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打一開始起,他們所要尋找的敵手就出現了判斷上的錯誤呢,那麼這個王家上村中,是否有他們需要的真正答案。
孫世寧很安靜的躺臥着,開始的時候,還在細數他的呼吸聲,數着數着,倦意上浮,還真的是睡着了。
沈念一依舊保持着不變的警惕心,留意着屋外的一舉一動。
果然是隔了半個時辰以後,有人站在門外輕聲喚道:“哥哥姐姐,你們都睡了嗎,要不要再添些熱水?”
一連問了三四次,聽不到他們回答,狗蛋似乎在同什麼人說,是睡着了,肯定睡着了。
那人顯然還不太相信,又是悉悉索索一陣動靜,沈念一聽聞頭頂咔嚓一聲,分明是有人手腳並用上了屋頂,他平穩而躺,眼睛微微睜開一線縫,卻見瓦片彌合處,透出一線光,有人爬到上頭,正在窺探,見他們在帳中睡得香甜,牀底兩雙鞋子並頭而放,似乎才真正放了心。
這是在懷疑他們不是真夫妻,或者是生怕他們睡得不夠安穩,還想添油加醋,沈念一正想着鼻端聞到一點香氣,他身在大理寺中對這樣的香氣實在太過了解,也知道對身體也無害,不過是叫人睡得沉些再沉些,便是打雷下雨,都不能聽見,他屏住了呼吸,卻沒有辦法替世寧擋住,她嘟噥一聲,翻了下身,睡得更深了。
這一夜,沈念一都沒有睡,儘管他對世寧說,這一家人不過是太過小心謹慎,絕對不會盲目出手,卻依然不敢過於託大,等到天明時分,她在懷中輕動,他知道藥效已經快要散去,她即將要醒轉過來。
又隔了一刻鐘前後,孫世寧睜開眼來,瞧了瞧帳子頂有些發呆,再轉頭瞧了瞧身邊的人,露出個別樣嬌美的笑容來:“相公,我還真是睡得香,居然一直能睡到大天亮。”
沈念一禁不住先在她額角臉頰親了兩下,才附在她耳邊道:“他們生怕我們睡不好,還特意過來又添了點藥。”
無論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或者僅僅是爲了賺錢,這接二連三下藥的手段,也絕對不是善意之人了。
“添了什麼藥?”孫世寧趕緊坐起身來,倒是沒有覺得哪裡不妥。
“讓我們睡得更沉的藥。”沈念一跟着起身,“梳洗好了,我們就走人。”
“他們當真不會有所行動?”孫世寧揉了揉眉心,這樣一重一重的防備,就是爲了討個太平?
“防範是必然的,不過不會敢出手的。”沈念一等着她梳洗完畢,兩人推門出來,外頭一家子分明有些掩藏不住的緊張神色。
“兩位這是要進城了?”中年婦人上前討好笑問道。
“是,睡得真好,這四下真是安靜。”孫世寧回道。
沈念一取出銀錢交過去:“勞煩給我的那匹馬喂些飼料乾草。”
“放心,放心,都喂好了,一大早我還讓狗蛋給刷洗過,餵了飼料,餵了水,保準兩位早早的就能進城了。”中年婦人又試探着問道,“我還做了些麪餅,兩位要不要帶在路上吃?”
“那就正和心意了,我娘子已經等不及要進城去採辦了。”沈念一話音落,那邊包好的麪餅遞上來,“這個,要不要再算錢?”
“不用,不用,已經給得很多,狗蛋,還不過來送送客人。”婦人熱情周到的將兩人連帶着一匹馬送出家,又叮囑狗蛋送出村口。
親眼見着兩人上馬,急急忙忙離開,一大一小兩個人還站在村口不肯離去。
“這是迫不及待等着我們走的樣子。”孫世寧忍不住笑道,“舉手投足間也太直白了些。”
“這些人心虛着,不過也沒做什麼真材實料的壞事。”沈念一策馬回城,直接回大理寺,將孫世寧交予唐楚柔,“事關要緊,小唐先陪她坐坐。”
隨即,匆匆將於澤喚來,點了三十餘人,騎馬直接去了王家上下村,關照過,兩邊的村口各安排十人看守,一個人都別放出去,肯定能夠查出不少有利的線索。
唐楚柔自然不會將孫世寧往停屍房中帶,另外有間乾淨的小屋,沏了茶過來:“夫人,喝茶。”
孫世寧一早上趕着回來,還沒吃過一口,喝過一杯,肚中卻不平了。
唐楚柔也是個伶俐人:“夫人稍等,我那邊有些小包子,早上纔買的,也沒來得及吃,去拿過來一起吃可好?”
孫世寧笑着點點頭,稍等了片刻,有人推門進來,她還以爲是小唐,仰着笑臉看去,看到的卻是一身官服,正兒八經的季敏,她與季敏也是數次碰面,多半很不愉快,特別是那一次,她獨自摸進三皇子府邸,很是受了點驚嚇。
這會兒一瞧見是他,立時原地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很是警惕的看着他。
“沈夫人不要這樣身份,以後我也是大理寺中人,與沈大人可爲同僚,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季敏見她這樣不給臉面,倒是有些尷尬。
他是皇上一道口諭送過來大理寺的新任大理寺少卿,不知爲何連個任職儀式都沒有,正卿沈大人又有皇命在身,休假在家,他發現自己的到來顯得格格不入。
見唐楚柔是個女子,似乎好說話些,纔多問了幾句,唐楚柔是個爽利性子,直接說道:“當日沈大人到大理寺,先花了半年看過以往十年的案卷,纔開始正式着手案件,不如季大人也試試?”
實則稍許耳聰目明點的,都認得他,知道他原本是三皇子寅豐身邊的人,如今六皇子繼位,三皇子的親信一個倒戈,卻成了大理寺的少卿,其中貓膩,幾乎不用點破,人人都心知肚明。
大理寺中的人還算好相處,沒有拿話語擠兌,只是照常做自己手底下的事情,以前秦思冉還任職正卿的時候,有一小股人,看着是正卿,官高一級的份上,還有點分心,等到沈念一升職,直接大刀闊斧,將所有的小人盡數砍伐,如今的大理寺人員雖然精簡,卻比以往更加齊心合力。
真可謂是沈念一一道命令,便能一呼百應的境界。
這也是皇上有所忌憚之所在,因而派了個季敏過來,說是熟人,卻分明是一杆鮮明的標識,告訴所有人,他才真正是皇上的親信,最好做什麼都不要對其有所掩藏。
季敏到底也是在三皇子身邊多時,能屈能伸的能人,這會兒見插不上話,也不動氣,當真找了兩個人,將大理寺一年來的案卷都搬到屋中,細細查看。
今日一早過來,卻見着沈念一召集人馬,冷不丁的,他倒是想過不要趕着上去湊熱鬧,畢竟還沒有正式交接過,再看到唐楚柔領了孫世寧過來,纔想要從沈夫人身上先入手,試試攀點交情。
不曾想,孫世寧壓根沒有給他好臉色,一臉戒備,好似他不是大理寺的新任少卿大人,而是爲非作歹之輩,他心裡頭又是好氣又是無奈,放低了聲音道:“沈夫人難道不認識我了?”
孫世寧默默道,便是認識你,所以知道你不是良善之輩。
“以前各爲其主,我與夫人有些誤會在先,實則我從來不想得罪夫人的,當時的事情,以後有機會,我再細細同夫人解釋原委可好?”季敏算是退讓了兩步,做出個議和的姿態。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孫世寧答得很委婉。
如今,皇上都換了人,還談以前又有什麼意義,再則季敏也確實沒有做過真正加害於她的手段,非要追究的話,也沒有多大的意思。
孫世寧只是本能不太喜歡這個人,何況這是在大理寺中,她不過是在唐楚柔這邊,按理來說,他是沈念一的下屬,不該這樣主動來接近上官的夫人。
雖然,臉上清清楚楚寫着是要攀交,她卻沒想要接受。
“既然夫人能夠這樣想,那是最好的,最好的。”季敏搓着手道,“我也是昨天才被皇上調任過來,人生地不熟的,以後還要請沈大人多多提點,關照。”
孫世寧不言不語,她不過是個婦道人家,難道他是想讓自己替他在長官面前美言?
真正是可笑之舉,大理寺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唐楚柔回來的不慢,一瞧見季敏,先是一怔,隨即再看到孫世寧的反應,她頓時不樂意的嚷開道:“季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這位是沈大人的夫人,她與我皆是女子,又有舊交,纔在我這裡坐一坐,季大人卻趁着我離開的片刻,就擅自闖進屋中,要是驚嚇到了沈夫人,該如何是好!”
她肅着一張臉,字正腔圓,每一句都是針對,季敏嚇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我,我以前也與沈夫人相識。”
“便是相識,必然也不算故交,難道季大人連這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嗎!”唐楚柔得理不饒人道。
“是,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這便走,望沈夫人不要介意,我沒有一絲半點的惡意,不過是看着夫人,想過來打個招呼。”季敏拂袖而去,離開前,重重瞪了唐楚柔一眼,這個大理寺,如今真是連一根針都插不進來,他怎麼到皇上面前去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