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阿奶釘了一下賀知春的腦袋,“你這個促狹鬼!你阿孃聽見要惱了。”
賀知春吐了吐舌頭,搖了搖賀阿奶的手,“那阿孃惱我的時候,阿奶可要幫我。阿奶阿奶,咱們一起打餈粑吧,旁人做的,就是不如阿奶做的好吃。”
年關將至,家家戶戶都要打餈粑,蒸魚糕,做藕丸子,魚丸子,肉丸子,賀知春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流了一地。
這些她開的鋪子裡雖然都有,可架不住都是想要自己個做的那個年味兒。
雖說是讓賀阿奶做,但主要還是廚上的人在她的指點之下做。
賀知春則淨了手,在一旁搓着藕丸子,油鍋燒得熱熱的,將那丸子往裡頭一扔,呲啦呲啦的便變成金黃色,咬上一口,舌頭都得燙起泡來。
賀阿奶瞧見了,趕緊讓人取了冰酒釀,讓賀知春含了一大口,“又沒有人跟你搶,吃那麼急做什麼?”
賀知春疼得呲牙咧嘴的,“實在是太香了,忍不住啊,阿奶!”
賀阿奶無語的搖了搖頭,一旁站在磨盤旁邊喂黃豆,盯着下人們磨豆腐的賀阿爺瞧着,罕見的笑了起來。
賀知春見賀阿爺和賀阿奶終於一展笑顏了,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也不枉費她燙了舌頭了。
直到賀阿爺的豆腐腦熱騰騰的出了鍋了,賀知禮才領着賀知章打着哈欠走了起來。
他今兒穿了一件粉嫩嫩的常服,腰間的玉帶鬆鬆垮垮的耷拉着,一頭黑色的長髮隨意的在頭頂用綢帶挑了一縷系成了個小啾啾,其他的散在腦後。
可能是因爲剛剛起身的緣故,還有些睡眼惺忪,看起來帶着幾分迷離之色。
賀知春一瞧,暗道不好,你這麼妖孽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再一看,果然屋裡所以的女婢男僕們,都跟被武林高手點了穴道一般,癡癡傻傻起來。
賀知禮吸了吸鼻子,“今兒吃豆花啊!阿俏你怎麼不叫二哥,又想着吃獨食了吧?”
他說着,往小榻上一坐,將賀知春正拿着糖的手推開,搶走了她的那一碗豆腐腦,挖了一勺鹹香花椒油,又放了兩片野山椒,拌上蔥花黃豆,還撒了把芝麻,呲溜的吃了起來。
賀知春瞧着一臉火大,又端了一碗新的,狠狠的加了一大勺糖,坐得離賀知禮遠了些,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吃了幾口,才發現賀知章站在原地,慢慢地往門口退着。
賀知禮與賀知春對視一眼,“知章,你要吃甜的,還是鹹的?”
賀知章今年不過六歲,長得圓滾滾胖乎乎的,賀知春雖然不喜歡他的親孃柳氏,但對於賀知章卻並無什麼厭惡之感。
而且他聰明伶俐得很,去歲開蒙之後,夫子也常誇他是個讀書的料。
賀知章小身子一縮,看看阿哥,又看了看阿姐,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賀知禮和賀知春都傻了眼,訕訕地低下頭去,埋頭苦吃起來,果不其然,賀阿奶一見小孫子哭了,心疼得不行,衝上前來對着賀知禮和賀知春每人捶了一下。
“你們兩個討債鬼,吃自己的就好了,禍害知章做什麼!”她說着,把賀知章牽上了桌,端了一碗放在他跟前,說道:“乖孫想吃甜就吃甜,想吃鹹就吃鹹,阿奶給你撐腰。”
賀知章擡起了頭,快速的從賀知禮和賀知春碗中各舀了一勺,塞進了自己的嘴裡,臉上的淚跡尚未乾。
怎麼辦,好像真的作孽了……
一家人將準備過年吃的吃食,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一大半,肚肥腰圓的,賀知禮索性連腰帶都解了,一直吃到天都黑了,卻看到賀知易鐵青着臉,衣衫襤褸的跑回來了。
賀知春一愣,“三哥怎麼就回來了?這麼快就到了潭州拜堂成親了,還值當你明日纔回。”
賀知易將腰間佩劍往地上一摔,咬牙切齒道:“樂娘死了!”
啥玩意?什麼鬼?我們的耳朵怕是聾了吧!
賀知樂好好的上了馬車,那麼一大隊人馬護送,竟然死了?
這個時候王氏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把抓住賀知易的胳膊,大哭道:“你說什麼,樂娘怎麼了,你給阿孃說清楚啊!孃的知樂在哪裡,現在在哪裡?”
賀餘同賀知書跟在他的身後,走了進來,掩上了門。
“知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那知樂現在在哪裡?”
賀知易猛的灌了一大碗水,跌坐在地上,憤怒的說道:“賀知樂出了我賀家門,便已是楊家婦。自然是由楊家人斂了回去。我們一行人在嶽州境內都還好好的,可剛入潭州不久,便遇到了山匪,那山匪要搶嫁妝也就罷了,還將知樂給抓了去。”
“我領着賀家家丁一路尋,發現了知樂的屍體,已經面無全非了……”他說的時候,將牙齒咬得蹦蹦作響。
王氏一聽,抓着賀知易的手一鬆,呆坐在地上,“知樂死了,你爲何不帶她回來,潭州她又沒有去過,孃的知樂會害怕的。”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的跳起來,衝過去就要打賀知春,賀知春猝不及防的愣住了,賀知禮見狀將王氏一推,趕緊抱住了賀知春,王氏的那一巴掌,便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背上。
“阿孃,樂娘出了事,你做甚要打阿俏?”
“若不是她非要樂娘嫁去潭州,我的樂娘就不會死了!”
賀知易瞧着,頓時勃然大怒,拿起手邊的碗往地上狠狠一擲,咣噹碎了一地,王氏被他這樣一扔,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輕輕地喚了一句“知易”。
賀知易臉上這才緩和了一些,“阿孃你鬧夠了麼?賀家越來越好,您開開心心的當個官家夫人穿金戴銀打牌賞花多好,非要天天裡鬧,您照照鏡子看看如今自己的模樣。我的那個溫柔又大方的孃親,哪裡去了?”
“樂孃的親事,阿爹在與楊家定下來之前,是問過你和樂孃的,那時候樂娘覺得楊遠家世好,長得也好,滿意得緊,阿爹才定下來的。賀家高升,這是好事啊,樂娘在楊家無人敢欺不是更好麼?”
“阿俏是幼妹,樂孃的婚事同她有什麼關係?你便不分青紅皁白的怪她,你當阿孃的,不勸着自己的女兒向好,反而縱容她胡鬧,這也怪得上旁人?”
“如今樂娘沒有了。她也回不了嶽州了。回了嶽州進不了祖墳,無人祭祀;她去潭州,就能進譚家祖墳,楊遠日後的子孫,年年都得給她上一炷香。阿孃,難不成你想讓樂娘當個孤魂野鬼嗎?”
賀知易說着,蹲下身來,拍了拍王氏的背,“阿孃,樂娘沒了,您還有兒子啊!”
王氏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