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心中一驚,趕忙追了上去,豈料拐角處已經空空如也,什麼人都沒有了。
“秋娘,你且先回府去,告訴阿爹,就說崔使君的侄兒被人給綁了。我瞧着是往君山的方向去了。”
賀知秋腿一軟,差點兒跌坐在地,還是賀知春扶了她一把,這才站穩了身形,“被綁……”
君山有山匪,這是嶽州人的共識,只不過當地人都彪悍地很,這些山匪也就是欺負欺負外地人,倒也相安無事。
而嶽州掌管着府軍的林司馬則是壓根兒不理這茬兒,嶽州安泰得很,也就這山匪是看得着的軍功,若是都沒有了,那要他林司馬還有何用?
“山匪……他們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那可是崔家的小郎君啊!阿姐你同我一道兒回去吧,山匪可是會殺人的。”賀知秋的聲音有些抖,緊緊地抓住了賀知春的袖子。
“你先回去,不要跑,小心氣疾患了。捨己爲人?你高看我了。”
賀知秋點了點頭,的確,賀知春是膽大心細臉皮厚,但是損己利人這種美德,她是萬萬沒有的。
待她一走,賀知春的臉這才黑了下來,上輩子她沒有開知味記,自然也沒有撞到崔九被山匪綁走的這一幕,她只是知道,崔九失蹤之後,崔使君先是悄悄地尋了許久,都沒有尋到。
還是林司馬手下的一個斥候,與山匪飲酒之時,不小心得知他被綁去了君山,整個嶽州城譁然,崔使君勃然大怒,責令林司馬將整個君山悍匪全部屠光了,甚至一把大火燒了半山竹林。
而崔九獲得重病解救出來之後,足足病了月餘方能起身。
然後他便性情大變,尤其愛潔,所居之處,擦得那是一塵不染,女婢男僕進屋都得換鞋,鞋底白淨如新。也從來都不沾染外頭的食物酒水,便是去旁人家做客,都恨不得自己個帶着玉杯。
後來賀知春與他相知相許之後,也曾問過這事,卻被他敷衍過去了。
在這山上,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情。
賀知春拍了拍胸脯,深吸了一口氣。且不說崔九有多可惡,他的母親鄭夫人待她卻是沒得說的,在內宅中護了她十年,便是衝着這一點,她也不能夠見死不救。
她想着,當機立斷買了兩個肉餅,然後尋了一輛驢車,朝着君山的方向行去,那趕驢的是近郊的莊戶人家,看到賀知春,笑得合不攏嘴,“小娘子去君山做什麼?如今荷花也沒有開,君山的竹雖好,但是有匪呢。”
君山在一島上,山上種滿了嶽州名產湘妃竹,還有君山銀針,前些年沒有匪的時候,常有富貴人家的小娘子結伴踏春,掰筍採茶,別有一番樂趣。
但自從前年嶽州大水,君山被佔了之後,這裡便很少有人來了。
“我阿孃有孕在身,想吃那的筍兒,我便去買上一些,我聽說有那山匪的家眷,在湖邊賣筍兒呢。”
賀知春胡亂的答着,心中想着該如何救出崔九纔好。
那趕驢人笑了,“你這個細伢子,倒是有孝心。不過若是你膽子大,也不用花銀子買,某的阿哥就在洞庭湖中撒網捕魚吶,這島不小,山匪也守不過來,若是你運氣好,尋了個角落上去了,能自己個掰不少筍呢。你是細伢子,便是被發現了也無妨,跳進湖裡游回來便是了。你會泅水吧?”
筍不值幾個錢,漫山遍野都是,那些山匪也不致於還跳進湖裡頭去追。
賀知春聽得眼睛一亮,她家中雖然算不得富裕,但也是官家,哪裡知道這種事兒,更別提去偷筍了。
“那是自然的,咱們嶽州人,打孃胎裡出來就泡在水裡頭呢,比那魚兒還滑溜。”
然而上輩子,她居然是淹死了在冰湖之中,簡直沒有臉說出來,賀知春一想着,臉都綠了。
趕驢人點了點頭,“那可以叻,某帶你去尋我阿哥,反正他也是要出船的,咱們不花那冤枉錢。”
趕驢人的阿哥生得與他有七分像,一走近身上便有一股子淡淡的得魚腥味兒,洞庭湖邊,淺黃色的蘆葦叢中,水鳥四處裡飛,不一會便快狠準的從水中啄起了一條銀色的刁子魚。
只不過賀知春顧不得看,與那船伕說了一句,便進了倉中,那船伕搖起了漿,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漁歌。
很快的他便輕車熟路的將賀知春帶到了君山島上,“細伢子,你就從這裡上去,若是摘完了,還在這裡等着,某時不時的會過來,再捎帶你回去,若是被發現了,別慌,沒事的。山匪也都是以前的村民罷了,若不是吃不飽飯了,誰也不想當匪不是。再說了,咱們是嶽州本地人,打了一人鬧起一窩,他們也不想惹事生非的。”
賀知春聽得心暖暖的,“阿伯說得是,多謝了。待我摘了筍兒,送給阿伯吃。”
船伕搖了搖頭,“某家中多得是,你留給你阿孃吃。如此某便走了。”
賀知春上了山,悄悄的朝着山頂尋去,這是她後來聽賀餘說起的時候得知的,山匪將崔九困在山頂的竹屋裡了,上頭養着一黃一黑兩條兇猛的大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想着,將先前買的肉餅取了出來,緊緊地拽在手中,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悄悄地看着,若是能趁機救了崔九,那便救,若是不能,便下山等着林司馬領大軍前來,有她引路,崔九也能早些被尋到,少受一點傷不是。
正在這個時候,屋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慘叫聲,賀知春一抖,整個手臂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當了崔九十年妻,如何聽不出這是他的聲音。
他如今雖然年少,但最是好臉面了,她用瓦罐砸了他的頭,他也只是悶哼,如今這樣大喊大叫的,可見有多疼,那些山匪竟然在對他用刑!
不一會兒,只聽得崔九嘲諷的說道:“說吧,你是楊妃的人,因爲某打了吳王李恪?前朝餘孽,還當自己是公主殿下?還是說你是我大哥崔凌的人?以庶殺嫡,陰溝裡的老鼠自以爲自己個長了本事。”
那山匪聽着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殺了你?那哪裡能啊,我等是賤民怎敢殺貴族?也就是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長了張臭嘴有什麼後果罷了。”
他的話音剛落,賀知春便聽得一陣嘩啦的水聲,一股腥臭襲來,崔九頓時大叫起來,“賤民,只有某有一口氣,絕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