欽犯的于謙於大人,不如也跟咱們這些人走一趟?”他的話音一落。跟着他們的屬下立刻分出了一批人,將於謙以及趙懷安等人團團圍住。萬喻樓更是嘎嘎怪笑,合劍入鞘,讓出了位置,來到雨化田身邊,和雨化田並肩而立,“於大人不妨和咱們去刑部的大牢走一趟,好好的和咱們說道說道,這兩個朝廷通緝了這麼多年的要犯,怎麼會出現在於大人的府中呢?看樣子,他們在府中還生活的不錯呢!”
于冕於廣此時更是焦急,眼神不斷的在於謙與趙懷安身上巡視,似乎是想要他們拿出一個主意來。于謙似乎是無言以對,半響兒才說道,“老夫就是跟你們走一趟又如何?你們敢拿老夫怎麼樣?”說着就要走上前去,萬喻樓一揮手,“拿下!”東西廠的人身形還未動,趙懷安就猛然上前一步,一夫當關道,“我看誰敢!”
接着,他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轉過頭去,將於謙仔細的巡看了一邊,猛然面朝于謙跪倒在地,沉痛道,“孩兒不孝,給義父惹來殺身之禍,請義父原諒!”于謙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摸了摸趙懷安的頭,嘆息道,“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呢?你的事,就是義父的事。更何況這些義士,一個個爲國盡忠,卻被這些閹黨打壓。即使你不開口,這些義士找上門來,老夫也義不容辭!”說道最後,于謙已經聲色俱厲,怒瞪着雨化田等人。
雨化田根本就沒把趙懷安的怒火當成一回事,甚至,趙懷安越生氣,他就越高興,想想當初在亂葬崗的那一幕,他就窩火不已,如今,總算是爲當初的事情收了一些利息。而萬喻樓呢,更是沒有將趙懷安的怒火當成事兒,他現在還在心裡算計着,若是用這件事,能不能將於謙給拉下馬,還有,他從中能夠得到多少的好處呢?
于謙一使勁,將趙懷安從地上拉了起來,拍了拍趙懷安的肩膀,又看了看自己這兩個兒子:如今自己這一進去,恐怕今後再也難出來了,而他這兩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估計也難逃曹少欽的毒手。恨只恨,他直到現在,也沒有完成他畢生的心願:清除閹黨,還我朝綱!想及此,于謙看着雨化田二人,冷笑道,“你們回去告訴曹吉祥,就算是你們抓了我于謙一個,以後,還有千千萬萬個于謙會站出來,直到將你們這羣閹黨全部清除爲止!”
“父親——!”身後,是于冕於廣痛哭的聲音,于謙慢慢的回頭,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冕兒,廣兒,是父親對不起你們。我走後,你們帶上你們母親和妹妹,跟上懷安,立刻離開京城——”“不,父親——”于冕此時緊緊的抓住了于謙的衣袍,“父親,你現在就走,我,我斷後……”
“義父!”趙懷安重新站在於謙的前面,擋住了于謙的前路,“義父,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兩個人是我帶進府中的,也是我做主將他們藏起來的。趙懷安深受義父養育大恩,更是將懷安培養成人,如今,又怎麼能因爲自己之事拖累義父!”他緊緊的抓住于謙的衣袖,重新跪倒在地上,叩首拜別,“懷安此去,從此再無相見之日,亦無法在義父身邊盡孝,義父今後珍重,懷安就此拜別!”說着說着,眼淚便猛然流了下來。他擡起頭,對着于謙身後的于冕於廣道,“二弟三弟,義父從此後就拜託你們了!”“大哥!”于冕於廣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驚呼出聲。
趙懷安卻不在理會,站起身來,擦乾眼淚,肅容面對雨化田萬喻樓二人,“雨大人,萬大人,想來你們也聽到了,這令國洲,雷崇正兩人,是我趙懷安帶進這於府中的,也是我趙懷安做主將他們藏在這裡的。這一切的一切,我父毫不知情。所以,你們所說的大逆不道,窩藏朝廷欽犯這項罪名,也是我趙懷安一個人所爲。與我義父,與這個於府毫無干系。如今我就在這裡,你們可以將我抓去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萬喻樓不自覺的撇了撇嘴,這個趙懷安,是傻子嗎?如此的自說自話,他們要抓誰,還要經過他的批准不成?他剛要下令直接抓捕于謙的時候,就被雨化田止住了,“來人,將趙懷安捆起來!”東西廠的人得到命令,立刻有兩人拿着粗粗的麻繩走上前來,將趙懷安捆了個結結實實的,拉着他和令國洲兩人站在了一塊兒。此時,雨化田纔對着于謙道,“於大人,如今咱們已經抓到了欽犯,這就要告辭了!於大人今天受驚,還是早早回去休息的好!”說着,他和萬喻樓一馬當先,想着刑部大牢疾馳而去。
刑部大牢位於京城的北面,他們一行人招搖過市,大大方方的將這三人送進了牢中,交代這牢頭要嚴加看守,卻不想,趙懷安在被推進牢房前,經過雨化田的身邊時,居然低聲的說了一句,“多謝!”雨化田理都沒理,直接和萬喻樓離開了。
出了刑部大牢,揮退了跟在他們身邊的侍衛,萬喻樓才低聲質問道,“這一次明明是抓捕于謙的好機會,爲什麼要放了他,只抓了個毫無用處的趙懷安?”萬喻樓瞪着雨化田,即使他們私底下已經結盟了,但是這放着好好的功勞不要,揀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他回去之後就要好好的想想要不要在和雨化田的聯繫了!
雨化田不甚在意萬喻樓的質問,若是沒有那天晚上對小李子的承諾,或許他會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的計劃走,總有一天,他也會權傾天下,只是,他不能讓小李子等太久不是?這曹少欽等人,一個個都是他的絆腳石,留着于謙,說不定那天就會給曹少欽一個致命一擊。只要曹少欽倒了,他的位置才能空出來不是?!不過這話,他卻不能和萬喻樓講,只是淡笑道,“萬公公,這話就不對了,現在扳倒于謙,對咱們倆兒有什麼好處嗎?”
萬喻樓一擰眉,哼道,“現在抓了于謙,咱們就是立了一大功。不說別處,就是曹公公那裡,咱們的位置可是能往上提一提的!你現在已經是西廠的大檔頭了,而我呢,我在東廠呆了半輩子了,居然還被皮紹棠那個小子壓在身下,一個三擋頭已經當了二十年了!人生有幾個二十年——”說道最後,萬喻樓已經是咆哮了!
雨化田嗤笑,“短視!”“你——”萬喻樓簡直要怒髮衝冠了,右手搭在了劍柄上,準備和雨化田打上一架在說。雨化田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道,“你跟着曹公公這麼多年,還看不明白曹公公的性格嗎?這人,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任人唯親,更何況,你我二人,在他的眼中,不異於眼中釘肉中刺的存在。這些年來,你我都是過得小心翼翼,唯恐被他抓到了把柄。我在西廠還好些,萬大人,您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討生活的啊!”
萬喻樓的手顫了一下,手從劍上放了下來,“接着說!”
雨化田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這個人對他還有用,他不能和他翻臉!自我安撫了好一會兒,再睜開眼睛後,雨化田多了那麼一咪咪的耐心,“不知萬大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于謙在朝堂上和曹公公作對,咱們是安全無虞的。一旦于謙被咱們抓了砍了,這曹公公就再沒顧忌的人了。等他騰出了手,那咱們兩人……”剩下的話,雨化田沒有說出口,當然,如果他說的如此直白而萬喻樓還理解不了的話,他現在也應該考慮是不是要在換一個人合作了!
萬喻樓徹底的閉上了嘴,雨化田的意思他很明白,只是還是有些不甘心,不過此時,他只能恨恨的定昂,“這次,算是便宜他們了……”
另一邊,刑部大牢內,三個相連的個人“豪華單間”內,雷崇正有些不解,“大哥,你爲什麼要跟那個閹賊道謝?”另一邊,靠在牆角的令國洲也擡起頭,看向一直坐在牆邊的稻草上閉目養神的趙懷安,顯然,剛纔趙懷安的話,他也聽到了!
趙懷安抿抿嘴,像是對這兩人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我趙懷安,向來恩怨分明。今天這個雨大人,在明明能夠捉拿我義父的情況下,放過義父一馬。這個情,趙懷安記下了,若是趙懷安能夠活着出去,必定會先報恩,在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