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春從甘露殿裡頭出來的時候,心中還是波瀾壯闊。
“你知曉阿爹爲何不直接在朝堂上就給柳九道定罪,反而要走一趟大理寺嗎?”
“因爲要等一等,等看誰來營救,等着柳家人心急露出更多的馬腳。天寶不要認爲我們下手太狠,柳家並非是無辜的。”
等回了東宮,崔九正坐在那兒甜滋滋的吃着蜜棗,同阮嬤嬤一道兒說着話。
賀知春驚訝的快步走了過去,“你怎麼在這兒,今日不用去御史臺麼?”
元宵聽到賀知春的聲音,從崔九的腿上跳了下來,蹭了蹭賀知春。
“某一會兒就去,現在天氣漸漸暖和了,明日是休沐日,咱們一道兒去遊園可好?順便逛逛坊市,自從阿俏當了太子,咱們二人在一起的時間反倒是越來越少了。”
賀知春又好氣又好笑,通常不都是小娘子纏着夫君麼?
崔九倒好,跟元宵一樣的粘人。
不過她又有些慚愧,她如今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不光是甚少同崔九一道兒說說話,就連賀家都很少去了。
就算是見面,也都說的正事。
“嗯,明日一早,你來接我。”
“說定了,某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崔九笑了笑,再等幾個月,等到六月裡,他便能夠娶阿俏了。
光是一想,心就好像鼓起來了,膨脹到要把這個天地都撐破了去。
只要同阿俏在一起,每一日都不知曉明日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每一日又都知曉明日會是甜蜜的一日。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滿足。
只是最近,他感覺自己能夠幫助阿俏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以前的阿俏,只有他能看到她的好,他能教導她許多的事,可是現在,阿俏有了更多的良師益友,站在了比他更高的地方。
若是心中沒有一點焦慮,那是不可能的。
他畢竟也曾經自詡是長安城的天子驕子,老子自稱天下第二,沒有人敢稱天下第一。
不光是阿俏要當女帝十分忐忑,他對未來自己的尷尬處境,其實也很忐忑,可是誰讓她是阿俏呢!
是他的阿俏。
他的夫綱不振,只是因爲心悅!
崔九走出東宮,擡起頭來看了看天空,初春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射在人的臉上,讓人不自覺的有些困頓。
他還是成長得太慢了啊……
崔九微微的頓了頓,又繼續大步流星的朝着宮門外走去了,揪出柳家的錯處,這是御史臺應該做的事。
只是聖人這次動了世家,讓那些世家大族都開始警醒起來,其中便包括崔家。
……
而在不遠處的一座宮殿之中,柳貴妃着急的站起身來,一手捧住自己的小腹,一手拉着柳如澤母親的手,“嫂嫂,這可如何是好?堂叔被下了大獄,下一個就該輪到我阿爹了。要不我去求聖人,對了我腹中還有聖人的孩子……”
柳如澤的母親搖了搖頭,她姓楊,乃是宮中楊妃的遠房表妹。楊柳二姓好的時候,也是多有聯姻。
柳貴妃年紀比聖人小了不少,又是柳氏宗家嫡出的幺女,她進宮的時候,宮中的那些高手段的嬪妃們已經不怎麼想鬥了,畢竟皇子皇女都生出了一大堆,彼時後族昌盛,太子地位穩固,有什麼好爭的。
而且柳貴妃還無子。
因此進宮這麼多年,她並無什麼長進,反倒還有一種讓人發笑的天真。
之前賀知秋還是平遙公主的時候,她也勸誡過柳妃許多次,讓她不要同賀知秋走得太近,明明宮中其他高位嬪妃都是按兵不動的。
“貴妃莫要心急,聖人這會兒怕是正在議事,貴妃當務之急,是養好腹中胎兒,謀定而後動。”
柳貴妃一聽,先是點了點頭,想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沒有過一會兒,又開始着急起來,“不行不行,我還是要去尋聖……”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門口走來了一位穿着醬色繡蝴蝶花紋宮裝的女子,老實說,這裙子有些土氣,若是換了一個人來穿,那定然是要醜的。
可是這個人不同,她便是身披着麻袋,也是貴氣的。
“你來看我笑話的嗎?”柳貴妃一見到楊妃,彷彿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你們這羣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柳家還沒有倒呢,你們便什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楊妃嘴角微微翹起,甩了甩衣衫,自顧自的坐了下來,“你的火氣這麼大做什麼?以前,我來你這兒,也不用通傳。阿秀你下去吧……聖人那兒,我勸你不要去自取其辱了。”
柳雲澤的母親楊秀一聽,頓時爲難起來。
楊妃是她孃家親人,柳貴妃是她的夫家親人……
現在柳家出了事,說不定要靠柳貴妃腹中胎兒力挽狂瀾,這也是爲何柳九道讓她進宮來的原因,柳貴妃不冷靜,她卻是不能不冷靜。
“你說什麼?什麼叫自取其辱,聖人他一定……”
楊妃見她不走,不以爲然,淡淡的打斷柳貴妃道:“你根本就沒有懷孕。”
柳貴妃的半截話卡在嗓子眼裡,她的頭有些眩暈,她用力的捂住小腹,瞳孔猛的微縮,隨即又笑了出聲,“你在說什麼鬼話?”
楊妃又重複了一遍,“你根本就沒有懷孕。除了太醫診斷出你有孕了,你還有別的症狀麼?並沒有。到現在也沒有見你吐過,更別提什麼嗜睡之類的事情了,就連腹部也都是一成不變的,這意味着什麼?你不明白,作爲過來人的我,卻是明白得很。”
柳貴妃的臉色十分難看,“你的腦袋壞掉了吧,太醫爲何要騙我,這是欺君!”
楊妃笑了笑,“你不信?不信你問阿秀……”
楊秀已經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跌坐在地。
“太醫在給你吃一種紅色的保胎藥吧”,楊妃說着,從袖袋中取出一顆紅色的藥丸來,“這個並非是保胎藥。很久以前這是宮中的禁藥,因爲她吃了可以讓人把出滑脈來,同時推遲葵水,前朝的時候,有人拿這個來宮鬥,專門陷害他人。”
她是前朝公主,對這些東西,比旁人熟悉多了。
柳貴妃咬着嘴脣,眼淚刷刷的流,卻是沒有一句哭聲起來,她的確是在吃這種紅色的保胎藥。
藥很苦,吃的時候,聖人若是在,還喂她吃酸得道牙的山楂糕。
“爲什麼要戳穿,我寧願你一起騙我。”柳貴妃終於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