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的架勢,是要跪誰,大理寺沒有這跪來跪去的規矩。”一個聲音,正氣凜然的傳進來,人未到,聲先遠。
沈念一依舊清淡如風的站立,辜負元只差原地蹦了起來:“大人,大人回來了!”
從正門外正邁開大步進來的人,一身靛青的錦袍,端正國字臉,濃眉大眼,不怒自威,正是大理寺正卿秦思冉秦正卿,他也不看地上跪着的那幾個人,徑直走到沈念一的面前:“小沈,這是在唱的哪一齣?”
沈念一連眉尖都沒有多動一分,似乎秦思冉在這個時候出現,完全沒有令他詫異,都是理所當然,都是恰如其分,秦思冉不出現的時候,自然沒有人會稱呼他小沈,這是秦正卿特別的稱謂,只一人,稱一人。
“刑部侍郎華封大人出了意外,刑部的人正預備在大理寺鬧騰。”辜負元多了一句嘴,他忍氣吞聲這幾天,見着秦思冉出現,哪裡還有顧忌,恨不得張大了嘴巴全部都給吐出來。
“閉嘴!”秦思冉卻是厲聲呵斥了一句,這下子可好,別說是辜負元沒得臉,地上還跪着的那幾個人摸不清路數,也沒敢站起來。
馬真更加暗暗叫糟糕,他豁出去了纔拿得出手這一招數,原來想着沈念一總不該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上一次打交道,怎麼看都是個能說得上道理的,動之以情纔是好手段,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秦正卿,瞧着架勢,就算是外人也能瞧出,分明是一山容不得二虎,他們都夾帶在中間,遭了大殃。
然而,真是峰迴路轉,卻見秦思冉彎下腰來,雙手托住了馬真的胳膊:“華侍郎不幸過世,我們同你們刑部的心境是一樣的,如果當真有兇手作梗,大理寺必然會捉拿住真兇,絕對不會讓華侍郎死不瞑目的。”
這一副語重心長,這一副惺惺相惜,馬真要是再不領情,那真是白活了幾十年,白在刑部看人眼色十多年,驚喜交加,也不磕頭了,藉着那一把力,站起身來,連聲道謝,秦思冉也不邀功,連連擺手道:“這會兒案情都沒露出冰山一角,先不忙着說這些,我纔回來,先將細稍末節都瞭解清楚,才能捋順。”
“是,是,秦大人說的極是,事情說來話長。”馬真沒把自己當外人,建議尋個房間,坐下來,當時在場的,還有來討要屍體的王扶林,再加上兩邊的仵作,統統坐下來,將話都說說清楚。
秦思冉欣然接受,問過辜負元哪裡合適,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走開,反而將沈念一連帶着丘成,於澤在那裡不聞不問的,唐楚柔跟着幾步,還轉過頭來看他們一眼,沈念一緩緩擡起手來,示意她先去。
“大人,我們難道就不去了?”於澤嚥了口口水問道。
“秦正卿已經接手此案。”沈念一真正是雷打不動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此時此刻,他心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
“秦正卿根本一無所知,他難道是要聽那些刑部的人道聽途說,添油加醋!”於澤哪裡放得下心,恨不能立時就趕過去聽個究竟。
“不會的。”沈念一緩緩說道。
“怎麼不會,當着我們的面,還叫叫嚷嚷,說我們扣押華大人的屍體,這會兒揹着我們,還能有好話,太陽都從西邊升起來了。”
“於澤,別說了。”丘成知道哪裡不對勁,秦正卿一進門,矛頭指向絕對不是刑部的人,太明顯,硬生生的就是指住了沈少卿的臉面。
兩個人官階差了一級,就算沈念一平時做得再多再好,皇上面前再得寵,依舊是正卿大人的下屬,所以理所當然的,案子才走到一半就被攔路奪了過去,而不能出聲反抗。
或者說,沈念一本來就想要脫身而出?
丘成疑惑的看看眼前人:“大人,我們真的不過去聽聽?”
“小唐還在呢,不是嗎?”沈念一十足氣定神閒的回道。
“也是,小唐還在,我看着刑部的那個仵作倒是個愛說實話的,他們倆一對帳就清楚了。”丘成忽然覺得不對勁,“大人,可是華大人還是死在了大理寺,當時雖說大人沒有在場,不過話還真的很難說清,至少賬肯定是要算在我們大理寺頭上的。”
“秦正卿已經答應替他們出頭了。”沈念一眉梢輕動,秦思冉回來的時間,掐的頗有分寸,若說是辜負元特意去請回來的,按照小辜的性子,見到秦思冉時,就絕對做不出那樣的驚喜狀,如果說只是個巧合的話,那麼,巧合未必也真的太多了些。
太多的巧合,只能說明統統是經過了精細的算計。
有人通知,有人迎合,於是已經藉口辦事辦差的秦思冉秦正卿大搖大擺的迴歸,一回來就要查要緊的案子,連刑部侍郎都敢下手,只要稍微多幾句話,再往皇上面前捅一捅,絕對有很多人被拖下水。
沈念一正在揣測,秦思冉會選什麼時候進宮去見皇上,卻見方纔那道在其面前緊閉的房門,又給打開了,馬真一行人走出來,臉上有些釋然,也有些輕鬆,很顯然已經將話都說明,秦思冉站在門前喊他:“小沈,你且過來一下。”
等着沈念一走近,秦思冉才道:“刑部四刀倒是來了三個人,可見其心焦慮,都是同僚,要是哪一天,我遭遇毒手,你們能夠這樣齊心協力,去捉拿兇手歸案,我也會同樣十分欣慰的。”
這一個圈子繞的,也不算太遠,沈念一是聽明白了:“丘成,將文書還給馬真。”
丘成沒有絲毫異議,直接取出,纔要交還給馬真,秦思冉的手從中插出,將文書接過去,也不見他的手指動彈,紙張在其掌心碎成小片,再鬆開手時,不知哪裡吹來的一陣風,吹走了一羣的黑白雙色蝴蝶。
在人前不經意的流露了這一手,馬真他們又失去了短處,忙不迭的誇讚,簡直將這位秦正卿誇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唐楚柔與吳卓義反而站的遠遠,這兩人倒是一致的表情,有些不解,更多的皺眉,看不下去。
沈念一嘴角彎彎,不像是笑,他刻意的想要低下頭,否則他也自知這個表情太像是要譏諷,往日他十分沉得住氣,今天應該也不例外。
“小辜,將刑部的各位先送出門。”秦思冉微笑着說道。
辜負元還有些不樂意,畢竟才起了衝突,他原本想着秦正卿回來,必定要給對方些顏色看看,沒想到顏色是給了,給的是十分的和顏悅色,比沈少卿更加不中用,不過他向來服從,依言將幾個人往外送去。
秦思冉站在那裡,看着那幾個人的背影,才轉身看着沈念一道:“華侍郎的屍體已經送回了刑部?”
“是,刑部四刀中的王扶林將華大人的屍體帶走了。”
“胡鬧,真正是胡鬧,怎麼能夠將屍體還給他們,這樣子的話,大理寺豈非就站在最爲被動的位置,他們想要動什麼手腳就動什麼手腳,他們想要怎麼指派我們,我們簡直是全身長滿了嘴巴,也百口莫辯,胡鬧!”秦思冉一連串的指責,立馬統統送了過來。
唐楚柔先推了身邊的吳卓義一把,讓他跟着刑部的人先走,纔出聲道:“大人,少卿大人當日並不在大理寺中,他回來的時候,華大人已經快要嚥下最後一口氣。”
“對,對,我還正要來說說你,小唐,你是一個仵作的身份,當時事態重大,你怎麼可以擅自做主,擔任起大夫的職責,如果不是有你,御醫來的再快些,華大人或許能夠倖免於難,爲什麼要擅自出手!”秦思冉又夾槍帶棒的將唐楚柔一起圈攏在內教訓,“你不做不錯,有誰能夠證明,當時你的急救手法是正確的,你先頭也說是心疾,結果呢,結果就是華侍郎一命嗚呼了。”
唐楚柔心裡有些氣,又有些委屈,但是當着秦正卿的面不好頂嘴,她也頂不來嘴,更何況連沈少卿都一語不發在旁邊站着挨訓,哪裡又輪的上她出頭。
“這樣子可不行,華侍郎好端端的來查案帶人,卻死在大理寺中,事情要緊,不能耽誤,我這就要進宮面聖,同皇上闡述說明這些情況,兇手必然要抓,不過先讓大理寺的人脫了嫌疑脫了干係纔是關鍵之所在。”秦思冉環顧了一週道,“你們幾個,誰都不想作爲嫌疑人,步了霍永陽的後塵吧,他還生死不明,你們也要跟着去把牢底坐穿嗎?”
“正卿大人且慢。”沈念一開口道,“聽正卿大人的意思,是要進宮將此事告知皇上。”
“那是當然的,告訴皇上,殺死華侍郎的另有兇手,大理寺全權負責抓住案犯,但是絕非大理寺的人所作所爲。”秦思冉的端正臉,轉過來,望着沈念一,“小沈,還有其他的話要說?”
“我想先多問一句,正卿大人如何知道兇手並非是大理寺的人?”沈念一一針的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