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22 17:12:00 本章字數:12422
風絡終於放開了一直挽扶的新娘,在他低頭欲要跪下與新娘對拜的時候,袖下指尖對着新娘膝蓋處飛出一線溫和中暗含凌厲的指風;當然,那指風的力度並不會傷到新娘,只會令她不由自主雙膝彎曲,向着他對面跪下去而已。愛睍蓴璩
他指尖微動,眉梢也在此際漸漸染上了放心的歡喜,只要這禮一成,她——以後就永遠屬於他了。
然而,他眉梢那一抹歡喜還未來得及徹底展開,看熱鬧的人羣卻驀然分出一條道;而從這條道的中間還倏地多出一抹白衣如雪的飄逸身影。
“慢着。”溫醇嗓音聲量不高,卻教衆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但聽得清楚,衆人還從他這一聲平淡喝聲裡感受到一股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森寒氣息。
風絡看見他,只是一怔,他一怔之下,更加快了指尖那指風飄飛的速度,但是,這一刻,在指風可以觸及新娘的雙膝之前,卻似遇到了一堵厚實堅硬無比的牆,任憑他再三努力,也始終無法越雷池半步,那一縷溫和的指風就這樣徘徊在那堵無形的牆前,再也無法前進一分。
待衆人看清這出聲喝止太子行禮的人,竟然是傳言中神龍難見首尾的白世子,衆人立時譁然亂哄哄議論起來。
“啊……今天這婚禮還真是怪事特別多。”
“對呀對呀,不知這白世子因何要阻止太子殿下行禮,莫非他們之間……”
“你們當中,有誰知道這位新娘子是何家姑娘?”
好事者中有人開始漫天猜測。
風絡臉色雖在那一聲喝止裡微微變了變,但很快便被他掩飾了過去。
“白世子,如果你是來祝賀本宮的,本宮無限歡迎。”太子在說話的中間,利用他與新娘之間近身的便利,一下便搶先再度攙扶住那欲跪不跪的新娘,眼光寒意流濺裡,他冷然輕笑着,盯着那臉色異常蒼白的妖魅男子,緩緩道:“如果你是前來搗亂的……”
墨白仍舊神色冷漠地看着風絡,緩緩道:“那又如何?”
風絡眼睛微微轉了轉,四周賓客裡便突然站出幾名面無表情的侍衛,行動劃一地朝墨白圍了過來。“那本宮今天可不管這搗亂的是世子還是皇子,總之擾我成親喜事的,我一律不會對他客氣,爲了保證這婚禮正常進行下去,只好讓人將他請出外面去。”
“太子殿下,我——自然不是來搗亂的。”妖魅男子眼眸一轉,眉宇自然流泛出隱隱涼意,他看着風絡,目光卻一下就凝落到旁邊舉止僵硬的新娘身上,“我只是想問新娘子一句話,問完這句話,你這禮照樣行,這喜宴還照常舉行。”
“抱歉,白世子。”風絡嘴裡說着抱歉,可看他眉梢之間的神色,分明隱忍着歷歷怒意,“這不合規矩。請恕本宮無法答應你這個要求。”
風絡冷眼瞥過如雪男子妖魅容顏,接着頭一轉,聲音冷然中透着莫名急燥:“司儀,繼續。”
司儀昂着脖子,張大了嘴巴,做好發聲的準備姿勢,但他那句夫妻對拜還未來得及喊出喉嚨,便被逼吞了回去。
因爲這時,風昱、夏雪與成剛都大步流星般趕了進來。他們一進來,夏雪在墨白眼神暗示之下,立時便暗中出手欲對風絡手裡挽着的新娘解穴。
不過,風絡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似乎早就防着有人前來搗亂,所以在看見夏雪他們圍過來那一刻,暗中悄然在空中打了個手勢,在夏雪出手之前,便有幾名暗衛同時現身護在他與新娘之前。
以人牆優勢絕對阻隔了夏雪暗中施襲成功的可能。
風昱見狀,心下早憤怒得如波浪翻騰,他丟了個眼神給夏雪讓她退下,而改爲自己親自上前去。
太子的暗衛見狀,因着他的身份特殊,很自然的怔了一下,就是這一下的時間,風昱便突破了他們的防衛,直達風絡跟前,長指擡起,衣袖舞動之中,他與太子風絡之間,便你來我往暗地較量了一番。
指風襲捲,只見二人寬大衣袖無風自動;但二人面色冷吟中透着隱隱肅殺之氣,四目互盯,兩人卻沒有說話;衆賓客看得莫名其妙,實在是削尖腦袋也看不明白他們兄弟二人在幹什麼。
風絡憤怒地皺了皺眉,眼神慢慢沉冷下去,他眼光飛閃,暗衛們接到指示,正準備不再對風昱手下留情;豈料風昱再一次搶在暗衛出手之前,同時二指齊動,從不同角度對那個一直被風絡挽在身前的新娘飛去。
風絡見狀,臉色大變,幽深眼眸一瞬通紅如血;頸項之間突露的青筋明顯泄露了他此刻赤果果憤怒到極點的情緒。
隨即只見他眉角一沉,手忽地轉動,那原本避開風昱指風的新娘便被他切切實實拽到胸前,而他原本扣着新娘腰際的手,也在瞬間移到了新娘後心的位置,這時,他才擡眸對風昱露出冷冷譏笑。
風昱看着他眼神那股狠戾之色,目光一怔,出手的動作倏地凝了凝,隨後僅以兩人可聽見的聲音咬牙道:“你卑鄙!”
竟然以她的性命要脅他住手。
風絡這混蛋,居然敢!
風絡眯着眼睛,嘴角漫出一抹冰冷譏諷微笑,同樣以極低的聲音,緩緩道:“大丈夫做事,只看結果不問過程。”
“卑鄙無恥無下限!”
風絡卻漫然冷笑,盯着憤怒異常卻又無可奈何的風昱,道:“罵吧,如果罵完了請你趕緊讓開,我這堂還沒拜完呢,誤了吉時你可擔待不起後果。”
“你……”
“咳咳咳……”風昱正欲反脣相譏,卻不料那邊原本臉色就蒼白得幾近透明的妖魅男子,在這時候忽然劇烈地聲聲咳嗽起來。
“啊!公子?公子?”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幾聲壓抑而痛苦的咳嗽聲給吸引過去之際,站在那男子附近,面色冰冷的少女突起一起驚呼。
衆人的心一下就被她這聲驚呼給揪緊起來。
只見在驚訝莫名裡,那原本便似風一吹就倒的妖魅男子在咳嗽聲之後,突然身體一個趄趔,接着便見他蹌踉後仰,在那面色冰冷的少女驚嚇目光裡,直直往後仰面倒地跌去。
“糟了,看樣子,白世子像是突然發病了!”
風絡與風昱仍在對峙,那負責唱傳的司儀望了二人一眼,在眼見那身形頎長秀美的男子倏然倒地之時,卻忍不住擔憂地碎念起來。
墨白的身份,雖然表面上比不上風絡這個太子尊貴,可私底下,若論起實力,風絡卻未必如墨白。
所以,這一衆被逼前來賀喜的大小官員們,在看見墨白倒地一剎,登時慌亂成一團。
有人立即建議道:“太子殿下,白世子他——下官看你還是儘快讓人請大夫吧。”
一人出頭,衆官員裡立時有無數聲音附和:“對啊,對啊,太子殿下,下官們聽說白世子他從小身體便弱於常人,這人命關天,拜堂的事可以暫時緩一緩,可人命卻耽誤不得,還是趕緊讓人給他請大夫來看看吧。”
風絡看着衆官員七嘴八舌皆爲墨白說話,一時氣瘋了。
他掀起幽深眼眸,眼裡立時飛濺出一片詭譎冷光削掠過衆官員臉龐,“簡直混帳,他不過就是昏過去而已;按他的身體,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早一點晚一點看大夫又有何要緊,本宮這成親拜堂的吉時才真正是耽誤不得。”
“你們休要再言。”風絡目光一轉,已冷然自一衆面色變幻的官員臉上掠過,而轉落到司儀臉上,“你趕緊開始,讓我們完成這最後一禮再說。”
щшш ttκá n ¢o
司儀看了看倒在地上雙目緊閉的妖魅男子,張了幾次嘴,才終於爲難道:“可是……太子殿下,白世子他就躺在這,似乎不太好吧?”
“哼,有什麼不好?”風絡冷眼瞥了墨白一眼,以爲躺在喜堂中央就能阻止他拜堂?
做夢!
今天就是天塌下來,他也要完成這最後一禮!
“你們”風絡眼睛微微轉了轉,目光凝落在一衆護在他身前的暗衛身上,指頭往墨白躺的地方指去,“將他移到一邊去,婚禮繼續,讓我們先拜完堂再說。”
風絡這番話一出口,頓時如一記晴天霹靂般在衆官員當中炸開了窩,轟得衆人當即對他再度議論紛紛。
“太子殿下怎麼可以這樣!白世子好歹也是與他同一脈的堂弟,這拜堂再重要,也重要不過人命吧。”
“這萬一要是白世子有個什麼好歹,到時豈不是令天下人對太子殿下寒心。”
“對啊對啊,太子殿下,請你三思啊!”官員裡有老成持重的,開始停止議論,卻語重心長地規勸起太子風絡來。
風絡冷哼一聲,大紅衣袖一揮,再次對他的暗衛狠聲道:“還不趕緊將他移到一邊去。”
“絡兒,你簡直胡鬧!”聽似溫和慈愛的語氣,然而隨之而來的目光,卻教衆人立時感覺背後寒芒刺頸,心底涼意暗生。
皇后身穿奢華高貴的鳳袍拽地而來,將喜堂一片大紅之色挽起朵朵殘血般刺目的碎花。
原本在高堂上位就如坐鍼氈的乳孃客氏,在看見皇后端莊華貴施施然而來,立時便狼狽自上位起來,自發垂首站到一邊去。
皇后略垂一雙丹鳳眼,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客氏一眼,隨即當仁不讓地坐了上去。
“絡兒,你要成親要納側妃,爲何不先跟母后說說?”皇后鳳目微轉,那無比犀利的目光便似能看穿紅蓋頭般,直勾勾盯着新娘不放,半晌,才緩緩道:“不知這位新娘子是何家姑娘?”
皇后此言一出,再次如巨石擲在平靜湖面一樣,瞬間激起千層浪。
居然連皇后都不知道太子要娶的是何家姑娘?
這太扯淡了吧?
太子殿下這事是不是做得太兒戲了?
可這些話,衆官員還不是隻敢在心裡想想而已;誰敢當面將這些話都說出讓太子聽呀。
“這太子側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皇后微微含笑,鳳目轉動之時,眼角下那顆淚痣也微透詭亮之色;以精緻妝容掩飾下的臉,最近也開始出現了衰老的現象,而且還日益嚴重。
“母后”太子蹙了蹙眉,俊儔臉龐上佈滿不耐。“兒臣現在娶的是側妃,不是太子妃,那些門當戶對的規矩,用不到她身上。”
“司儀!”太子口氣強硬頂撞完皇后,立時又對旁邊瞪大嘴巴只會緊張的司儀斥喝了一聲。
“三、三,夫妻對拜。”司儀被太子那幽冷詭譎目光所懾,立即結結巴巴唱傳起來。
皇后皺眉,端莊雍容的微笑不再,又對太子加重語氣喚了一聲:“絡兒!”
風絡眼角飛掠,不帶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手裡攙扶新娘下跪的動作卻未停歇。
風昱見狀,只能瞪着那雙勾魂桃花眼在一旁乾着急。誰讓風絡的手一直不離新娘後心左右,一直牢牢扣着那裡,暗地要脅着他呢。
眼見風絡撫着新娘就要跪下去,只要完成這一拜,就算是禮成了。
風昱又怒又急中,忍不住扭頭望了望那一襲白衣如雪,躺在喜堂巋然不動的妖魅男子;卻見墨白那長睫遮掩眼角處,隱隱飛濺出一抹肅殺森涼,然而看他閉目的模樣,卻似是胸有成竹,眉宇處處連一點驚慌表情皆未見。
風昱看見他這副神色,心底自然又是一怔。
就在他這一怔裡,風絡暗地自指尖激射出一縷指風,新娘雙腿一屈,便要與他齊齊跪下,完成這夫妻對拜。
“陛下駕到。”就在新娘將跪未跪之時,錢公公那渾尖的唱傳聲卻幽幽似催命的聲音般飄蕩而入,在場所有人聽聞那代表着最高權力的陛下二字,渾身俱是微微一震。
接着這滿堂賓客便全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呼啦一聲整齊跪下。
對着門口闊步而來的,那龍袍加身氣度自呈帝王威嚴男子,齊齊叩首三呼萬歲。
“平身。”皇帝眼光微轉,帝王霸氣霎時表露無遺,手掌上擡的同時,他已落座於上首,望向太子的眉目間露出似笑非笑神色。
“太子,你這親成得還真夠神秘的。”皇帝淡淡開口,語氣中甚至透出與他身份不相稱的玩笑意味,然這樣反常的皇帝卻更令人心驚。“皇后剛纔不是質疑太子娶的姑娘配不上他這側妃的身份嗎?”
“依朕看,太子你不如就在這當衆揭了新娘的蓋頭,讓大家都瞧瞧新娘子的真面目,再來評評她到底合不合咱做這天家媳婦的規矩!”
哪有堂未拜完,未入洞房,便先揭蓋頭的道理。
衆人一聽,隨即譁然,但基於坐在上首那人的身份,所以才無人敢出聲反駁。
衆人俱齊齊扭頭看向太子風絡,想要看看他到底如何處理這事。
若遵照皇帝的意願,皇帝固然沒法拿捏這事再做文章;若不按照皇帝的話去做,說遠了,便是違逆聖旨;這事就可大可小了。
太子臉色微微泛沉,但一時卻靜默着,沉吟不語。
那原本倒地昏迷不醒的妖魅男子在夏雪等人救治之下,突然發出一聲輕咳,接着便見他睜開妖惑眼眸,幽幽轉醒過來。
“陛下,請恕微臣失禮。”他甫一坐起,擡頭看見那氣度威嚴的皇帝,立時掙扎着站起,朝皇帝行了一禮,目光似是有意無意掠了風絡旁邊的新娘一眼,道:“微臣倒是有個主意,既可以不用當場揭新娘蓋頭,又可以讓大家明白她的身份。”
“哦,白世子你身體無恙吧?”皇帝似乎這纔看見墨白般,言語平常裡透着客氣的關懷。
“謝陛下關心,微臣這條殘命一時半會的還去不了。”妖魅男子懶懶挑眉,繡着暗紅木樼花紋長袖微拂,便自成萬千風華,“請陛下恩准新娘在此越禮自報身份來歷,這樣一來,大家不都清楚了;而皇后娘娘自然也不必再質疑太子殿下了。”
風絡聞言,動了動嘴角,卻半晌無法出聲反駁。
風昱動了動眉梢,一雙勾魂桃花眼一瞬盈漾出驚喜之色。
心道:墨白這主意真是好極了!既堵住了風絡的嘴,也暗中摑了皇后一掌。
皇帝沉吟了一下,隨即不顯情緒看着太子,緩緩問道:“太子,對於白世子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事已至此,太子自是明白今天這親註定無法成禮了。
良久,他頹然垂下眼睛,對上首那龍袍加身的男子拱了拱手,不動聲色道:“一切僅憑父皇作主。”
“那好。”皇帝眉梢輕動,冷凝神色自眉宇間若隱若現,他淡淡瞥過太子透沉的臉龐,目光一轉,凝落在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身上,“現在,請新娘自己跟大家說說,你的身份來歷吧。”
一衆好奇心超盛的賓客們,早被眼下這場怪異的婚禮給撩撥得心頭癢癢,他們甚至比上首那一雙帝后更想知道這紅蓋頭下的新娘究竟什麼來歷。
因此皇帝這等同聖旨的話一落,衆人立時十分自覺地屏息翹首以待,期待着新娘或如黃鶯出谷般婉轉動聽的聲音,或糙礪如粗布般尖銳令人難以忍受的嗓音,荼毒大家耳朵。
然而,所有人都在翌起耳朵伸長脖子在等,卻等了半天也沒見新娘子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衆人困惑了,再然後有人開始爲新娘的下場擔心。
抗旨不遵,誰都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
衆人仍在等,皇帝挑了挑眉頭,眼睛露出冰涼之意,懶洋洋看向木然站立不動的新娘,不緊不慢地“嗯?”了聲。
風絡亦面露詫異之色,忍不住扭頭望了望俏立如竹的新娘。
他剛纔在向皇帝拱手行禮之前,明明已經給她……?
“陛下,依微臣看,只怕這位新娘子她,並不是自己不想說話,而是因爲她根本無法開口說話。”
“白世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后眼見一衆賓客與皇帝皆目光復雜地盯着太子看,立時按捺不住微露急切地質問起墨白來。
墨白只是漠然站在那裡,目光卻是看向那一身自呈帝王威嚴氣度的皇帝。
“皇后難道不知道,有一種功夫叫點穴麼?”皇帝漫不經心開口,那語氣的嘲諷之意雖不明顯,但卻任誰都聽得出來。
皇后聞言,妝容精緻的臉立時微微生變。
“兒臣願上前爲新娘解開穴道。”風昱立即不失時機上前朝皇帝請命。
風烈帆淡淡睨了風昱一眼,道:“昱兒,你本意雖好,但終究男女有別。”
風昱怔了怔,依皇帝這意思,便是不允了?
一直默默站於墨白身後的夏雪立時上前道:“啓稟陛下,民女亦略懂武功,民女自願爲新娘解開穴道,還請陛下恩准。”
皇帝目光幽遠中含着隱隱冷意,他看了看夏雪,大手一揮,道:“嗯,準了。”
風絡的面色在這二人當中,變了又變。又透着不明意味悄然瞥過上首的皇帝。
夏雪隔着大紅嫁衣,在新娘身上指尖飛動,一會之後,木然僵立許久的新娘終於能夠活動她痠疼不已的手臂。
半晌,在衆人提着心肝靜待裡,新娘緩緩舉起右手,在大家皆不明白她想幹什麼的時候。
她卻突然狠狠一把扯掉了那隔絕視線的大紅蓋頭。
風姿卓絕的容顏一下在衆人眼前暴露無遺。
“哇……好美!”
“咦……,這不是東方府的二小姐東方語嗎?”
驚訝的、驚豔的、驚嚇的,什麼反應都有。
可那被禁錮自由良久的少女,在這一刻,扯落紅蓋頭,眨着明亮眼眸,定定盯着上首那一雙尊貴無比的帝后,神色坦蕩從容,未見一絲驚慌失措或憤忿羞愧。
緩緩道:“陛下,相信現在你不用臣女再來自我介紹了吧!”
皇帝掀着眼眸,目不轉睛看着她,眉宇之間未見絲毫驚訝之色。
“對於今天這場婚禮,臣女覺得太子殿下一定可以給陛下你一個滿意的解釋。”
“現在。”少女目光微微沉了沉,容顏仍舊一片從容坦然,她沒有看皇帝甚至沒有看在場任意一個人,只是隨意的瞟着,似落在了幽遠的雲天外,追逐那淺逝霞光而去,“臣女覺得累了,想先告辭回府休息,還請陛下恩准。”
皇帝靜靜看着容顏絕代少女,眼底閃過一抹激賞。
這丫頭,數月不見,脾氣仍如往昔一般率真剛直。
在衆人忐忑的目光裡,只見皇帝沉吟了一下,眯着眼睛似是端祥容顏絕色少女,又似是在考量什麼,半晌,他在衆人意料之外,大手一揮,道:“好,朕準你先行離去。”
這一下,衆人轟一聲,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疑惑與好奇,在底下紛紛議論起來;而皇后看見這情形,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
誰料,皇帝在她剛一開口,就顯着不耐,漠然道:“這件事,你也看到了,明顯就是太子他——!朕讓那丫頭先行離去,也是爲了他好。”
東方語叩謝皇帝之後,一直目不斜視,誰也沒有再看,而拖着一身疲憊徑直出了喧鬧的喜堂,離開了太子府。
這場綁架式的婚禮就以這樣令人啼笑皆非又耐人尋味的方式宣告結局,緩緩落下它應有的帷幕。
新娘既然都走了,這喜宴自然也無法繼續下去了;於是,那些大小官員們,也在帝后陰晴難測的目光下,爭先恐後告辭離府。
至於太子怎麼跟皇帝他們交待,那是太子的事。
夏雪在墨白示意下,在東方語離去之時,便立即跟隨了出來。
“語姑娘……”
少女沒有回首,只是微頓了腳步,等待夏雪上前。
“你——不如我和一起先回別苑吧?公子他剛纔是真的昏倒。”
東方語緩緩擡眼,看着神色猶疑的夏雪,點了點頭,無聲落下幽幽嘆息,道:“我知道,我們走吧。”
若非如此,她一定要狠狠整治風絡一番,纔會離開太子府。
那混蛋太子,居然敢點她穴道,綁架她嫁給他,這仇那有如此輕易揭過!
還不是因爲擔心那人!
剛纔在喜堂上,雖然她一直不能動彈,但她的聽力仍在,墨白的身體本就大傷;他又強行妄用內力,試圖爲她解穴,還與太子對峙……,那傷自然更加雪上加霜,是真昏還是假迷她會不清楚!
說不清這會心裡對那人是什麼感受,總之複雜得很,可再怎麼樣,她也不能在這會棄他於不顧。
夏雪見她點頭,這才稍稍安定了忐忑的心神。
墨白強撐着孱弱如破布似的身體也隨後離開了太子府,而在風昱與成剛的責令下,坐着馬車回到了他自己的別苑。
然而,他終究沒撐到看見少女那一刻,而在馬車上直接再度暈了過去。
東方語看見雙目緊閉的妖魅男子,除了垂下眼睫,無聲嘆息之外,唯有雙手飛舞不停,又是把脈又是喂藥;在折騰了半天之後,終於穩定了墨白紊亂的內息,勉強疏導暢通他體內四處亂竄的毒素。
然後,在男子將醒未醒之際,悄然轉身,走了。
夏雪雖然不明白她爲什麼不肯面對墨白,但這時,亦不好開口詢問她什麼;只是因爲擔憂,而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東方語單獨回府。
在夏雪堅持下,東方語只得叮囑成剛時刻注意墨白的動靜;然後,帶着夏雪與威崖離開了墨白別苑。
在路上,夏雪纔有機會將威崖弄丟千年雪蓮的事詳細告訴東方語。
“夏雪,你確定當日接觸過威崖那三人的身份,真如你們所說的那樣,一個是乞丐,一個是賭鬼,一個是隨從,對吧?”
夏雪不明所以,但卻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嗯,語姑娘,這事不會有錯的,當時我和威崖一起循着氣味找到了他們三人的住處,只不過後來發現他們皆人去樓空,這才徹底失了千年雪蓮的蹤跡。”
“不過這麼多天,我也沒放棄追查,一直暗中留意着有沒有人私下交易,可惜,這麼多天過去了,也沒有什麼發現。”
東方語聽罷,沉吟半晌,明亮眼眸卻漸漸流瀉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夏雪,這事,我看蹊蹺得很。”少女挑了挑眉,目光復雜中透出一絲涼意,“也許那三個身份不一的人,並不是自己想拿走那株千年雪蓮,而是受什麼人指使。”
“我猜想,那株千年雪蓮,也不會有人暗中拿來交易的;嗯,這事,我還得再仔細琢磨琢磨。”
她語氣略頓,眼神裡流露出幾分肯定,看着那楞頭楞腦的小子,道:“威崖,我記得在歡樂谷的時候,何爺爺說你曾跟你爺爺學習過辨別草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介紹你到明善堂做事,你覺得如何?”
夏雪一聽,倒先微露出了欣喜之色。
明善堂那個地方,她自是知道那個藥堂真正的東家是誰;如果威崖去那個地方,倒是令人放心。
威崖聞言,咧嘴笑道:“小……語姑娘覺得好的話,那絕對不會差。”
東方語見狀,自是微微寬心地笑了笑。
安排好威崖的去處;夏雪送了東方語回到綠意苑之後,又被東方語給遣回到墨白身邊。
日升月沉,威崖在明善堂剛剛待了一天。
第二天,傍晚天色微昏之時,他離開明善堂欲去別苑給墨白送藥。
然而,就在他繞近路,想走捷徑快點去到別苑的時候,迎面卻突然竄出幾名從頭蒙到腳都包裹在黑衣裡的蒙面漢。
“臭小子,拿命來吧。”一聲冷喝未畢,那六條黑影一下就將威崖團團圍住,困在了鮮少有人經過的巷子裡頭。
威崖雖然心裡驚慌,但面上卻仍強自鎮定擺着架勢,與蒙面人周旋。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我?”
“嘿嘿……,我們是要你命的人,至於爲什麼要殺你,因爲你這小子太礙事了。”爲首的蒙面人似乎料定威崖在他們六人之下必死無疑,所以冷笑聲中,說話也沒有任何顧忌,倒是十分誠實回答了威崖的問題。
但威崖這人天生少根筋,聽了如此明顯的答案,仍一頭霧水望着爲首的蒙面人,狼狽還擊的同時,還不忘繼續追問道:“我礙事?我怎麼礙事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你們會不會是找錯人了?”
對於威崖這個異想天開的答案,黑衣人們相互默默對望了一眼,隨即聽聞衆人齊聲發出嘿嘿的譏諷冷笑聲。
卻再無人說一個字爲威崖解惑。
爲首的蒙面人在空中劈下一個狠辣的手勢,其餘五人見狀,立時加強了對威崖的攻勢。
寒光閃閃,白刃刀尖招招致命,一刀接一刀朝威崖身上要命處招呼而來。
威崖那點三腳貓功夫,在他們強攻之下,根本支撐不了一刻,身上便多了數條傷痕。
“喂,你們倚多欺少,難道不覺得羞恥?就算讓你們贏了,你們也是勝之不武。”威崖狼狽還手,四下尋找突圍的空隙,但俱被六人識破,繼而狠狠堵死。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開始利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企圖擾亂黑衣人心神,靜待他們露出破綻。
“嘿嘿……臭小子,我們今天本來就是來取你性命的,什麼倚多欺少,什麼勝之不武,這些我們統統都不在乎,我們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順利摘下你的腦袋,回去覆命。”
“你還是認命,乖乖就首吧,起碼不做無謂的掙扎,我們哥幾個還能考慮給你一個痛快。”
“呸,你們真當我是傻瓜呀,乖乖地就上腦袋給你們砍,換你們,你們肯嗎?”威崖咬着牙根,啐出一口血水,卻仍舊奮力拼命,做着殊死掙扎的反擊。
黑衣人見狀,也不惱,只是一同沉默了下來,喂招的動作更加兇殘猛烈了而已。
“哎喲……”威崖一條手臂在黑衣人強攻之下,終於多了一道尺長的傷痕,鮮血淋漓噴涌的同時,那條手臂再也無力舉起。
就在他感到絕望必死之際,卻突然聽到了夏雪急促含着擔憂的呼喚聲。
“威崖?威崖?剛纔是你嗎?你這小子躲去哪了?這個時辰還不將藥送來!”
“夏雪……”威崖剛驚喜交集,欲大聲呼喊。
然而他的聲音只發出一半,便被迫吞了回去,因爲一衆黑衣人已再度招招狠辣朝他攻來,逼得他連出聲的機會也沒有。
幸好,夏雪聽力不錯,他這半聲大呼裡,仍讓她辨別出威崖所在的方位。
他戛然而止的呼聲,自然讓夏雪心神一凜,亦自然讓夏雪瞬間提起警剔之心。
除了微微波動的空氣,顯示有人殺氣凌厲逼近小巷子之外。沒有任何先兆,劍光寒影綽綽挽成朵朵奪命的殘花。
一下狠絕戳入到黑衣人的包圍圈中來。
黑衣人見狀,包圍圈自是不攻而破,因爲這時,他們若不想自己傷在夏雪劍下,勢必得抽身還擊。
夏雪來勢洶洶,勢銳而劍烈,寒光生輝裡凜冽得不可阻擋,威崖在她一輪強勢進攻之下,終於能緩過氣來。
“夏雪,謝謝你。”
“別廢話,趕緊幫忙。”夏雪白了威風一眼,這人道謝都不懂得看場合,現在他們還在跟人拼命呢,這時候跟她客氣,真想命喪在此做人家刀下亡魂不成。
然而,夏雪來勢再猛,也難敵人家訓練有素的六人之力;黑衣人回過神,立時再度對二人形成絕密的包圍圈;威崖的實力他們早摸清底細,所以這會,只分了一個人騰手來對付威崖,其餘五人皆圍着夏雪強攻起來。
這樣一來,夏雪很快就支撐不住了,香汗淋漓灑額,劍勢亦越來越慢。
她感到自己內力就快枯竭了,這樣下去,她和威崖自是一個也活不了。
無奈,她飛快思忖了一下,暗咬牙根,忽地回劍,劃破自己手臂,讓疼痛的感覺令自己再度凝聚起體內那點滴如強弩之末的內力,朝其中一個明顯也內力不繼的黑衣人攻去,依着她對威崖暗示的眼神,是想利用這一擊之力,先撕開缺口,讓威崖先逃出去。
“哧……”夏雪這集中了全身力氣的猛烈一擊,果然挑開了那名黑衣人的肩頭處的衣衫,夏雪趕緊的示意威風往外衝。
但那楞小子卻似乎沒看見她的眼神般,仍舊咬牙在拼命扛着。
夏雪愕了愕,心底怒意翻涌,卻又對威崖無可奈何,像這樣的機會自是稍縱即逝。
包圍圈很快再度合攏起來。夏雪不由得露出絕望的神色,眸光復雜地看了苦苦支撐的威崖一眼,脣畔不期然流露出一抹奇異笑意。
然而,就在夏雪抱着必死之心的時候,她眼角飛掠,突然掠見了剛纔那名被她挑破衣衫黑衣人肩頭處,露出一個隱約的標記來。
她心中一動,幾乎沒有思想的時間,立即扭頭,往巷口外掠望了一眼,突然衝口驚訝叫道:“語姑娘——!”
誰也沒料到,所有黑衣人竟然會在她這一聲驚呼裡,驟然停止了攻擊的動作,還十分整齊地驚愕扭頭望向巷口。
夏雪趁着他們這驚愕之際,一把拽住了威崖,拼命往巷子另一端奔去。
黑衣人反應過來,他們竟然中了夏雪的聲東擊西之計後,俱放開腳步往夏雪他們身後追去。
然而,逃命的夏雪與威崖,身體內的潛能被徹底激發了出來。
幾番起掠奔跑,他們兩人很快便掠出了巷子,隔了三丈遠不到,外面便是人流如熾的熱鬧大街。
黑衣人見狀,只得頓在巷子裡頭,恨得捶胸頓足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二人融入人羣裡消失無蹤。
對於威崖遇襲一事,夏雪摸不着頭腦,但東方語聽了威崖對當時他們對話的描述之後,卻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她突然擡頭,目光鋥亮地看着夏雪,緩緩道:“夏雪,你不用再讓人調查了,我已經知道這事是誰做的。”
夏雪與威崖聞言,俱吃驚地看着她,齊聲問道:“真的?那你快告訴我們,這到底是誰做的?威崖來帝都不過幾日,他連人都沒認識幾個,怎麼可能跟誰結怨呢!我是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人……”東方語垂下眼眸,卻無端嘆了口氣,目光透着一絲複雜,緩緩道:“嗯,你們不用問了。”
“夏雪,你替我送幾樣東西到太子府,一定要親手將東西交到太子手裡。”
------題外話------
嘿嘿……,到底送了什麼給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