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餘的話說了一半,賀知易就打斷了他,“阿爹,阿俏得去。她不能有任何的示弱,大戰打響,魏王能去,晉王能去,偏阿俏不能去,旁人會怎麼想,說她到底是女郎,平日裡小打小鬧就罷了,當真遇到了大事便不戰而退了……這樣的人,怎麼能夠讓人信服。”
除非聖人立她爲儲君,讓她在長安監國,不然的話,賀知春是半點都不能退的。
賀餘有些頹唐,“那你跑慢點,躲在後頭,不要衝到前頭去……阿爹一想,就心驚膽戰的!不行,阿爹也要去!”
賀知春無語,“阿爹你一個農事官,春暖花開不留在長安督促老百姓種地,去那幹啥?拿鋤頭還是拿鐮刀跟人拼?放心吧,我是公主呢,怎麼可能沒有人護衛着?也就是在後方鼓舞士氣,給英國公助威罷了。”
賀知春見賀餘還是憂心忡忡的,當真是體會到了那句兒行千里母擔憂,她這還沒有出門呢,賀餘就已經着急上火了。
但是再怎麼急,年還是要過的。
賀知春從書房中出來,便徑直的往賀阿爺賀阿奶的院子裡頭去了,隔得遠遠的,就聞到了炸丸子的香氣,“阿奶,讓我聞聞,是炸的魚丸子對不對?有沒有香酥小魚兒,可饞死我了。”
賀阿奶聽到,忍不住笑出聲來,“阿俏這個饞嘴的毛病,都饞出本事來了。”
賀知春一進門,就看到顏昭玲坐在被爐邊,正呼哧呼哧的吃着剛炸好的魚丸子。
顏昭玲如今已經大腹便便了,整個人都圓了一圈兒,已經遠遠的超過賀知春了。
賀知春走上前去,看了看顏昭玲的肚子,笑得合不攏嘴,“嫂嫂你多吃些,想吃什麼,讓人去買。”
顏昭玲夾了一個丸子,塞進了賀知春的嘴中,然後眨了眨眼睛說道:“昨日我回了趟孃家,聽我娘說了件崔家的舊事,這事兒在長安城中知曉的人也不多。我娘因爲是范陽盧氏,那會兒同崔九的祖母還有些走動,纔有所耳聞。”
她說着,壓低了聲音,“也就是因爲崔將軍回來了,我娘纔想起這事兒來。”
賀知春一愣,坐到了顏昭玲身旁,“說的可是那孩子的事?”
顏昭玲睜大了眼睛,“你已經知曉了?”
賀知春搖了搖頭,“今日崔九祖母壽宴,我聽了一嘴,具體的也不清楚。嫂嫂同我說說罷,省得日後嫁過去了犯忌諱。”
顏昭玲本來就是幫賀知春打聽的,豈有不說之理。
那已經是許多年的舊事了。
那時候,大慶立國時日尚短,周邊的蠻夷尚未臣服,聖人將眼光全都聚集在了吐谷渾,突厥之上,無暇顧及高句麗。
高句麗又豈是那安分之人?試探性的犯邊,當時駐守在遼東邊界的,正是崔九的父親崔宇。
崔宇此人當時在長安城名氣頗盛,因爲他在世家子中顯得格外的與衆不同。
崔宇生得極好,又有世家子的風雅,人稱玉面飛將軍,而且他是當世罕見的武學奇才,有傳聞他曾經戴着一張銀製的面具奪得武林盟主之位……
還有傳言,他曾經一出手,屠殺了江湖之上數十個門派,令人聞風喪膽。
當然這都是愛慕他的少女們,給胡亂編的故事,他是當的武林盟主還是魔教教主,誰也沒有真眼瞧過。
但是不可否認的事,崔宇那時候意氣風發,在長安城中聲名赫赫。
崔夫人生了崔九之後,同崔宇的關係親近了不少,兩夫妻雖然還是貌合神離,但也不至於鬧得太難看,都維持着彼此的體面。不過兩三年,便又生了一個女兒,名叫崔韻。
因爲崔九被送去天虛省,給老道士養着了,那崔韻便成了崔夫人的命根子,當真是要什麼給什麼。
顏昭玲當年還曾經見過崔韻,對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串南海神珠印象深刻至極,那小姑娘說起來並沒有繼承崔宇的容貌,甚至長得不如哥哥崔九一般好看,瘦瘦小小的,可通身的華貴讓人驚歎。
每年上元節的時候,都能瞧見崔宇一手抱着崔韻,一手牽着崔大郎四處裡看花燈,而崔九則是領着墨竹,高揚着頭,挺着胸膛在一旁一板一眼的走着。
長安城的人,那會兒上元節的時候,都像是看大戲一樣的感覺。
天哪!冷血殺人狂魔竟然也會抱孩子看花燈……
天哪!崔九郎竟然也有這麼老實的時候,一沒有打架,二沒有上房揭瓦,三沒有讓人背鍋……
那年冬日,高句麗突然冒出了一位“戰神”,名叫蘇坤。
蘇坤性子強硬,打仗的確是一把好手,高句麗有了蘇坤,開始不老實起來。
高句麗彈丸之地,可能窮的連白菜都吃不起,實在是沒有辦法做泡菜過年了,於是前來大慶搶掠。崔宇當下就還擊,打得他們哭爹喊孃的……甚至還俘虜了戰神蘇坤。
一時之間,殺神的名頭更是大振。
高句麗偃旗息鼓,崔宇將那猛將蘇坤押來了長安城。
豈料那些小人,竟然將崔韻給綁了去,偷偷的遣人送了密信給崔府,說要拿崔韻換回蘇坤,同時還要崔宇的邊防部署。
崔夫人當場便暈厥了過去,求崔宇救崔韻。
但是崔宇將那密信燒掉了,壓根兒沒有同聖人提過此事,只說了一句話:“蘇坤一死,高句麗可安分十年。某寧願全家死絕,也絕對不會給蠻夷下跪。”
崔夫人當時四處求人,可無奈當時聖人正想着打吐谷渾,壓根兒顧不上高句麗,恨不得殺了蘇坤以儆效尤,誰人敢逆流而上,去幫崔夫人這個忙,畢竟你孩子的父親,都已經決定要高風亮節了,我們這些人去說,豈不是自討沒趣?
高句麗的人收到風聲之後,當夜便送來了崔韻的血衣。
崔韻死了之後,崔宇過了年節便回了遼東,此後這麼些年,任由崔家怎麼想辦法讓他調回長安城,他也沒有挪過一步,像是紮根在那塊土地上了一樣。
蘇坤被殺死了之後這麼些年,他的兒子蘇淵成長了起來,繼承了父親當初大對盧的位置,並在去歲殺了高句麗王,扶持傀儡政權,已經在高句麗大權獨攬,意圖抗慶。
崔宇所說的和平,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