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寶暗忖,關鍵時候,還是要看女人啊。
熊欣兒和楊雪,外表都很柔弱,很文靜,但都比男人有主意,兩個女孩子玩的那麼好,但是自己說起讓熊廷弼咬東林黨大臣的時候,熊欣兒立刻就答應了。
韋寶實際上沒有明着說,熊廷弼要真的咬起來,何至於只是咬東林黨閣臣?肯定還要咬一大批,首當其衝就包括楊漣!
散了衙,韋寶立刻去魏忠賢的私宅。
他不是去見魏忠賢,要見魏忠賢,必須要提前通傳,並且獲得魏忠賢允准纔可以。
韋寶這次是去見傅應星,見魏忠賢的外甥。
韋寶對於傅應星的印象挺好的,這個人不多話,但是幫魏忠賢打理很多事情,韋寶覺得他挺厲害,否則以傅應星的出身,其實是和李成楝一樣的,半輩子生活在鄉里,之前肯定沒有受過系統教育。
他舅舅魏忠賢都需要自己把自己給切了入宮當太監,他傅應星的家境又能好到哪兒去?
現在能略通文墨,也一定是來京之後後學的。
傅應星很奇怪韋寶居然會來找自己,將韋寶讓到職事房說話,“韋大人來找我?有什麼事情,你直接對九千歲說吧,我做不了任何主。”
韋寶微微一笑,點頭道,“傅大人誤會了,我不用你做任何主,我就想讓傅大人幫着同魏公公說一說,看看能不能放熊廷弼一碼?熊廷弼他是齊楚浙黨,又不是真的東林黨,不會對九千歲不敬的,如果九千歲想用熊廷弼來對付東林黨,不如讓熊廷弼反咬東林黨,效果也一樣。”
傅應星看了韋寶一眼,“你看上熊廷弼女兒了?你要娶小妾,只管在自己的府中找,不能再對熊廷弼這種人家的閨女打主意了。這件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九千歲的事情,你最好不要過問。”
韋寶一奇,沒有想到傅應星不但與自己說話了,還一次性說這麼多?更沒有想到傅應星會對自己的事情這麼清楚。
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有天地會統計署,能獲取情報,人家閹黨有錦衣衛,有東廠,獲取情報的門路不比自己少,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大明情報機關,發展了幾百年,手段也不可謂不厲害。
卻真的沒有想到魏忠賢身邊的人什麼都知道,他和熊家兄妹接觸的並不多。
“多謝傅大人關心我,可是我跟熊欣兒是真感情啊!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如果救出熊廷弼不影響九千歲的話,我想救熊廷弼一命。”韋寶也不怕對方知道自己的事情,很堅決的道,把自己整的跟個情聖似的。
傅應星之所以今天這樣同韋寶說話,是因爲還頭一回有人向韋寶這樣求他辦具體的事情,他一般都用冷漠將自己僞裝起來,極少與人深談。
另外,傅應星挺欣賞韋寶的,他是魏忠賢的大管家,也是魏忠賢的情報頭頭,他對韋寶的情況非常熟悉,韋寶的的確確是一個一窮二白的鄉里少年出身,的確是靠自己的手段經商發家致富的,與孫承宗也沒有什麼過深的交情,傅應星他估計韋寶攀上孫承宗,頂多就是爲了讓生意順利一些罷了,所以,魏忠賢和魏忠賢身邊的人,並不將韋寶當成孫承宗的人看待,沒有將他們兩個人扯上太大的關係。
韋寶也同樣,韋寶在與魏忠賢交往過之後,也沒有將魏忠賢和傅應星當成多特別的人,他一直保持很平常心的態度。
這是傅應星逐漸對韋寶起好感的第二個原因。
一個又有本事,又給人感覺善良,心懷儻蕩的人,總是很容易讓人起好感的。
在魏忠賢的體系中,韋寶這樣的人是獨一份。
甚至在整個大明官場,韋寶這樣的人都是獨一份。
皇帝,高官,也都是人,也都需要朋友,需要平常心對人的。
沒有人可以一天到晚的繃着。
就連東林黨的許多高官也都放下了韋寶當初在皇宮打他們的事情了,韋寶有時候給人感覺就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而已。
皇城裡平淡的一天,一隻小鳥飛進宮裡,天啓皇帝看見了。
朱由校駕崩那年才23歲,而這事是在天啓四年。
當時朱由校還是一位不到20歲的年輕人,在這憋悶紅牆高瓦下,發現這麼一個活物,於是乎擼胳膊、挽袖子,就要親自爬梯子去抓鳥。
這對於一個皇帝來說,是件很危險、很不合規矩的事,於是魏忠賢抓着皇帝的衣服攔着,然後擺事實、講道理,就是不讓皇帝爬梯子。
還有一件事情,朱由校身邊的一個小內侍,也不知因爲什麼事情,討了皇帝的歡心,皇帝一高興就賞他件新衣服。
這件新衣服呢,顏色有點扎眼,學名叫緋袍。
明朝對於等級劃分是非常嚴格的,雖然到了明中晚期,民間已沒有太多的忌諱,但在官場還是非常講究的。
文武官員的公服,一品至四品,緋袍;五品至七品,青袍;八品、九品,綠袍。
這位小內侍呢,被皇帝賜緋那可是很風光的事兒,自然要衣不離身的秀了。
結果就被魏忠賢看見,明明白白的告訴這個小內侍:“這不是你的身份可以穿的,雖然皇上高興賞了你,但你還是不應該穿!”。
九千歲都發話了,這個小內侍就只能撅着嘴,再也不敢穿了。
韋寶還知道一個事,一個被打成閹黨核心的太監。
天啓皇帝左顴骨的位置上長了根白毛,雖說不是什麼天生異相,不過民間一直有說法,這種白毛是福毛,不能拔,要麼擋災要麼長壽,總之說法是不少。
不過明熹宗知不知道這說法,就不好說了!
有個叫孟兆祥的暖殿近侍,也不知是給皇帝洗臉,還是梳頭的時候,估計是腦袋進水了,伸手就把皇帝那根白毛給薅了。
薅的挺疼,當場就把明熹宗給薅急眼了,準備要嚴肅處理一下這個小太監。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反正拖出去打幾板子應該叫不上重責。
重責至少是扒一層皮。
魏忠賢在皇上氣頭上的時候出面了,“賴逆賢竭力救解始免”。
九千歲使盡十八般招數各種勸解,各種安撫才讓皇帝平靜下來,救了這個二百五的小太監的性命。
就韋寶知道的這些事情,就足可以豐富他對於九千歲的印象,對皇帝,對大明朝,九千歲絕對比東林黨忠心一些。
如果九千歲和東林黨都算作文官集團,九千歲的閹黨,至少也是文官集團中優秀的那一部分,怎麼樣看起來都要比東林黨要優秀一些,矮子裡面拔高子吧。
就因爲韋寶存了這樣的心思,纔會讓魏忠賢和傅應星在與韋寶接觸久了之後,真的逐漸將韋寶當成自己人了,傅應星纔會這麼對韋寶說話。
傅應星嘆口氣,“英雄難過美人關,一點不假。這要不是熊廷弼的事情太大,其實也不算什麼事情,我就能幫你辦了,都不用驚動九千歲。關鍵那個熊廷弼還有和王化貞一起在遼東失守的事兒呢,而且熊廷弼也的確與東林黨過從甚密,他一直兩面徘徊,從來沒有主動投在九千歲門下過,這確實麻煩。”
韋寶有些不解,“您說的是九千歲他自己的意思,還是您的意思啊?我看不出來有多複雜,讓熊廷弼反咬東林黨,絕對比單純靠熊廷弼的證詞拖東林黨下水有說服力。”
傅應星搖搖頭,“枉你韋大人這麼聰明,我本來是不想說的,這些應該是你自己去悟出來才行!我就告訴你吧,九千歲跟我透過口風,是東林黨高官的力保,在陛下面前力保過熊廷弼,熊廷弼才能活到現在,不然熊廷弼和王化貞兩個人早就被殺了。王化貞知道吧?王化貞本來是東林黨,他後來怕了,也曾經向九千歲行賄過。官場永遠不會像想像中的這麼簡單,你覺得這個和你親,但在關鍵時刻倒戈一擊的事情,我已經見的太多了!你初入官場,還是不要隨便攪和在這種滿朝上下都關注的大案之中爲好。”
“多謝傅大人教誨。”韋寶真心誠意的道。
魏忠賢可以得到朱由校的重用,無非是因爲朱由校還是太孫時,魏忠賢就一直跟隨在朱由校身邊。
朱由校當皇帝后,自然會優先重用魏忠賢等人,因爲在朱由校心目中,這些人才是他的嫡系,纔是他最可以依賴的人。
韋寶覺得也許傅應星有什麼難言之隱,也許朱由校身邊的這種嫡系,可能不只一個魏忠賢。所以魏忠賢能成爲朱由校的頭號親信,自然是因爲朱由校認爲,魏忠賢的忠心、能力、魄力,遠遠超過其它人。
事實上,魏忠賢的“忠賢”這個名字,就是朱由校賜給的。換而言之,朱由校認爲他又忠又賢,故賜名“忠賢”。
只是這種說法,顯然不夠奪取眼球,更有美化魏忠賢的嫌疑,所以人們通常更願意相信另一種說法,那就是魏忠賢是依靠裙帶關係上位的。
喜歡增加天啓皇帝和自己奶媽客氏的關係不清不白這一層關係。
而魏忠賢與天啓皇帝的奶媽客氏的關係也是不清不白。
所以魏忠賢才因爲客氏的關係,而得到了天啓皇帝的重用。
隨着對大明朝廷的瞭解,對這段歷史的瞭解,韋寶覺得這種說法,也許是站不住腳的。
因爲客氏不是普通宮女,她是皇帝的奶媽。
客氏還有老公、有兒子。
說得簡單點,普通宮女因爲無法接觸到正常男人,所以纔會和太監會有比較曖昧的關係。
就算客氏老公不中用了,客氏在宮外有私宅,養男人太方便了。
更主要的是,如果按客氏與皇帝不清不白的說法,客氏不但有老公,還有天啓皇帝朱由校那種小鮮肉,怎麼還會找個老太監。
皇帝敬崇自己的奶媽,在歷史上就不是什麼新鮮事。甚至都不用說太遠的事,只說明朝,也不是孤立的。
因爲明成祖、明仁宗都曾尊崇過自己的奶媽。
永樂三年,追封乳母馮氏爲保聖貞順夫人;仁宗登極,封保姆翊聖恭惠夫人,又封乳母楊氏爲衛聖夫人。
所以,天啓皇帝朱由校封客氏,東林黨也攔不住,因爲有前面祖宗皇帝的樣版擺在那邊呢。
客氏作爲一個普通的底層民婦,而且是以奶媽的身份入宮的,算是平民崛起的典範,這點倒是和魏忠賢一樣。
韋寶現在也被天下寒門學子視爲平民子弟崛起的典範。
保持理性的態度看待這個時期的朝政,天啓皇帝尊崇客氏,只是基於一種最正常的情感需要。
換而言之,朱由校的母親死得比較早,把這份對母親的愛,寄託在了關愛自己的奶媽身上。
只是這種說法不夠火暴,所以就漸漸演變成了一個少年和中年婦女的戀情。
總的來說,大明帝國的權力格局,就是內廷、外朝相互制約。
皇帝重用太監,那就是傳統。
從成祖創建太監政治,到宣宗完善太監政治後,太監專權就是明朝政治的常態,沒有太監專權,反而是比較稀罕的事。
明熹宗重用魏忠賢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大明帝國的權力格局,就是內廷、外朝相互制約。
“韋大人,好些事情,我沒有辦法跟你明着說,其實九千歲是非常清楚東林黨的分量的,想過一窩端,但知道非幾年能辦到的事情。所以,九千歲不只是與東林黨鬥法,還一直試圖與東林黨搞好關係。”傅應星接着對韋寶道。
韋寶一怔,之後便如醍醐灌頂一般了,這種想法,他之前並沒有過,直到從傅應星嘴巴里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他纔想通。
人家閹黨和東林黨就是兩個抹黑走夜路的人啊,亦敵亦友的關係嘛。
只有明確了這一點,很多事情辦起來纔不至於失了章法,也正因爲這一點,才讓他韋寶能有機可乘,甚至漸漸有了一點兩面逢源的意思出來了。
傅應星不是特意告訴韋寶,他是以爲韋寶很清楚這一點。
只是東林黨不願意買魏忠賢的賬。魏忠賢雅重之,嘗於帝前稱其任事。
有一日,魏忠賢遣娣子傅應星介一中書贄見,南星麾之去。
這件事,天啓皇帝朱由校也知道。
對於這種政治格局,天啓皇帝一直沒有打破的意思,所以直到天啓四年時,大明帝國依然是所謂的衆正盈朝。
而是時(天啓四年)魏忠賢已用事,羣小附之,憚衆正盈朝,不敢大肆。東林黨之所以後來受到重創,是因爲東林黨依靠輿論起家,所以難免信奉謊言千遍成真理。
在這種背景下,他們在與魏忠賢爭權時,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想和天啓皇帝玩指鹿爲馬的把戲,於是徹底激怒了天啓皇帝。
東林黨在天啓五年時,大舉攻擊魏忠賢,也就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由楊漣牽頭,一共給魏忠賢羅列了二十四條大罪,而且條條都聳人聽聞到了極點。
東林黨給魏忠賢羅列的罪行,韋寶相信任何一個不帶有色眼鏡的人都會知道,好些就是危言聳聽。
因爲魏忠賢就是皇帝的一條狗,東林黨非要說魏忠賢是一條隨時可能吃了皇帝的狼。
魏忠賢的勢力,在韋寶看來,並不咋滴,這纔是他選中魏忠賢,而不選中東林黨的原因,並不全部因爲這段時間閹黨會佔據上風。
閹黨再怎麼佔據上風,也很難將東林黨連根拔起。
韋寶熟知的後面的歷史就可以驗證這一點。
魏忠賢如日中天之際,被初入宮中的崇禎皇帝一記重拳就擊倒在地可以看出來。
所以人家魏忠賢只是皇帝的一條狗,沒有了皇帝的支持,就啥也不是了。
如果僅僅是楊漣一個人這樣做,天啓皇帝也許只是把他當成扯淡罷了。問題是,東林黨成員紛紛跟進,一聲大舉聲援楊漣的這種正義行動。
給事陳良訓、魏大中、許譽卿、劉茂、傅櫆、陳熙昌、周之綱、杜三英、楊夢袞、顧其仁、胡永順、朱大典、陳奇瑜、熊奮渭、李精白、孫紹沆、陳維新、楊維新,御史袁化中、周宗建、劉芳、劉廷佐、李應升、房壯麗、劉環、胡良機、喻思洵、林汝翥、胡士奇、謝奇舉、洪如鍾、黃尊素、樑元柱、李光春、張礦、翟學程、劉之侍、周汝弼、李喬侖、劉其忠、宋政南,科道徐憲卿、趙應期,兵部尚書趙彥,詹事翁正春等,卿寺朱欽相、胡世賞,吏部郎中鄒維漣,撫寧侯朱國弼等,不下百餘疏,先後申奏,或專或合,無不危悚激切。
天啓皇帝朱由校怎麼樣呢?俱不聽。
面對此情此景,天啓皇帝自然會覺得,東林黨這是和自己玩指鹿爲馬的把戲。
因爲魏忠賢明明就是我的一條狗,你們卻非要衆口一詞的說魏忠賢是一條可以隨時吃了我的惡狼。
最後的結果自然不用問,皇帝的天平倒向了魏忠賢一邊。
“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傅應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