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1-1 19:30:19 本章字數:18480
“改變蛟玥未來的秘密?”寧楚喃喃重複了這句令人震驚的話;他說的時候,眼角又往右邊那大幅的幔簾瞄了瞄。愛睍蓴璩
“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能夠左右到蛟玥的未來?”
皇帝輕輕咳嗽了幾聲,垂垂地瞟了寧楚一眼,才低低道:“其實這個秘密,確切來說,應該是從她的生母身上延續過來的。”
寧楚眉頭不自覺地跳了跳;而他的眼角一直都注意着幔簾後那人的動靜;他眉頭一跳;眼角竟也掠見幔簾似乎微微動了動。
“這個時候,父皇也沒有什麼必要再瞞你了;十八年前,朕的確遇見了一個特別的女子;那就是東方語的生母;朕當年也跟你現在一樣;都深深地喜歡上那個獨特的女子;但她竟然問朕;能否爲她而置空後宮;朕當時對她那個幼稚天真的問題自然是嗤之以鼻。”
寧楚默然安靜聽着;雖然現在他還沒聽出來東方語的生母,跟什麼能夠左右到蛟玥的未來的秘密有什麼關聯;不過,他想父皇既然說起這些;那一定是有關的。
藏身幔簾後那少女亦心下默然。
她想,其實不論古代還是現代,只要是女性都希望能夠徹底執行一夫一妻制;只不過,現代女性從小受的便是這種影響;所以執行起來比較有魄力;而古代女人,從小接受的都是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之類的狗屁教育。
這些教育從小就勸古代女人要接受男人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絕不能生妒生怨生恨;否則便是沒有婦德;悲慘點的要落個被休棄的下場。
像寧澈這種站在統治階層最高處的男人,自然會對一夫一妻這種制度嗤之以鼻了;不懂愛情的男人,從心到口,惦記的都是絕不爲了一枝花放棄整個森林。
想到這些,東方語以前擱在心底某個疑惑又趁機冒出頭了。
梅如歌既然會以借來拒絕寧澈的納美要求;就證明梅如歌也是個一夫一妻制的擁護者;可後來,梅如歌到底爲什麼又肯拋棄這種觀念,而接受諸女共侍一夫的東方夜呢?
少女期待皇帝快點往下說;也希望她能夠從皇帝這番臨死前的遺言,瞭解到以前一直令她困擾的某些真相。
皇帝喘息了一會,才又沉沉道:“她竟然以這個爲藉口拒絕了朕;說什麼她絕不會和別的女子一起共享丈夫。”
皇帝說到這,竟然極度不悅地冷哼了一聲,“朕看她是異想天開;也不知她是從什麼地方生來如此奇怪的念頭;可朕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就此離去呢。”
寧楚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爲皇帝此刻充滿不屑又霸道狂傲的語氣;他擔心幔簾後那個少女萬一受不了刺激……。
“朕看中她;那是她的榮幸,多少女人就是做夢都想着能得到君王的寵愛;更何況,除了她的獨特令朕覺得新鮮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朕在無意中發現,她身上還懷有一個秘密,而這個秘密的真相竟然是……”
皇帝說到這裡,忽然難以抑止地劇烈咳嗽了起來。
東方語在幔簾後聽得眉頭大皺;同時又暗自在心裡爲她的老媽梅如歌掬了一把同情淚。
這個老頭看上梅如歌竟然只是圖新鮮與梅如歌身負的秘密。
“父皇,要不你先歇會再說?”寧楚遞了杯水喂到皇帝嘴邊,同時擔憂地爲皇帝順着背部,好讓皇帝的咳嗽能緩解些。
皇帝慢慢啜了幾口水;卻搖了搖頭,拒絕了寧楚的提議。
待他咳嗽漸漸平息,他捂着胸口,聲音越發的吃力的低沉,“朕再不說,這些秘密就要隨朕埋進黃土了。”
“嗯,再接着說剛纔……她當日用那什麼爲她一人空置後宮的藉口搪塞朕,其實不過是因爲她心裡已經有了別的男人;而那個男人竟然是個愛美人舍江山的瘋子;爲了她連江山都不顧;到最後,竟然還將大批財寶的埋藏地點告訴了她……”
寧楚目光猛烈一跳;而幔簾後那少女的眸光也同時跳了跳,她脣畔更同時勾出涼涼的微笑來。
好你個糟老頭;將她以這種方式嫁給寧楚,原來是因爲她身後這什麼巨大的財寶。
東方語心下冷笑一過;隨即想起梅如歌曾經提到,寧澈是個貪財自私的傢伙……,她看遊記那會,還覺得寧澈是不是在什麼地方將梅如歌給得罪狠了。
原來,梅如歌所描述的一點都沒錯。
“朕、朕知道這件事後,用計將她困在了皇宮裡,希望能夠讓她軟服;最後將藏寶的地點說出來……可惜到最後,卻被你母后壞了事。”
寧楚眼裡的顏色漸漸深了下去,他看了看皇帝;目光往幔簾那邊一掠,頓時心裡都覺得愧意滿溢。
“父皇,難道財寶真那麼重要嗎?看如今我蛟玥的國力,已然極爲昌盛,又何需再去覷覦別人的什麼財寶。”
皇帝眯眼看他,“你別這樣不以爲然;你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數量的財寶;那是富可敵國的財寶,無論誰得到它;都可以極大地繁盛一個國家。可以這麼說,就是用那批財寶再建一個國家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寧楚挑眉,眼裡含着懷疑,“父皇,你太誇張了吧?到底她所喜歡的那個男人是誰?竟然會有如此大的財寶?”
皇帝聞言,也許是心裡受到了舊事的刺激,一口氣上不來,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好半天,他才含糊道:“那個男人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已經知道東方語就是那個女人的親生女兒;既然她早亡;那個男人後來也沒有再出現過;這就是說,那筆富可敵國的財寶一直都還安靜地埋在某個地方;而能夠知道這個藏寶地點的人,唯一可能的就是東方語了。”
“可惜朕時日無多,沒有時間再好好查實這事了;可朕的推測不會錯的。”皇帝一雙暗淡眼睛忽然冒出閃閃亮光,他盯着寧楚,眼神希冀,“所以,朕才決定讓你娶她;朕相信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對你死心塌地的;到時她自然就會將藏寶的地點告訴你……”
幔簾後那少女垂下眼眸,免得那厚重的幔簾也遮不住她眼裡憤怒的火光。
這老頭打的好算盤。
當年囚禁了梅如歌大半年還不夠;如果還想利用寧楚來達到目的。
她算是徹底明白梅如歌爲什麼會將這老頭描述成一個自私貪婪不堪的人了。
寧楚沉默了一會,才慢慢道:“可是,父皇,你不是已經知道……知道她其實、其實是……”
“哦,你是說那個丫頭是朕的女兒這事呀。”皇帝沉沉接口,語氣卻含着十分古怪的意味,“就算她是朕的女兒好了;這也無礙你娶她,從而得到那筆富可敵國的寶藏。”
寧楚心中大震;眼神也起了慌亂;但這慌亂一閃便過去了。
東方語聽罷,眉頭一時挑得老高。
這老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如果她真的是他女兒;這老頭還要逼她嫁給寧楚;這不是讓他們……**!
財寶真那麼重要?
重要過後代血親的健康?
“可是父皇,如果她真的是蛟玥公主;你直接證實她的身份讓她認祖歸宗之後,再讓她說出那些寶藏的下落不就行了,爲什麼非要讓她嫁給兒臣?這不是讓我們兄妹……”
寧楚那隱含痛苦的聲音倏地低了下去;那兩個令他心中鈍痛的字,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出自他口中。
然而,他說這番話來;心裡已經似被利齒的鋸一下又一下來回拉扯一般。
“關於這個事情;父皇也曾經考慮過;可父皇不認爲讓她認祖歸宗做回蛟玥的公主是個好主意;她在異國生長了十幾年;在她內心裡,東晟纔是她的故土;就算朕將她認回來;她也未必肯說真話;若是如此,他日她嫁給他人,不啻於將那筆財寶也轉嫁給了別人。”
“與其這樣;朕覺得還不如讓她嫁給你;雖然血緣上你們……但外人並不知道,你們照樣可以像其他夫妻一樣生活;如此一來,既保證她所知道的那筆財寶不會淪爲他人之物;而我們蛟玥也不必因爲她的出嫁,而再付一筆豐厚的嫁妝。”
“以後有了那筆財寶,你可以開疆拓土也可以改善民生,更可以提高軍力,這對於我們蛟玥國來說,可是足以影響千秋萬代的事情;朕怎麼能讓她嫁給別人。”
聽完這番話。寧楚內心深深震驚了;而東方語亦同樣深深震怒了。
她這一刻,忽然無比的希望自己就是蛟玥的公主;這樣,她以後就可以從蛟玥好好颳走一筆豐厚的嫁妝,讓寧澈這個貪財的老頭即使在黃泉之下,也會因此肉痛得再爬上來。
寧楚慢慢吸了一口氣,眼神透着無限悲涼,靜靜看着皇帝,“可是,父皇,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害的可不僅是我們兩個;萬一我們真的成親,我們的後代……”
皇帝陰陰一笑,眼神疏疏的透着迷離光影,“你現在不是已經知道她是你妹妹了;你既然知道與她有這層血緣關係;你可以與她成親,可以給她後位;但同時,你也可以有無數女人,你可以讓其他女人爲你生育子嗣;這樣一來,不就什麼都有了。”
寧楚除了震驚,眼裡淨是矛盾與痛苦交織成的變幻灰冷色調,“父皇,請你一定要坦誠告訴兒臣;她——真的是我妹妹嗎?”
皇帝扯着嘴角,光合迷離般眯着眼睛瞟着寧楚,嘴邊現一抹奇異笑意,緩緩地十分吃力道:“她呀——”
“父皇,怎麼樣?她到底是或不是?”寧楚傾聽良久,都得不到答案,竟有些心急地催促起來。
然而,皇帝就這樣側着頭眯着眼睛定定地盯着寧楚;嘴角微微露着古怪奇異的一抹陰笑;忽然,頭一歪,捂在胸口那隻枯老的手便緩緩滑落下來。
寧楚眼裡的急迫,在看見這些表現之後,倏地無限擴大;然後他渾身都劇烈地震了震。
半天,才緩緩地極其沉重地伸出兩指,哆嗦着探往皇帝鼻翼處。
一探再探;然而,此時的皇帝已經氣息全無。
“父皇……”一聲驚天地的悲慟,幽幽自那風華瀲灩的溫和少年肺腑噴涌而出。
震驚得幔簾後那少女也忍不住同時感覺心裡悲涼。
皇帝寧澈竟然就這樣,逝去太子府內。
關於東方語血脈問題,頓時成了千古懸案;古代沒有dna可以驗,所以從此之後,大概再也無從得知東方語究竟是不是蛟玥的公主。
寧楚一聲悲慟悽呼,驚得外面的人皆同時感同身受般,太子府一時哀聲震天。
府內到處還掛着喜氣洋洋的大紅顏色;在不到短短兩天的時間,又匆匆換成了慘慘的白。
國君新喪,按道理,太子寧楚理應儘快繼位。
然而,寧澈死前,除了留下讓寧楚登基的遺詔之外;還另外留了兩道密詔下來。
其中一道密詔,在他死後,立時便被送到了皇后文秋鳳手裡。
文秋鳳在那座仿若牢籠的奢華宮殿裡,捧着手裡那已成遺詔的密詔;目光緩緩掃過,隨即她那清婉典雅的面容上,竟然漸漸浮出了譏諷森寒的笑意;那輕淺譏諷的笑意之後,居然還隱隱透着一種解脫的味道。
她一邊低低冷笑,一邊喃喃自語:“他果然是裝糊塗的;爲了讓我放下戒心,他甦醒之後,居然連一點暗查的舉動都沒有;我還真的漸漸相信了他;原來他早就留了這一手;我不死,太子就不能繼位?”
“好狠毒的計謀!”
“不過,我行屍走肉般活了這麼些年,確實也應該做個了斷。”
文秋鳳虛幻般的淺笑着,她將這份令人徹骨冰寒的密詔慢慢卷好,然後坐到梳妝檯前。
透過那迷濛的銅鏡,端祥着鏡子裡面已經不再年輕的臉。
她輕輕擡手,緩緩撫上了雙頰。
曾經似乎在她年少時,也曾有那麼一雙溫柔手,如此輕柔愛惜地撫上她的雙頰……。
文秋鳳淺淺一笑,對着銅鏡的眼神越發顯得迷離虛幻。
透過鏡子裡那模糊的影像,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過去。
那一年,她與那意氣風發的英俊少年在江邊偶遇,到後來相約一起去看杏花雨的相知,再到後來他們頻繁接觸之後的傾心相愛。
她那時懷着一腔柔情做着天下最甜蜜的美夢;她夢想着終有一天,她會與那個志趣相投的少年共結連理。
然而,兩個月後;一道聖旨;一道看似對她而言十分榮耀的聖旨;卻將她的夢她的愛情在瞬間葬送在了那冰冷的聖旨上面。
也將她美好的青春歲月葬送在了這冰冷的寂寞深宮裡。
也就是在她大婚封后那一日,她在人羣中看見了他;才知道命運錯置,他們當初那羞怯的遮瞞,竟會是釀成後來一切苦果的開始。
她就這樣成了他的嫂嫂;而他則在無限苦澀中成了她的小叔子。
過了那段心灰意冷的日子之後,她開始學着接受命運,開始學着將自己的心事空置,開始學着重新愛人的能力。
但是,那個男人,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並不是她的夫君;他永遠只是帝王;只是一個任取任予的帝王;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沒有認真扮演過男人的角色。
那些日子,她的苦悶她的失落,全都悄然落在了那個一心裝滿她的少年眼裡。
再後來,他偷偷來見她。
再後來,他們……。
歲月真是無情,轉眼便已是一個人的半生;她的孩子如今都長大成人了;有寧楚在,她也沒有放心不下的。
她相信,寧楚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妹妹的。
皇后盯着自己修得十分整理的指甲,低低地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男人,那個她名義上夫君的男人;在遲了這十幾年後,終於還是察覺到了一些蹤跡,繼而開始懷疑,有了懷疑,便有了後來的暗中調查。
當年,她從什麼地方開始;如今,她便從什麼地方結束。
或許,那個總是冷眼不屑睥睨着世間的男人說得對,她的存在,對於寧楚以後的人生來說,會是抹不掉的污點。
或許,眼下他的安排確實是最好的。
將一切因她而起的罪惡統統都隨着她的消逝而帶走。
皇后微微含笑,緩緩站了起來。
她離開了梳妝檯,手心裡卻握着一片金葉子。
她緩緩地將一切又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遺漏之後;十分平靜地整理好自己的儀態,然後躺在牀上,將手心那一片金色慢慢放進了喉嚨。
宮女發現文秋鳳氣絕身亡的時候,那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沒有人知道文秋鳳爲什麼突然吞金自盡。
在她的寢殿之內,也沒有找到任何遺書之類的東西。
她所住的地方,一切安靜典雅如常;唯那半天前還鮮活的清婉女子,已然合上雙眼闔然長睡。
五公主知道文秋鳳自盡之後,曾幾度哭得暈厥過去;而寧楚趕來看到那平靜含笑躺在牀上宛如沉睡的女子時,心裡除了麻木的悲慟,與難解的震驚外;他的臉色也變得極度憔悴起來。
皇帝的靈柩還未葬入皇陵;因爲皇帝生前除了給皇后文秋鳳留了一道逼她自盡的密詔之外;他還留了一道密詔給寧楚。
而那份密詔上寫明;寧楚必須辦妥兩件事後,才能將他的靈柩下葬;也得在做完那兩件事後;寧楚才能舉行登基大典,正式繼承蛟玥皇位。
寧楚對外只宣,皇后因對先帝思念過度,才追隨先帝而去;是以羣臣決定,讓先帝后同時入葬皇陵。
而寧楚爲了儘快達成這件事,只得暫時將傷心放下;開始全力去做密詔上其中一件事。
先帝后雖然還未葬入皇陵;但卻已殮了棺。
寧楚爲了證實心頭的疑慮,親自到文秋鳳所住的宮殿,仔仔細細裡裡外外地搜查了一遍;只差掘地三尺;然而,除了文秋鳳平常所用物品之外;卻什麼也沒有找到;一點可疑的痕跡也沒有。
似乎一切有可能留下懷疑的痕跡,都已被文秋鳳在生前所抹除乾淨。
寧楚找不到他想要的東西;但他心裡的懷疑並不會因爲沒有證據而減少。
關於那些流言,出現的時間極短,傳播的人羣也極爲稀少;因爲那段流言出現之後,被人以十分迅速的反應,以雷霆的手段給滅了下去。
但是,它畢竟發生過,存在過;所以,寧楚作爲蛟玥的太子;他自然也曾聽到過;雖然他從心底希望那一小段流言只是空穴來風。
但皇后的自盡,卻已經間接向他證實;其實那件事,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而不該知道的人亦已經知道;皇帝還以他那最後的隱忍騙過了他們;直至生命走到盡頭,才用另外殘酷的手段去懲罰那一對曾經對他不忠的男女。
寧楚這一刻,對文秋鳳甚至另外一個男人,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受。
不過,撇去這段令先帝痛恨的舊事不提;周德親王最近這幾年來,屢屢犯案,如今只差鐵證。
寧楚眼下要做的,便是找到令周德親王寧優沒法翻身的鐵證,將寧優釘死。
按照密詔所言;唯寧楚將周德親王這條大蛀蟲查辦之後;寧楚才能舉行國喪;而之後,才能將皇帝的靈柩葬入皇陵。
寧楚表面看似溫和;實際上,遇到原則性的問題,他同樣擁有雷厲風行的決斷與魄力;這是一個國君必備的基本素質。
在寧楚的大力查辦下;很快便有大量證據證實周德親王屢屢貪污犯案。
鐵證面前,就算是親王;他也絕不容情。
他下令讓人將周德親王下獄這天,他獨自一個人跑到了京郊最高的雪山上,吹了一夜風雪;據聞,那一夜風雪特別的大;因而也將雪山上那響了整夜的悽婉簫聲斷斷續續卷送到了山下。
山下,但凡聽聞簫聲者;無一不潸然落淚,魂斷神傷。
親王犯案,除了皇帝能審,便只有會同三司最高官員來審了。
寧楚是絕對不出面去審寧優的;所以這事最終落到了三司頭上。
由於證據確鑿,寧優犯案數起;且案情嚴重;三司最後一致商定,剝奪寧優周德親王封號,查抄周德親王府;沒收一切財產;而寧優數罪併罰,最終三司一致同意將其判爲流放之刑。
判決結果一下來;寧優當即在獄中以絕食抗議,只爲求見寧楚一面。
第一天,寧楚因爲要處理其他事情,暫時離開了華京,並不知道寧優絕食這件事情。
第二天,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太晚;所以獄卒也沒有將這件事情稟報到他耳裡。
第三天,當寧楚知道消息以後;寧優已經在獄中足足絕食了三天。
他聽說這事,只皺了皺眉頭,便拾步往大牢走去;他見到寧優的時候,寧優已經餓得奄奄一息了。
因爲這事,寧楚原本憔悴的臉色越發顯得疲憊。
東方語知道這事後,不放心寧楚,於是也跟着來到了大牢裡。
大牢既然是關押犯人的地方,無論哪個國家,都不會好到哪去。
東方語隨寧楚進入到大牢的時候,寧優完全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趴在枯草堆上。
寧楚隔着鐵柵站在外面,冷漠地看着那個爲滿足私慾不惜大肆斂財構陷他人的男人;漠然道:“我來了。”
他的聲音不高;穿的衣裳仍如往日一樣,淺淺的銀杏色,在這光線昏暗的大牢裡,卻顯得有些亮眼。
那個趴在枯草堆上,完全沒有了一絲貴族之氣的男人聽聞他的聲音,軟綿綿擡起頭,眯着眼睛瞄了寧楚一眼。
一眼之後,好半晌,他那暗淡無光的眼神才漸漸亮了起來。
“去拿些吃的過來。”寧楚沒有再看他,而是扭頭漠然吩咐了獄卒一句。
典獄長怕寧優死在牢裡;早就讓獄卒備了食物在一旁等着。
寧楚一聲吩咐,自然有人立即將東西拿了過來。
然而,那個餓了三天的寧優,在聞到食物的香氣之後,只冷冷看了一眼,居然能夠抵受住食物的誘惑;轉過頭來,盯着寧楚。
嘶聲道:“你若不答應我一件事,我是絕不會吃一口東西的。”
“什麼事?”寧楚出聲便直奔主題。
寧優扭頭看了看四周,見寧楚身後並沒有什麼人跟隨;他不禁冷然一笑,露出幾分古怪笑意,低低道:“難道她都沒有留隻字片語給你嗎?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
“寧優,皇后因爲思念先帝過度,纔會追隨先帝而去;你最好看清形勢;雖然你被奪了爵位,家產也悉數充了公;但是,你的家人並沒有受到牽連;而你——亦不過只判了流放而已。”
十分動聽的聲音娓娓而入,十分適時地打斷了寧優將要說的話。
寧優往寧楚旁邊那女子望了望;這才發覺她是何人。
似是怔了怔,又似是呆呆地冷笑了一下。
寧優沉默半晌,最後落下一聲長嘆。
再也不提剛纔的話;卻是看着寧楚,眼含乞求,“太子殿下,我也不求你什麼,我只求你看在我是你叔叔的份上,讓他們免了我的流放之刑;就讓我在華京,不,在京郊我也沒異議;對,就讓我在京郊養老……。”
“人們制定各種律法與法典,爲的就是約束人們不去做違法亂紀的事;而一旦做了違法亂紀之事,就該受到應有的懲罰;制定律法的原意在於約束人們;而制定之後,能否嚴格執行,卻是體現一國律法的效力是否存在。”
寧楚淡然看着他,聲音聽來一如往昔的溫和,然細細口味,卻又能品出幾分悲涼幾分痛苦的滋味。
“三司會審所作的判決,我相信對你來說,是公平的;我今天會來,不過是看在你仍是我叔叔的份上;東西,你吃或不吃,是你的自由;若你以爲如此就能妄想改變什麼,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寧楚從來不受人要脅。”
寧楚說完,連看也沒有看寧優一眼,而是朝典獄長招了招手,吩咐道:“你聽着,以後他若是不肯吃東西,他一餐不肯吃,你就一天都不用再給他送;他若是一天都不肯吃,那就三天都不給他送;如果他自己覺得從此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你們也不用阻止他。”
“叔叔與父皇總歸是親兄弟;母后會思念過度追隨先帝而去,我看叔叔這個做弟弟的如此敬愛兄長;也很有可能會追隨先帝而去;既然那是他對先帝的敬愛之心;我們該成全他。”
典獄長聽得目瞪口呆;而寧優聽得臉色發白。
東方語聽得笑意微微,眸光明光流漾。
放任的態度,可比威脅的話語有用多了。
一個是主動,一個是被迫;高下立見。
如果寧優真想絕食而死的話;寧楚確實會大方成全他;如果寧優只想通過這種手段逼迫寧楚同意什麼;這不證明寧優的絕食不過是一種無計可施之下的手段;既然不是目的;寧楚以後大可不理。
至於那件事,東方語相信,如果寧優的腦子還沒有完全被漿糊塞滿的話;他以後絕對不會再提一個字。
寧楚淡淡吩咐完,也不看寧優一眼,轉身便走了出去;只留淡淡的銀杏暗影晃在寧優那迷濛的眼睛裡。
之後,寧優果然沒有再鬧過絕食;再之後,毫無懸念的按律到苦寒之地流放去了。
寧楚雷霆手段收拾了寧優;按理應該接着完成密詔上第二件事的。
但是,這第二件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做的。
就算要完成,也得看日後他有沒有機會。
不過,既然那只是先帝留給他的密詔;除了其中幾個資深老臣;其他人根本沒有機會知道其中的內容。
所以,在他將那知道密詔內容的三位老臣秘密遊說了一天之後;三位老臣都同意了將密詔上第二件事押後。
至於押到什麼之後。
寧楚淡淡一笑,如果她不給他機會;那件事只會無限期押後。
之後,寧楚便開始發了國喪,再然後,帝后合葬入皇陵。
過了頭七之後,寧楚便舉行了登基大典。
大典舉行這天,按照寧楚的意思,並不曾鋪張奢侈,只是按照程序走完那個儀式便成。
那天,他站在高高的祭壇之上,目光掠過羣臣;然而,他雙目的焦點卻是人羣之後,與那一襲白衣少年並肩站立,遙看雲天的卓約少女。
他在無數人敬畏的目光下,緩緩走向了那個讓人高處不勝寒的金黃寶座;那一刻,他的心如荒涼的原野,有風呼呼刮過;有草獵獵扎過;卻唯獨沒有人影;那個讓他牽掛的影子,竟然距離他如此遙遠。
遙遠到他的視線再也繞不過那片荒涼,追逐在她身邊。
那一日,先帝臨終並沒有給出他想知道的答案;那時,他心裡既覺得歡喜又覺得失落。
歡喜,她可能與他並無血緣關係;失落,她與他沒有血緣關係,卻註定她離他越來越遠。
東方語與墨白參加完寧楚的登基典禮;便計劃準備回東晟去了。
臨別這天,寧楚站在城樓上,遙遙眺望着那天藍的身影,也似天際的飄逸的雲一樣,隨風而去。
他心裡某一塊因她而留的地方,也隨着她的遠去,而漸漸疼痛清晰。
東方語與墨白大約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才從蛟玥回到了東晟。
這天午後,日光疏疏懶懶地灑在地上。
東方語一行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東晟帝都。墨白堅持先將東方語送回府,然後他纔再回別苑。
東方語沒有拒絕;反正天色還早,他喜歡送那就送吧。
她這一路因爲寧楚的事情,興致都不高;因而大多數時候,都倚在車上懨惻惻的。
馬車很快到了東方府大門前。
墨白行下了車;他習慣性的便朝東方語伸手,欲扶她下來。
誰也沒有留意這個時候,對街,在離東方府不遠的一個宅子裡,忽然跑出一個人影;那影子輕盈如蝶,衣裙顏色也是斑斕如蝶的色彩;從她大步奔來的影子,可以看出她將秀髮綁成了兩條辮子。
因爲角度的關係,她只看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還看到了他眼裡那淡淡流漾的如水溫柔,卻偏偏沒看到他伸出的雙手呈迎接的姿勢。
“墨白哥哥?”
這聲音不太熟悉;但也算不上陌生。
墨白似乎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他伸手扶東方語的動作卻沒有受這聲叫喚而出現一絲影響。
東方語卻怔了怔;眼角微掠,竟然毫無錯過地捕捉到墨白眼底那抹不耐,還有他皺眉的動作。
她順着他雙手從馬車跳了下去。
腦裡忽然記起一件事來。
似乎在她未去蛟玥之前的某一日,她在街上無意一瞥,曾瞟見了那道輕盈如蝶的身影;那個時候,她還以爲自己眼花呢。
如今看來,她非但沒有眼花;而且,她從墨白剛纔皺眉的動作,可以肯定墨白一定也早見過了她。
墨白後來緊跟着追隨她到蛟玥而去,會不會除了不放心她之外,還有些別的什麼原因呢?
東方語懶洋洋地瞟着那妖魅男子,明亮眼眸裡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墨白沒有扭頭,對那一聲甜甜又意外驚喜的叫喚,他仿若未聞。
他扶着東方語下車,旋即便自顧的護着東方語,準備進入東方府。
不過,有些人豈會讓他如此輕易從眼前錯過。
那輕盈如蝶的身影,在一聲驚喜叫喚後,提着裙襬,腳步如飛,眨眼便從對街奔了過來。
她奔過來時,原本是衝着那妖魅男子而去的;但這時,她終於看到了與墨白並肩而行的少女。
“小語……姐姐?”那綁着兩條辮子的姑娘驚愕了一下,笑容也因而僵了僵。
東方語可不能繼續往墨白那樣,對那輕盈如蝶的姑娘也充耳不聞。
因爲這時,那姑娘提着色彩斑斕的裙襬,已經大步越過他們,走在了他們前面,用她嬌小的身體攔住了去路。
東方語微昂頭,眨着眼睛看向那一臉純真甜笑的姑娘。
“原來是陽曦,真是巧了。”因爲陽曦的阻攔,東方語不得不停下腳步,她笑眯眯看着陽曦,眼角卻含着一縷氣惱瞟了瞟旁邊的妖魅男子,“你怎麼突然到帝都來了?陽叔叔還好吧?他也來帝都了嗎?丁香姨呢?他們是不是和你一起來帝都了?”
東方語懶洋洋瞟她一眼,感慨道:“哎,帝都這個地方,人多,空氣污濁;實在沒有雁回峰下的絕谷好。”
聞言,陽曦笑容一凝,她垂下頭,雙眼卻又忍不住悄悄瞄了瞄墨白。
“小語姐姐,我爹孃他們……都挺好。”她說着,忽然停滯了一下,雙眼撲閃撲閃地盯着東方語,“小語姐姐,我聽說你最近都不在府裡,想不到今天終於碰到你遠行回來了。”
終於?
東方語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乾脆露出疲倦的神色,閒閒地笑了笑,“是啊,我確實剛剛遠行回來,這一路坐車顛波,顛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
“嗯,我現在這個樣子,就不招呼你進府坐了;我得趕緊進去歇一歇才行。”
“陽曦,那麼再見了。”
東方語說着,她笑吟吟便從陽曦身側繞了過去。
陽曦見狀,立即緊張叫道:“可是小語姐姐……?”
“陽曦,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真的不用客氣。”東方語繼續往上走,只須再走三級,她就可以從大門走進去,“哦,我差點忘了,你和墨白也是舊識;你若是想要找人做導遊的話;不妨考慮一下他。”
陽曦聞言,露出有些怯怯的眼神看了看墨白,羞怯中透關緊張,“墨白哥哥,小語姐姐說可以找你做導遊,真的可以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惹怒墨白一樣。
然而,她那小心翼翼的眼底裡,卻藏着一絲狡猾與興奮。
墨白目光淡淡看向那越階而行的少女,眸底裡溫柔流漾,卻也隱含了一絲無奈。
他漠然看了陽曦一眼,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她說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真的?”陽曦兩眼放着撲閃撲閃的光芒看向墨白,甜甜笑容裡掩藏不住她幸福的興奮,“那我們?”
“我準備坐這輛馬車回府,你先上去。”墨白手臂一擡,往剛纔他們所乘那輛馬車指了指。
------題外話------
各位妹子新年快樂。
新的一年開始了,這文我已經寫了半年之久,各種疲憊,所以決定在這個月將它完結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