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闆,啥事兒?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我上回給你的那些貨賣出去了嗎?”韋寶見吳世恩這麼鄭重的表情,不由的問道,自己放在吳世恩這裡賣的那幾只小杯子,他的要求是一共要賣五十兩紋銀,不覺得吳世恩能這麼快賣出去。
“沒有賣出去,那麼貴,哪兒那麼容易脫手?小老弟,我跟你說的不是這事,是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吳世恩比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先行坐下了,仍然一臉凝重,“這事情比咱倆那生意要大一百倍!”
“大哥,說吧。”韋寶坐下看着吳世恩,感覺有點瘮得慌,暗忖這年代的人就是喜歡賣關子,有話你趕緊說呀?
“你是不是從關外搶到一批貨?”吳世恩左右看了看,雖然門已經關緊了,仍然看了兩眼,很神秘的樣子。
韋寶心中一突,不知道吳世恩爲什麼會這麼問,其實上次的事情之後,韋寶也清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是會曝光的,而且入關的時候還經過了嚴格的盤查和登記,線索太明顯了,很容易查到他的頭上,他當時也是不得已,在關外沒有存放的地方,必須帶回關內來。
“吳大哥,啥意思?我聽不懂啊,什麼從關外搶到一批貨?我就做點小生意罷了,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有實力跑到關外去搶貨的人?”韋寶不動聲色的反問。
吳世恩深看了韋寶一番,他也不覺得韋寶像是有能力搶貨的大盜,皺了皺眉頭道:“小老弟,你跟我最好說實話,咱倆算有一定交情了吧?你跟我說了實話,有的事情,說不準我還能幫上你的忙呢。這不是小事情,整整七八千兩銀子的皮貨呢!還有一些人蔘鹿茸,這些可都是緊俏的很的貨物!”
“真的不知道大哥說的是什麼事情啊?我上次出關是買了一些貨回來,但那都是真金白銀出去的啊,哪裡是搶來的?大哥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呢?我哪裡看上去像是大盜?再說關外都是些什麼人?建奴的商幫,蒙古人的商幫,關外漢人的一堆馬幫,哪個是好惹的?別說是我這樣的,就是二三百官軍出去也未見得能討到什麼便宜吧?更不用說搶貨了。您看我就兩三個扈從,又都是不會武藝的人,我能搶誰啊?”韋寶一臉無辜的巴拉拉巴的解釋。聽吳世恩能將貨物內容說清楚,便知道吳世恩肯定已經知道貨在自己手上了,便不會圍繞貨是不是在自己這裡做辯解,而是直接從貨物來源上面推脫,打死都要說是自己買來的貨!
“小老弟,實話告訴你,你上次弄了哪些貨回來,我已經一清二楚的了!那些真的都是你從關外買回來的貨?花了多少銀子?”吳世恩緊追不捨的問道。
“六千兩!我花了足足6000兩紋銀!”韋寶比了一個六的手勢,這是他信口瞎說的一個數字,實際上次的貨物總價,說八千兩也不多,反正他知道,只要咬死了自己的貨物是買回來的,而不是搶回來的,誰都拿他沒有辦法,因爲已經進入他的口袋了,想讓他吐出來,除非把自己在金山裡的那個甲,整個都剷平。
“向什麼人買的?是些什麼人?帶頭的名字叫什麼?”吳世恩半信半疑的追問:“是蒙古人,還是建奴?還是漢人?”
“那我哪兒知道去?我是去做生意,又不是去查戶貼。人家沒有問我的名字,我問人家的名字幹啥?人家只說叫六爺,別的不肯說,二三十個壯漢,一個個都像是功夫很好的樣子,哪裡的人?我也分不清,感覺亂七八糟組合在一起的,好像有蒙古人,好像也有漢人和建奴。”韋寶模棱兩可道,至於六爺這種稱呼,這是最普通的一種稱呼方式,他臨時瞎編的,等於沒說。
“六爺?有建奴,有蒙古人,還有漢人?”吳世恩仔細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實在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夥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有這些人,還是韋寶瞎說的,“你咋認識的?還能找到他們嗎?”
“那我上哪兒找人去,在馬市認識的啊,我當時挨家找貨源,看他們那家的貨物合適,就買了。”韋寶淡然答道:“你要是想找,到馬市去看看,長鬍子,刀疤臉,比我高兩三個頭,人高馬大的,一大幫人呢。”
“小老弟啊,我實話告訴你吧,這次你闖大禍了!你得罪大人物了!這批貨是吳家的貨!關外的一個很有來頭的商幫跟吳家做生意,雙方約定在馬市交易!結果這批貨被你給弄來了!你得吐出來!”吳世恩瞪着眼睛直接道。
“大哥,憑什麼啊?我出去了六千兩紋銀呢,憑什麼就吐出來?我是在馬市買的,光明正大的來路,又不是偷的搶的。”韋寶頓時反擊道,雖然吳世恩此時的表情已經嚴厲,但韋寶並沒有被嚇住,“我管什麼吳家不吳家,我做一點小生意罷了,每一步都走的堂堂正正。就是皇帝老子的貨,也不能說真金白銀的買賣是犯法吧?”
吳世恩見韋寶態度強硬,嘆口氣,換了一副嘴臉,“我剛纔白跟你說了呀?吳家你都不知道?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吳襄吳大爺家!在遼西遼東這一片,尤其是從寧遠到山海關這一片,最有實力的就是祖家和吳家,而祖家和吳家兩家又是姻親關係,你若是得罪了吳家的話,還想在這地界混嗎?有錢只怕也沒命花了!”
韋寶見吳世恩明着威脅,雖然一副仍然在爲他考慮着想的架勢,實則暗中沒有懷着啥好心腸,已經動氣了!“吳大哥,咱們朋友一場,感謝你爲我考慮,這事咱們就不說了,我還是那句話——我的貨物都是買來的,光明正大!要想拿我的貨,得用銀子!”
吳世恩見韋寶說的不像是假話,又一副不聽勸的樣子,沉默了。
“小老弟,我知道你背後肯定有你的靠山,你既然不肯說出你的靠山,我也不強求。但是你要知道在山海關這個地界上,還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哩,啥靠山也高不過吳家和祖家這些世代盤踞遼西的大戶!就東江毛家,厲害吧?到遼西來,也是不行的!既然你不聽勸,老哥哥再多說也沒有啥用。”吳世恩嘆口氣,變着法的威脅道:“隨便你吧!早晚你要把腸子悔青。”
韋寶點點頭,暗忖這個吳世恩還是認爲自己跟毛家有瓜葛,也懶得解釋。這麼無言的和吳世恩靜坐了兩三分鐘,感覺吳世恩也說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話了,想找吳世恩尋求弄到路引的想法也沒有了,便道:“老哥要說的我都聽明白了,如果你硬要說我買貨就得罪了吳家的話,我無話可說。要是沒啥事的話,我先走了。”
“小老弟,你再好好想想我說的話,銀子是賺不完的,人情不能不顧啊,你手裡這貨到底是怎麼來的,我就不問了,總之我告訴你,你的貨來路不正!最好還是拿出來,我可以幫着從中說說,多少給你點經手費。”吳世恩見韋寶站起身了,也跟着站起身道。
韋寶聽吳世恩的意思,感覺應該就是想給自己幾十兩銀子就把自己那價值七八千兩的貨物拿回去,寒着臉微微一笑,仍然沒有說話。
吳世恩將韋寶送到店門口,“再想想,老哥是說真的呢,千萬莫因小利而失大。”
“老哥,你的意思我都聽懂了,感謝老哥跟我說這些。不過,我也說清楚了,說到哪兒去我也是那句話,我的東西都是用真金白銀弄來的,想從我手裡弄走,也得真金白銀,我不坑人不害人,但是想白弄我,我也不幹。”韋寶不卑不亢的頂了吳世恩一下。
“關鍵你銷不出去!你買貨不就是爲了銷貨掙錢嗎?你不把這些東西運出永平府的話,沒有一個人敢要!”吳世恩看着韋寶道:“你要想弄出永平府,得有路引!現在都知道你拿了吳家的貨,誰會給你開路引?你的關係莫非通了薊遼總督那一層了?你找不到人給你開路引,難道這麼大批貨,放在手上屯死?得不償失啊!我做中間人,馬不用拿回來了,就那些皮草,都拿出來,我至少幫小老弟要回500兩紋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咋樣?”
韋寶一聽,有500兩?心中稍微動了動,但是想到自己拿命拼回來的貨,最後才弄個五百兩回來,十分之一都不足,仍然很不甘心,“我出去是6000兩紋銀啊,老哥!”
“你真的花了6000兩紋銀?你頭一回出關就敢帶這麼多銀子?你跟那夥人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吳世恩疑惑道。
“這還有假?我剛纔不是說了嗎?老哥你咋就是不信我呢?馬市認識的啊,以前並不相識。”韋寶笑道。
“馬市剛認識的?剛認識你就敢做這麼大宗的交易,你當日真的帶了6000兩紋銀出關?是銀票嗎?而且這麼順利的就錢貨理清了?”吳世恩搖搖頭,“不是我不信老弟,這說出去,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啊,關外馬市我又不是不知道底細,你要是交易個一百兩銀子之內,我是信的,但不認識的人剛認識就交易6000兩紋銀?除非你和交易之人早有約定,否則,根本說不通的。”
“這麼多銀子,自然是銀票。老哥,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我這個人的性格你知道,爽快的很,只要東西值得到那個價錢,我向來是不多囉嗦的。”韋寶淡然回答道:“可能6000兩紋銀在老哥看來是很大的數目,但是在我韋寶眼中,不過一堆數字而已,我韋寶做生意,只認合不合適,能不能做,而不管旁的。我當初跟老哥不是也素不相識嗎?幾十兩銀子的生意還不是說合作就合作了?交朋友嘛。”
吳世恩像是從來不認識韋寶一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韋寶看,他感覺韋寶突然變化很大,上兩次跟韋寶打交道的時候,可沒有感覺韋寶這麼有實力,現在韋寶像是掌握了萬兩巨資的一方富甲一般,“這事情要是真的,那我真的是想不明白了。即便你能說的我相信,我也是萬萬沒有法子教旁人相信的。小老弟,你還是想想老哥的話,趁早來找我,有500兩紋銀收回來,好過到時候什麼都沒有,還惹上一堆麻煩。”
“要發展就少不得惹麻煩,我只要做到堂堂正正,問心無愧,惹上麻煩,就用肩膀扛着。”韋寶笑着拱了拱手,內心害怕緊張,表面卻一點沒有表現出來,表情還算淡定。
韋寶的淡定,讓吳世恩百思不得其解,覺得韋寶深不可測,這麼一個鄉間少年,能有什麼人當靠山呢?愈發懷疑韋寶跟江東毛家之間有關係!除了毛家,他也想不到還有什麼人能有這麼大的手筆了。他反正是絕不相信韋寶一個人少年,個人有能力一下子拿出6000兩紋銀,而且是在初次見面的情況下,就同人做成6000兩紋銀這麼大宗的交易。
吳世恩感覺韋寶背後一定有什麼非常厲害的大人物,而且劫持吳家和關外的這筆交易,一定是有預謀的!現在開始後悔跟韋寶交往了。同時覺得韋寶的心機真的很深,因爲當日韋寶要出關,要託金啓倧辦張路引的時候,吳世恩也是在場的,直到現在,吳世恩仍然認爲韋寶當日出關真的只是爲了到關外馬市去買匹馬而已呢。難道一切都是預謀好的?那這少年跟我交往,會不會也是預謀好的?
胡思亂想了很多,讓吳世恩一瞬間感覺脊背發涼,感覺自己一直在被韋寶利用。
韋寶見吳世恩怔怔的的神情,拱了拱手,“大哥,沒啥事的話,我就去了。”
“啊,小老弟慢走。”吳世恩回過神來,本能的拱了拱手道別,想不通韋寶怎麼敢這麼硬吞吳家的貨。
吳世恩渾渾噩噩的腦袋不清醒,韋寶也是同樣,回到了馬車上的韋寶,直覺得頭昏腦漲的,吳襄有多大的能量,他可以想象的出來,在吳襄面前,自己就是蝦米中的蝦米,人家不要動手都有辦法分分鐘滅了自己,但是即便這樣,想憑着500兩紋銀就讓自己把貨都吐出來,這違反了韋寶做人的底線,價格差太遠了,要說3000兩或者4000兩,差不多一半的價格,他還能考慮一下。
“小寶,怎麼了?你臉色一下子變的這麼差?”範曉琳見韋寶臉色蒼白,擔心的問道。
“是啊,出了什麼事情了嗎?”王秋雅也擔心的問道。
“沒事!去山海樓!現在先吃飯,然後再說!再大的事情也別餓了肚子!”韋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道。臉上平靜,卻感覺心跳加速,震盪的有點難受。
範曉琳嗯了一聲,不敢再追問,對外面趕車的道:“去山海樓!”
趕車的隨扈答應一聲,馬車啓動,離開了吳世恩的店鋪門前。
吳世恩怔怔的看着韋寶的馬車離開,搓了搓手,感覺事情非常棘手,急急的對夥計吳油子道:“備車,我要去吳府!再喊兩個夥計盯着韋公子,看他都去哪些地方,見哪些人,隨時來通報。”
“明白了,老爺。”吳世恩的大夥計吳油子趕緊躬身答應。
韋寶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盤算着,現在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吳家和關外建奴私下做生意,貨到了自己手上,就這麼點事情,他覺得雖然吳世恩不見得全部相信自己說的話,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誰也不能說這批貨現在不是他的,因爲就在他手上,而且範文寀那幫人都死絕了,誰也不知道他這批貨是搶來的,還是買來的!買貨賣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佔着理!佔着理就別太軟骨頭,先走下一步看看。
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在人生當中遇到困境,在現代的時候,韋寶也是沒有類似經歷,只不過現在一上來就弄出一個三品四品的省地級大員,又是超級地方實力派大人物,這對於韋寶來說是從來沒有遇見過的,怕就怕在這兒,這可是一個殺人不用打報告的年代,也沒個新聞媒體啥的,人家真的起了火,金山裡一個甲這樣的單位,整個給你從地圖上抹掉,那也是分分鐘的事情。
除了吳襄,韋寶感覺自己還有一道人際關係,那就是——孫月芳!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並沒有什麼交談,但是韋寶直覺上孫月芳能給他一定的幫助,至少他感覺孫月芳不像吳世恩、金啓倧和陳北河這些老油條一樣吃人不吐骨頭,不會這麼虛僞奸詐。
望着車窗外美麗的古早景色,韋寶的心情怎麼都好不起來,感覺自己還是修爲不夠,隨便遇到些事情,就堵得慌。
馬車不一會便到了山海樓,山海樓的生意又恢復了以往的平淡,要不是前兩天韋寶帶人來熱鬧了兩天,山海樓這好幾個月的生意都是不冷不熱的,每天只有兩三桌客人,和一些散客。
此時正是午膳時辰,孫九叔一個人在櫃檯內噼裡啪啦的打着算盤,韋寶反正搞不懂,這麼點生意,這個孫九叔卻好像一天到晚有算不完的賬目一般。
“九叔。”韋寶帶着範曉琳和王秋雅進入大堂,向孫九叔打個招呼。
“喲,韋公子來了?”孫九叔笑臉相迎,“夥計,趕緊侍候韋公子,雅間侍候着。”
夥計熱絡的答應一聲。
韋寶沒有看見孫月芳,想問又沒有好意思問出口,自己感覺跟人家孫月芳算是相識的,但是人家孫月芳是不是這麼想呢?所以韋寶只是點點頭,帶着人,跟着店內夥計走了。
“韋公子,金爺在二樓呢,要告訴他一聲你來了嗎?”孫九叔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
“不用了吧,我今天有事,一會就走了,跟金爺喝酒的話,就啥也幹不了了。”韋寶回頭,淡然的敷衍了一句,他此時不想再見金啓倧了,尤其是剛纔從吳世恩哪裡得知有人要找自己,甚至感覺在這裡吃飯都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哦,好好。”孫九叔眯着眼睛笑了笑。
“其實我真不愛出金山裡,到了外面,感覺每個人都笑的好虛僞。”範曉琳輕聲在韋寶耳邊道。
韋寶淡然一笑,“虛僞總比冷漠要強一些,要是別人連虛僞都懶得虛僞,更加可怕。”
範曉琳和王秋雅聽了韋寶的話,思索着點了點頭。
韋寶隨意的叫了三個菜,他和範曉琳、王秋雅三人吃兩道菜,分出一道菜給黎楠、高都、彭明波三個隨扈吃飯。
範曉琳和王秋雅見韋寶心事重重的樣子,吃飯的時候都不敢說話。
韋寶在想吳襄如果對付自己的話,會用什麼方式?上來二話不說就抓進大牢?他覺得應該不會,怎麼樣說,現在自己也不是鄉下一個一窮二白的少年了,是小甲長的實力了,雖然甲長不算啥,但是畢竟手下有一二百人,總不能一下子把這麼多都‘解決’了吧?所以要對付自己,肯定得先弄個‘引子’,引得自己上鉤,然後抓住證據,再弄自己,只要小心一些,不會立刻就‘倒黴’的,現在的重要事情,仍然是儘快弄到路引,將那批貨脫手,只要變成了現銀,一切都好說,銀子畢竟要比貨安全的多。
你有辦法把貨說成是你的,但是你很難把別人的銀子說成是你的啊。
吃完飯,韋寶一個人坐在窗前靜靜的沉思,範曉琳和王秋雅讓夥計收了桌子,不敢打攪他,和幾個隨扈一起在雅間外面等着。
韋寶想了半天,除了向孫月芳打聽,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打聽辦路引的方法了,疲倦的揉了揉腦門,纔剛剛過晌午,居然已經覺得有些困了。
“韋公子。”
一聲清脆清甜的嗓音喚醒了韋寶,韋寶見孫月芳站在自己跟前,不由的心中一喜,想曹操,曹操就到了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