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七娘揣了碗麪條過來,入在辛夷樹下的石桌上,招呼八娘來吃,又接過八娘手中的團扇,幫她扇着風。八娘不緊不慢的吃了,覺兒又送了碟切好的西瓜來,姑侄三人一起坐在星辰下吃完,七娘自去收拾,覺兒伴着八娘說話,見四下裡無人,才低聲對八娘道:“八姑,覺兒好象聽我娘和我爹說,舅爺爺和舅奶奶想幫着十三表舅求娶八姑姑呢。”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思,因着覺兒一句話,又是警鈴大作。
她招誰惹誰了?
八娘恨恨吐了嘴裡的西瓜子,問覺兒:“那你娘和你爹是怎麼說的?”
覺兒撇了撇嘴:“我娘雖想親上加親,可我爹說了,祖父的意思,十三表舅還小,如今還看不出什麼來,等過兩年再議。”
八娘拍了拍自己的胸,剛纔二哥還真沒騙他,不由臉上就露出笑來,狠狠誇了覺兒一通:“……就知道覺兒和八姑好,以後再聽着這樣的事情,一定要悄悄告訴八姑姑,回頭八姑姑多爭些錢,給你買好的紙筆,再給你做兩套新衣衫。”
覺兒難得受到表揚,嘿嘿一笑,另提了要求:“上回八姑姑做雞蛋糯米餅好吃,八姑姑明天再做一次?”
八娘心道不過做個餅而已,便應了,想了想又道:“等你舅爺爺一家走了的,八姑再給你做。”
八娘一手好廚藝,這要是被王家鐵了心給看上了,豈不是自尋煩惱?因此打定這兩天在牀上裝病,一是可以避免再到王舅媽眼前晃悠,二是古人不是找媳婦都愛做好生養的麼?自己裝病,讓王舅媽覺得自己身體孱弱,生兒子估計是大大的不行的,興許就看不上她了呢?
拿定主義,第二天果然就以頭暈爲由,在屋裡悶了一天,害得朱氏和吳氏都以爲她真病了,緊張的要去大丈夫來,還好曾子固過來探望了一翻,見她沒什麼大礙,又想着昨兒晚上八娘與她說的話,大抵猜到了些,便攔了朱氏和吳氏。
又過了兩日,王大舅母探訪完了親戚,又與曾家父子定下了六娘和王家三房長子王咎之來年的婚期,理告辭而去。至於婚禮的具體事宜,自有媒人上門調停。
曾子曄自是跟着王大舅一家去了南源莊看探田地。王大舅一家剛走,八娘就生龍活虎的從牀上着了地,把上回去臨川時穿的那身櫻草色的羅裙找了出來換上,又去請了七娘來,幫她梳了個雙環髻,頭上只繫了粉色的綵帶,便叫七娘陪她去一趟泰瑞祥。
七娘心知大概是爲置地需要的銀錢的事情,便忙着收拾了一下自己,去同吳氏說了一聲,就陪八娘出了門,因時間還早,等兩人走到泰瑞祥,鋪子裡也不過纔開門,陸娘子知道前幾日武三娘剛去過曾府,這會兒八娘姐妹二人尋來,暗自有些奇怪,卻是熱情的把二人迎進內院的雅間裡,等上了茶才問:“不知兩位小姐今日來,可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八娘道:“實是有事需要請武姐姐幫忙,這才一早前來打擾,並不知道武姐姐在不在,只來碰運氣罷了。且上回武姐姐託我畫了套首飾樣兒,昨兒纔好,今兒順便給她送來。”
八娘這一說,陸娘子不敢怠慢了,便笑道:“八小姐還不知道吧,我們三娘最近剛說好了人家,這些日子正忙着訂親的事情,倒少往鋪子裡來,兩位小姐若是不急,奴家就派了人去武府上把三娘請來。”
八娘就有些抱歉,雖然上回已猜到武三娘定親的事情,現在陸三娘說了出來,便忙恭喜:“實不知武姐姐訂親的事情,難怪她那日還說要請我們去武府上作客的。武姐姐終身有靠,實該恭喜了。”
陸娘子也只是笑笑,便叫了人來,吩咐去請武三娘來鋪裡。
武三娘一聽曾八娘來鋪裡尋她,忙趕到鋪裡,陸娘子知幾人有話要說,給武三娘上了茶水,便去了外間。
幾人見了禮,武三娘笑道:“實也沒想到八妹妹會來尋我,卻不知有什麼事?”
因來的急,武三娘只着了套家常的衫裙,少了她平日的明麗,雖笑着,眼中卻隱隱有些鬱色。
八娘便取了給她畫的那套首飾先遞給她:“確是有事,不過武姐姐還是先看看這套首飾如何?因是姐姐自用了,我很花了些心思,改了好些遍,只怕配不上姐姐呢。武姐姐你看看有哪裡不適合的,我再改。”
武三姐拿在手中細瞧,不住點頭,笑道:“哪裡還用改?我都怕自己壓不住這套頭面,竟是從來未曾見過這麼漂亮的。”
雖然極愛手上的這套頭面,但一想到自己的親事,也是興致索然,就放下圖稿,看着八娘問:“八妹妹還是說說來尋我何事吧,咱們之間,也沒必要來那客氣虛套的。有話直說就是了。”
八娘與她雖然彼此欣賞,不過也一直淡淡的,她也好奇八娘此次巴巴趕來,會有什麼事情尋她。
八娘就露出爲難的神情,抿了抿嘴,眉頭微皺,似是下了狠心般,開口道:“實是有事想求姐姐,因八娘急需用錢,可八娘又不會什麼,也惟畫幾張首飾圖樣兒而已,便想着姐姐是個樂於助人的,所以尋來,若是武姐姐能幫忙,八娘願意一次性給武姐姐二十張圖樣,至於價格,便按二十貫一張來算,不知武姐姐能否幫忙?武姐姐請放心,八娘絕不至糊弄姐姐,那二十張圖樣,八娘也必定會認認真真的畫出來,保管不會比從前的質量差。”
武三娘就詫異的看了八娘一眼,前幾日她可是五十貫一張購的,且照自家如今這生意的趨勢,以後她興許還能給八娘漲,她不信以曾八孃的聰明,會不知道她家現在生意如何,這一下,她的收入可是少了一半還不止。
是什麼事情,八娘自願受這麼大的損失,還欠她一份人情,來提出這麼個要求呢?
“八妹妹,你我雖相識不久,可也算是知已了,你若是遇着什麼難處,不如與我說說,興許我能幫上忙。”
八娘心道我還能有什麼難事?這說的很清楚了,錢的事唄。便笑道:“武姐姐只說應不應吧。”
武三娘見她不願意多說,也不爲難她,便道:“這於我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哪有不應的,不過我也不是那趁人之危的人,總歸八妹妹的圖樣,我以後也是要的,八妹妹一次性能給我這麼多,倒也省得我一次一次的上門去求了,不舉以後如何,就當這回我佔便宜了,我也不給八妹妹再漲價,就照上回的,五十貫一張。八妹妹也不要推辭,我是生意人,求的是個利,總不會叫自家吃虧就是。”
大宋國商人地位雖然不低,可也高不到哪裡去,以前倒還罷了,自家也不過做着建昌軍幾縣並臨州一州幾縣的生意,因多年經營,四正裡關係打點的也還到位,不過以自家如今這生意的趨勢,以後把鋪子開到別處,也是指日可待。
而曾家是隻潛力股,曾家幾個兒郎,以後不用想,都是官身,且瞧曾家二郎曾子固的勢頭,只怕以後拜相的可能性都有。自古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她這會兒賣曾家一個人情,以後的回報會遠遠高於她的付出,再說,她這也沒損失什麼,與其以後慢慢給曾八娘漲價,這會兒一次性付清,真算起來,也是自己佔了便宜了,她又何必爲省那幾百貫錢,叫人家心裡不舒服?
“那可不成,總歸武姐姐幫了我的忙,姐姐不願意佔我的便宜,我豈能佔姐姐便宜?做生意還講究個薄利多銷呢,何況是這麼大筆銀錢,怎能平白叫姐姐一次性拿出來?”八娘笑道。
武三娘就笑着打斷了她的話:“我以後求着八妹妹的地方還多着呢,於人方便,自己方便,八妹妹就不要推辭了,你要實在覺得我幫了忙,”武三娘指了指舊相放着的那套單爲她畫的頭面圖樣,“這張圖樣,就送給我當作個添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