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8 17:46:21 本章字數:10146
大概是難得看見這個向來淡定漫不經心的少女出現驚慌的神態,那原本緩緩合上沉重眼皮的豔絕少年,失了血色顯得蒼白的脣畔微微勾出一抹虛弱淺笑,他努力又慢慢撐開了眼睛。愛睍蓴璩
輕輕道:“小語,別緊張,我只是覺得有些困,想閉一下眼睛而已。”
東方語知道此刻他因失血過多,之前又一直疲勞打殺,意識肯定隨時會昏迷過去。
但她不能在這時再說這些話來刺激寧楚,她只得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以最快的時間迅速鎮定下來,揚眉,明眸轉動,泛出故作輕鬆的揶揄笑意,“寧楚,你這傢伙,這時候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們趕緊游到上面,找個地方上岸纔是正經。”
寧楚點頭,眼皮幾乎又在他點頭的動作中再度合上。
東方語連忙拽着他手臂,道:“別,寧楚,拜託你千萬別閉上眼睛,現在可是冬天,你也不想把我累死江中吧。”
寧楚又笑,他的笑容即使虛弱,卻仍舊那麼溫潤清雅,讓人看着也覺得心安。
“小語,我們一起游到上面去,我絕不會讓你變成一條冰美人魚的。”
東方語加快了划水的速度,卻不敢閉嘴節省力氣,因爲她怕她一住嘴,寧楚會立刻昏迷過去。
她拼命划水,此時幾乎是半拖着寧楚往上游逆流而行。
吃力的程度可想而知。
“嘿,還懂得玩笑,證明精神還不錯。”少女故意清脆笑起,眨眼調侃,“嗯,寧楚,你說你那位好弟弟,會不會在上游也派了刺客在熱烈歡迎我們呢?”
她語氣雖然是玩笑的口吻;但這卻正是她心裡最擔憂的事。
寧楚那渙散的意識似乎被她這句話擊中了一般,忽然便狠狠地集中了起來。
他輕輕皺了皺眉,也不知是因爲擔心還是因爲身體疼痛。
“你說得不錯;他們既然沒將我們留在江裡,又將我們的船給弄沉了,自然會派人在前頭最近可以上岸的地方埋伏等着我們。看來我們要想個辦法才行。”
少女心下一凜,剛纔她只是爲了分散寧楚的注意力,才一不留神將心底的隱憂給吐了出來。
現在看他似乎來了精神的樣子;她心下頓時是又憂又喜。
憂的是,他失血過多,若不能趕緊上岸止血,情況實在不太樂觀;喜的是,他居然能夠再度集中意識,證明這人也是個意志極力的控制帝。
既然這樣,那他就不會再那麼容易的昏迷過去。
因爲未知的危險近在咫尺,他絕不會容許自己在這個時候昏迷,丟下她一個人獨自面對困境。
“寧楚,不管他們歡不歡迎,我們都得儘快找到可以上岸的地方。”少女說着,眉頭低了低,目光隱隱透着一絲擔憂凝落他腳下。
寧楚微微一笑,他努力想將虛弱的笑容維持久一點,但落在少女眼裡那豔絕笑容只不過浮光掠影而已。
她抿着脣,拽着寧楚,奮力往上游劃去。
也不知劃了多久,反正東方語覺得自己快精疲力竭了,前面險灘衆多的江面忽然便變了,除了多出幾道叉江口之外,兩旁的絕壁也似驟然被人用刀削平了一般,從那樣高聳入雲的萬丈山仞被一刀下去,削成矮平的土坡。
東方語呼着白氣,眼角無意一掠,立時喜出望外;覺得渾身流失的力氣瞬間統統又回來了。
“別到前面,我們就在下面的險灘找個地方上岸。”寧楚原本合着嘴脣,只爲保存那一點力氣;但此刻他看見東方語還欲繼續往上劃去,只好出聲提醒她,“十八彎的河灘之上,雖然有人家,但肯定也有刺客埋伏在那。”
東方語眼神微微暗了暗,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會,他需要止血,還需要營養補充體力,儘快補回流失的血液,他才能……。
寧楚搖頭,露出讓人安心的眼神,微笑,“小語,別擔心我,他們沉了我們的船,也沒將我們留在江裡,一定猜測我們會到十八彎上岸,要麼再找船,要麼改道易轍,我敢說現在埋伏在那等待我們自投羅網的刺客不會少。”
東方語心下緊了緊,她知道他說的都對。
但——
她目光深深掃過少女豔絕而蒼白的臉,一點晶亮留在他那朵虛弱難以燦爛的笑容,良久,她沒有說話,而是拽着他手臂改了方向。
最終,讓她找到了一處可以爬上岸的地方。
當她將寧楚粗魯地連拖帶拽的拉上去之後,她覺得自己這會真快變成死魚了。
冰冷的江水,寒風呼嘯的天氣,還逆流遊了差不多兩裡,她覺得自己這會比人家專業的游泳健將還要厲害。
她攤在地上緩了一下。
隨後便爬起察看了寧楚的傷口。
寧楚被長劍戳破了腳底,東方語看着他的傷口;這會也不知是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
那些刺客的武器顯然淬了毒藥,但是因爲寧楚一直在水下游動,他失血的同時,那些毒藥也隨着流水自他傷口往外排了不少,這會,他血差不多流乾;毒藥也差不多被清洗了乾淨。
兩人渾身從裡到外都溼透了,眼下自然還滴溚地落着水珠。
東方語就地給他暫時止了血,隨即又一灘爛泥般躺了下去,寧楚因失血差點要了一條命,她則是因爲累得快癱掉,而去了半條命。
她這一躺,差點就睡了過去,正迷迷糊糊之間,忽聽得原本已半陷昏迷狀態的少年在她耳邊柔聲喊道:“小語?小語?快起來,這樣睡過去的話,你會生病的。”
東方語被他這麼一吵,深重的疲倦之意瞬間淺了些,她幽幽苦笑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隨即不由分說,便要扶着寧楚,“看樣子,你的命是撿回來了。嗯,我們該找個地方弄乾這身溼衣裳才行。”
寧楚本也不欲拒絕她的好意,但就在這時,在他們剛纔躺過不遠處的灌木叢裡,忽然起了一陣十分輕微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衣物相摩擦所發出的窸窸聲。
東方語一心往前面張望尋找落腳點,根本沒有留意到這陣微末的響動,但寧楚那前邁的腳步卻忽地停滯了一下。
就在這一下的瞬間,從他們背後忽然撞來一陣卷着殺氣的疾風。
那道疾風就如高山上的冰雪,彷彿浸着萬年的寒氣而來,寒冷中又卷着無邊的殺氣。
這股殺氣並不是針對寧楚,反而是直撲東方語過來。
這個時候,無論是以寧楚眼下的情況,還是以毫無武功的東方語,都不可能避開這狠絕毒辣又急又疾的一記凌厲殺着。
但是,既然避不開,那就迎上。
寧楚揮臂,以血肉凡軀格擋上那夾着呼呼殺氣而來的利器。
“哧”這個時候,他的手臂並不是鋼筋鐵柱,很自然被利器砍入了皮肉;然而,就在那個潛藏於他們身後的刺客露出猙獰得意笑容之時,他略一瞥目,眼角是冷淡譏諷的寒芒,右手彎過一掃,纖白精緻的手掌乍然拂向那刺客的腦袋。
凝着寧楚淡淡憎惡與惱恨的手掌,成了那個刺客能夠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
他最後冒出的念頭居然是:這隻手掌好美。
無論是刺客撲來的一砍,還是寧楚以左臂格擋,再以右掌拂腦,這個過程這些動作其實都是在眨眼之間便完成。
待東方語愕然回首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那個刺客瞪大雙眼軟倒在他們身後。
她一回眸,看見那個刺客倒下的位置,心下微微一怔,眼裡隨即交雜着泛起一陣涼意與感動。
若非寧楚反應得快,此刻倒在地下的人就該是她。
一怔回神,擡首,自然一眼看見寧楚左臂那道刀傷。
自皮肉裡冒出的血水幾乎瞬息就由鮮紅變成了暗紫。
東方語心下一沉,知道刺客的利器上都沾了毒藥。
她立即撕了衣袖在寧楚那道刀傷上面綁緊,先阻斷毒血蔓延,她一邊纏布知一邊道:“寧楚,你可要撐着點;嗯,你身上有沒有什麼可以止血解毒的萬用藥丹。”
“萬用藥丹?”原本安靜看着少女替他包紮的寧楚,聞言,不禁怔了怔,神態虛弱中居然滲了一絲難得的古怪。
少女沒有擡頭看他,繼續與手中的布條奮戰。
“嘿,我以前看書的時候,發覺書上都在寫,像你們這樣的人物,只要是會點武功的,不都會在身上帶上什麼不管是什麼傷都能用得上的丹藥嗎?既然是什麼傷都能用,自然就是萬能的了。”
寧楚垂眉,豔豔脣角微滲一抹訝異苦笑。
雖然他不知道她說的從書上看到,是從什麼誤導別人的書上看的;但此刻他還真寧願自己身上帶有那什麼萬能藥丹。
只可惜,他沒有。
“小語,就算沒有什麼萬能藥丹也不要緊的,這點小傷對我而言只是小事。”寧楚心下泛過一陣惋惜,然再開口,仍是一派溫和閒適。
他那般雲淡風輕的儒雅姿態,似乎身上壓根沒受傷一樣。
東方語心下微微一暖,知道他不過是不想給她壓力而已。
她笑,笑容燦若明星,“放心吧,有我在呢,自然會沒事的。”
少女伸手去挽寧楚;卻被寧楚狀似隨意地避開了。
他避過少女伸來的手,隨即邁步往山中走去,他知道此刻,少女的體力並不比他好多少。
“小語,看來我們暫時只能先往山上走,最好能找個山洞之類的地方弄乾衣裳。”
東方語在他身後,看着他勉強撐着腳傷往前走,見他雖然身上處處掛彩,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但那人瀲灩絕倫的風采卻連這樣難看的姿勢也無法減損一分,這樣走路的姿勢若在別人身上,看來一定叫人慘不忍睹,可眼前這豔絕少年,雖渾身溼透,形態落魄還受了傷,卻仍然獨具魅惑的楚楚風韻。
少女心下一陣默然。
她沒有再試圖上前扶着寧楚,而是仔細留心四下的綠色植物,期望能找到一些可以消炎解毒的草藥。
因爲剛纔刺客那一刀,上面的毒藥雖不是劇毒,但若不能及時將毒血排出來,對他的身體自然是不利的。
幸而老天雖喜歡捉弄人,卻還是心疼好人多些。
東方語這仔細一找,還真讓她找到了兩三味有助於消炎解毒的草藥。
而她一路採摘這些草藥,一面留心四周的情況。
“你放心,剛纔那個傢伙,八成是掉隊幹私事的,我可以肯定,四周已經沒有刺客;我估計,他們應該都已經到更上游的地方去等着我們了。”寧楚暗地咬着牙根,不讓腳下的疼痛在臉上顯示出來,他沒有回頭,便卻似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對東方語的舉動了若指掌。
東方語想了一下,隨即略略放鬆下來。
她沒有在山裡轉悠的經驗,所以一直都跟在寧楚後頭,一來是存了暗中保護寧楚之意;二來存了尋找有利幫助寧楚恢復的草藥之心;三來,她心裡微微有些慚愧,覺得這個時候還得靠寧楚找什麼可供他們暫時棲身的地方。
幸而上天不負有心人,在他們在樹木裡轉悠了兩刻鐘之後,終於找到了一間簡陋的屋子;屋子沒有人居住,看樣子應該是獵戶所建,方便打獵的時候有個落腳處。
屋子雖然簡陋,但好在傢什都挺齊全,連日常用具,柴米油鹽食物什麼的都有。
這個時候能找到這間屋子,對他們來說,那好比是雪中送炭,實在是夠令人欣喜的。
進入這山中獵屋,東方語立時迫不及待將寧楚推倒。
寧楚愕然,正掙扎着要站起來。
“嘿,寧楚,你最好乖乖的別動,我們在山裡轉了這麼久,你腳底下的傷口一定已經再裂開了,若再放任如此流血,你很快就可以去下面跟閻王下棋了。”少女推倒他,還不由分說蹲下,一把脫掉他的靴子。
目光在那些層染得殷紅的布條上,少女心下一陣絞痛漫過。
她深吸了一口氣,默默解開布條,清洗了一遍傷口,這纔再重新上藥包紮起來;處理完腳底,自然得再處理他左臂那一刀。
還好山裡有不少好藥,纔不至於廢了寧楚一條胳膊。
處理好寧楚身上的傷口,東方語從屋子裡找到了一套獵人所留的衣裳。
“寧楚,先將你身上的溼衣裳換下來,讓我拿去烤乾了再說。”東方語喜出望外,拿着那套衣裳,第一時間走到寧楚跟前,還要動手幫他換衣裳。
寧楚看見她的動作,因失血過度而顯得蒼白虛弱的臉龐,忽然奇異地泛起一陣紅色。
他略顯尷尬地縮了縮,企圖避開少女毫無男女之防的手。
“小語,你還是趕緊換掉自己身上的衣裳,我就穿着烤烤火行了。”
少女眉頭一挑,嘴角上揚,勾出一抹閃爍着莫名光芒的笑意。
那笑意清淡,卻又明媚熱烈,似是能看透寧楚的內心。
“你少在那謙讓了,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就靠你保護了,所以你得趕緊的給我好起來呀。”
寧楚心下微微一曖,其實他從來不覺得她是那種柔弱時刻需要別人保護的女子。
寧楚淡淡一笑,笑容溫和中透着不肯退讓的執着。
“小語,你是女子,這套衣裳,你比我更需要。”
東方語挑了挑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將寧楚全身上下瞟了一遍。
忽然涼涼笑起,眨着清亮透澈眼眸,一步一步緩緩朝他迫近而去。
她纔不相信,他真敢讓她動手剝衣服。
“小……小語?”從來鎮定冷靜,即使天塌下來都面不改色的蛟玥太子寧楚,居然被這樣一個渾身狼狽淌着水滴,噙着微微笑意,一步步往他邁近的少女給迫得面露驚慌。
東方語迫近他,在距他面前只有三寸的距離站定,卻俯下身來,閃着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她鋥亮的目光就如冰川上那熠熠閃耀的冰晶。
她挑眉,伸出蔥白手指,輕輕戳了他一下,笑吟吟地慢悠悠道:“嗯,寧楚,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自己換下這套溼衣裳;要麼我動手幫你換。”
寧楚不是那外表冷漠內在熱情的墨白,如果是墨白遇上這樣霸道的東方語,一定會微微含笑,滿目溫柔地回視她,淡然道:“歡迎動手。”
寧楚也不是那個長着一雙勾魂桃花眼的風昱,要是那潔癖的傢伙,遇上難得肯對他熱情的東方語,肯定會眉開眼笑無限厚臉皮道:“快點來吧,最好將我身上的衣裳全部剝乾淨。”
所以,這會,寧楚被那個笑意吟吟的少女逼得蒼白豔絕的臉,瞬起美豔紅暈。
他甚至不敢直起身來,因爲他若直起腰,勢必要碰上對他逼迫不避不讓的少女。
他心裡雖然對她有着不一樣的感情;但那樣的感情卻是聖潔的,他內心向來是尊重她的。
覺得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該越禮,不該在不適當的時候做不適當的事,玷染了少女那份美好聖潔。
“嗯,寧楚,你想好了怎麼選擇了嗎?”
東方語又眨了眨眼,目光透着幾分不懷好意的味道,一路瞟過寧楚全身。
看着寧楚蒼白的臉再度飄紅,她心中十分得意地輕笑起來。
呵呵,看來她還具有當流氓的潛質,調戲美男的感覺實在不壞;難怪那麼多男人都喜歡調戲美女;單是看着眼前這豔絕少年在視線內露出掙扎無措尷尬的表情,東方語就覺得今天她扮這一回流氓實在太值了。
寧楚臉紅過後,忽然便不再尷尬了,他直直回望着少女,感受她近在咫尺的清香氣息,微微笑道,“好吧,你將衣服留下,我自己動手換。”
東方語露出滿意的表情,終於結束了演流氓的戲碼,將衣服放在寧楚身邊,將窗戶關上,以免冷風倒灌,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不過,她雖然走出了屋子,卻沒有走遠,她將門掩上之後,在隔着門說道:“寧楚,你若是需要幫忙的話,就出聲,我就在這侯着。”
寧楚心裡忽再起那奇異的漣漪,他知道她是擔心他手臂上的傷不方便。
“嗯,我知道了。”他沉默了一會,淡淡應了一句。
這回隔着門,東方語沒有機會看到他臉上那溫柔的表情,也沒有機會看清他眼裡那令人安心的眼神還含了其他的情緒。
她在門外,聽着裡面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心裡緩緩吁了一口長氣。
之後,她一面烤着寧楚的衣裳,一邊動手做了些簡單的飯菜。
就在東方語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那個即使換上獵人一身粗劣衣裳的少年,仍難埋他本身天生高貴氣質,還有他那自然散發的豔絕風采。
少女即使背對着門口在低頭忙碌,卻在那人隨意往門口一站的時候,立時感覺到他的到來。
少女回首,微笑,“你怎麼來了?你這時候該躺在牀上歇一歇,你再這樣不停走動,你腳下的傷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你的傷不好,我們就不能啓程趕路。”
少年在門口站了一會,卻不理會她的抱怨,徑自走了進來,笑道:“你一個人在這忙前忙後,我卻躺在牀上等吃,你覺得我能做出這種事情嗎?”
他微笑,神色溫和中流漾着淺淡光芒,眼神裡流轉着那抹不散的光芒一直凝繞少女身上。
他的目光不熱烈,相反,那種溫潤的光澤還讓人覺得十分舒服;但再舒服的目光,也有讓人感覺不自在的時候。
比如此刻,一直被他似有若無的視線環繞的少女,就覺得有些不自然。
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隨即釋然地笑了笑,道:“呃,抱歉,我的衣裳還在那邊烤着,只能先穿你的,你不會是心疼我穿着它們在這忙活吧。”
寧楚溫和一笑,眼神摻着點點星芒,眼神凝在少女挽起長袖露出那一截皓白上凝了凝,“能夠被你看上,那是它們的榮幸。”
是的,榮幸。
這也是此刻他心裡的想法。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剛纔他在門口小站那一會,看着裡面忙碌的身影,看着少女穿着他的衣裳,穿着他的不合身的衣裳,他忽然便生出恍惚錯覺,覺得這樣一個風姿綽約的絕色佳人,每日都在爲他洗手做羹,心甘爲他燃起裊裊炊煙。
這樣的場面如此溫馨和諧,這樣的生活如此平實美好,恍惚這便是他在心裡勾勒多年想要的憧憬。
想到這,寧楚略略昂頭,目光溫和而安潤淡淡凝向少女,含笑道:“小語,你已經忙了很久,你先去休息一下,這頓飯就讓我來做吧。”
東方語驚訝轉頭看着那風采豔絕的少年,“你會做飯?”
寧楚又笑,神態永遠那麼溫和讓人舒服,“我也是需要吃飯睡覺的凡體肉胎,我會做飯也是很自然的事。”
他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的模樣,絲毫沒有爲他會做飯這事而生出半點炫耀之意。
倒是東方語,在一怔之後,在心裡暗道一聲慚愧。
在觀音廟的某一夜,她與寧楚在山坡賞月那一夜,她就已經很清楚,蛟玥太子這個身份,對於他而言,只是一種責任;並不是一種高華尊貴的身份。
這樣的人,平時會自己動手做飯倒也是很平常的事了。
想雖這樣想,但東方語還是沒辦法將燒火炒菜的廚房工聯想到眼前這姿容豔絕的少年身上。
讓一國太子爲她做飯,她不怕折壽,可她擔心萬一那天寧楚不小心露了口風,她會被蛟玥百姓給撕成碎片。
剛想到這種畫面,東方語心下就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下意識攏了攏衣襟,心道,爲了她的小命着想,這種事還是免了吧。
“你還冷嗎?”少年溫潤令人覺得舒適的聲音立時輕柔地繞了過來,寧楚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她攏衣襟的動作自然也落在了他眼裡。
“那你趕緊坐下來烤烤火,這飯就讓我來做吧。”
他說着,伸出手去便要奪過少女手裡的鍋鏟。
這樣一來,因爲獵戶那套過短的衣裳,而露了半截手腕在外的臂便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少女,這一碰自然不是碰到別處。
因爲東方語爲了不弄髒衣裳,早將袖子挽起了一大截。
一個要奪,一個卻偏不肯相讓。
所以兩人露在衣衫外的肌膚避無可避地觸碰在了一起。
雖然兩人手腕一相碰,寧楚便立時將手縮了開去。
但剛纔一觸一碰間,少女腕間細膩光滑的肌理卻如在他心裡撒下一把熱烘烘的火種,一下燒得他心思激盪起來。
這一燒,連帶着讓他覺得自己的目光含了赤烈的火,而他臉上原本溫潤儒雅的表情也微生了尷尬。
真實的肌膚相觸,根本不同於之前他們迫不得已的近距離相接;這一次少女給她的感受,自是與前面幾次的相觸大不一樣。
就連在江中,他讓她抱緊他那會,因爲他要專心一致對敵,所以那會雖然不時感受着少女溫熱清香的氣息繚繞周身,他沒有生出一絲綺念;再後來,她固執地拉着他手臂不放,一直將他帶着游上了岸,那會他心裡的感覺也沒有一線男女情懷,只爲她覺得心疼,爲自己的大意而生出無邊的自責。
但是這會,聽着爐竈裡噼啪的柴火聲,看着鍋裡冒出的絲絲煙氣,在如此平實簡樸美好安寧的時刻,他卻因爲無意,切切實實觸碰到少女光滑細嫩的肌膚,那像雪中玉,玉中冰一樣的肌膚,竟讓他心如鹿撞,呯呯地亂跳不停。
東方語沒有回頭,自然沒有看到寧楚此刻那豔絕臉龐上變幻的表情,但她卻是個細心而感覺敏銳之人,她聽到了寧楚微生紊亂的呼吸。
她在心裡暗地嘆了口氣,隨即側身彎腰,裝出拿水勺舀水的動作,道:“寧楚,你腳下還有傷,實在不宜走動;這樣吧,如果你覺得坐等吃飯過意不去的話,那就麻煩蛟玥的寧太子坐到爐竈前,幫忙燒燒火,如何?”
少女笑眯眯說完,這才優哉遊哉拿了水,回過頭來,慢吞吞擡頭,看那心神生亂的少年一眼。
寧楚迎上她的目光,她眼神十分清亮,就如同她已知曉一切,卻又將它放在心裡忽略不提,晶亮的眸子透着的都是藍天包容萬物般的純淨;但她的眼神卻又似對什麼都懵懂一無所知,清亮得那樣勇敢無畏的純粹乾淨。
他微微一笑,笑意化在裊裊炊煙裡,溫暖卻又帶着一絲別人難覺的苦澀滋味。
垂眸,將露出大截手腕的兩手往腰後放了放,道,“好。”
寧楚搬來一張小板凳,在竈前坐下,然後做起專職的伙伕,而東方語則站在一旁,熟練地揮動着鍋鏟,炒了些簡單卻別有風味的家常小菜。
兩人在火光暖暖中,輕聲交談着,竈裡柴火不時冒出噼啪響;鍋裡不時飄散着誘人的食物香氣。
溫馨和諧的一幕,拉開了東方語與寧楚即將在這間簡陋獵屋度過的三天生活。
寧楚畢竟身份尊貴,自小被無數珍品滋補培元;又師從梵淨師太爲門下,所以他身體的底子打得十分好;之前大量的失血,居然也在短短的時間內補充了回來,而他身上那兩道傷,也因爲這座天賜的藥廬,而好得十分快。
三天之後,寧楚看着自己身上已結枷的傷口,便不肯再留在這裡耽擱下去。
東方語認真檢查過他的傷口,確定無礙之後,便同意離去。
畢竟他們在這裡多留了三天時間,蛟玥皇宮那頭的皇帝不知能不能熬多三天等他們回去。
寧楚與東方語商量之後,決定從官道光明正大回去,既然他們繞道也遇險,何不讓自己走得舒服點。
可他們要走出這座山,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爲他們離開那間屋子之後,在山裡轉了半天,都還沒有看到官道。
原本東方語與寧楚是並肩而行的,這會她卻悄悄落後了兩步,還停了下來。
“小語,怎麼了?”寧楚幾乎立刻察覺到她的反常。
“嗯,那個……你先往前走,我去幹件事,一件不論男女都不得不幹,但卻不方便有人觀看的事。”
東方語說得又急又快,寧楚聽完她一堆繞口令似的什麼幹不幹,很明顯地怔了一下,也難爲他在一怔之後,居然一下就明白了她指的是什麼。
想到那情景,寧楚臉上立時飄過一縷可疑的紅雲。
他隨即背轉身,柔聲道:“嗯,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着。”
東方語這會早走遠了,她找了處隱蔽所在,立即迅速地蹲了下去,正欲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生理需要。
但就在這時,薄薄的日光下,忽然投來一條斜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