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失寵了!
這消息在葉府引起不小的震動,說到二姑娘,府裡上下誰人不知二姑娘可是除了老太太,老爺和太太外,唯一一位正正經經的主子,又素來被老太太捧在心尖尖上,沒想到竟然也會有失勢的一天。
只怕是二姑娘私底下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惹得老太太生了氣兒。
一時間,府裡各種小道消息流竄不止,當然,也僅限於丫鬟婆子們之間,畢竟上回的教訓讓人銘記於心,誰還敢大肆宣揚?
“姑娘,如今這府裡頭的丫鬟婆子實在太放肆了!”大清早,沐蘭肚子裡就積滿了怒氣,方纔她到小廚房提熱水的時,無意中聽到幾位廚娘和粗使丫鬟的嘀咕,頓時就讓那張討喜的包子臉皺成了團。
錦瀾揉了揉酸澀的眉心,惺忪的眼眸煥發出一絲清明,對於沐蘭的憤慨,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嘴兒長在別人身上,想怎麼說隨她們去,咱們自個兒問心無愧便好。”
“可是......”沐蘭撅了撅小嘴,“姑娘是沒親耳聽到,那些人說的話可難聽了。”
“好了!大早的,別讓這些糟心事污了姑娘的耳朵。”唐嬤嬤佯怒的瞪了沐蘭一眼,伸手在黃銅盆裡撥弄了下,試好水溫便取下月牙白布巾,邊伺候錦瀾梳洗,邊抽空吩咐她道:“快去看看早膳好了沒,一會兒姑娘還要去給太太請安,可別耽擱了時辰。”
沐蘭縮了縮脖子,趕緊應聲出了屋。
梳洗過後,唐嬤嬤熟練的將錦瀾烏濃柔順的髮絲梳成雙鬢,取了支七寶玲瓏簪插入發間,又在旁邊綴上幾朵指甲蓋大小的桃色絨花,搭着身上天水碧百褶如意月裙,襯得她更加清麗脫俗,只是眼下那團淡淡的青色,生生壞了幾分姿容。
唐嬤嬤擱下手中的象牙梳,不由嘆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姑娘何必爲了那些事兒傷神?日久見人心,再說老太太還讓姑娘住在嘉裕堂裡,不是最好的證明?往後那些流言定會不攻自破!”
“嬤嬤多慮了。”錦瀾看着菱花鏡中那張小小的臉蛋兒,肌膚白皙瑩潤,雙眸澄澈如水,瓊鼻小巧挺拔,朱脣粉嫩嬌豔,雖說眼下的烏青使她多了幾分憔悴,可嘴邊的笑容仍舊溫柔恬然。
這幾日她雖夜裡睡得不安穩,卻是因爲記掛母親解毒之事,同這些所謂的流言蜚語沒有半點干係。
興許旁人不知道,可她心底一清二楚,以老太太的爲人和手段,別說是流言蜚語,即便就幾句碎語,只要敢露出一星半點苗頭,立即就會被雷霆手段打個粉碎。
老太太可不像母親這麼仁慈,錦瀾眼中閃過一絲清冷,這府裡能流言四起,十有八九是老太太故意爲之,想借此逼她低頭。
若是以前,說不定她真就妥協了,可如今......
錦瀾抿了抿嘴脣,擡眼看向唐嬤嬤,“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卯末辰初。”唐嬤嬤收拾好鏡奩,又忙轉身去整理牀榻,這會兒聽到錦瀾發問,不由頓了頓,“姑娘今兒個還要去正房請安嗎?”
“去,怎的不去?”錦瀾綻然一笑,任憑府裡怎麼鬧騰,只要她守好規矩和禮數,旁人又能拿她怎樣?老太太就算心裡有什麼,也不會真的將事情坐實了。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老太太真真厭棄了自個兒,無非往後的日子難捱一些罷了。
說到底,她還是葉府正兒八經的嫡女,若她的名聲壞了,首個受牽連的便是葉霖,精明的老太太怎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慢理斯條的喝了小半碗碧梗粥,又吃了兩塊桂花糕,錦瀾才起身準備前往正房,不過臨出門前,她把貼身放置的銅匙拿出來打開了箱籠,將那鎖了好些天的沉香木盒小心翼翼的取出,同原先那般擱在袖子裡藏好。
今兒個她讓唐嬤嬤特地挑了件稍稍寬鬆的裙裳,爲的就是將木盒帶出去,只要不是特別仔細的查看,一般不會發現端倪。
至於香氣,錦瀾眼波流轉,含笑的掃了眼梅花朱漆方几上擺着的玉茗花。
唐嬤嬤和沐蘭跟在錦瀾身後,往正房走去,一路上謹慎留意,生怕出什麼差池。
“雁姨娘。”錦瀾剛踏上臺階,正好見到雁容從屋裡出來,眼中頓時閃過一絲詫異,面上卻淡淡一笑。
“二姑娘。”雁容忙給錦瀾行禮,不過,即便她垂着頭,也難掩臉上那抹嬌媚的紅暈,加上那身桃花雲霧煙羅褙子,不算出衆的容貌倒變得嬌俏不少。
錦瀾心底微動,照着沐蘭的說法,雁容是年初開臉做了葉霖的通房丫鬟,沒想到昨兒老太太又突然將她擡爲姨娘,今兒一大早出現在這裡,想必是來給老太太磕頭謝恩的。
一個大腹便便的韶姨娘加上一個青梅竹馬的寧姨娘還不夠,現在又多了個顯然不安分的雁姨娘,老太太還真是怕母親的日子過得舒心,牟足了勁兒的給母親添堵!
錦瀾心裡暗諷,面上卻不見異色,淡笑着道:“祖母可是起身了?我來給祖母請安。”
雁容見她往前走了兩步,才忽的回神,趕緊出聲道:“老太太昨夜裡睡得不大安穩,這會兒又歇下了。”
還是不見麼?錦瀾心裡冷笑眉目間卻是驚訝,“祖母身子不利爽麼?可有請大夫?”
“是,已經請過了。”雁容臉上浮起一抹不自然,訕訕道:“要不二姑娘晚些再過來?”
錦瀾深深的看着目光閃躲的雁容,忽然露出個笑容來,“既然如此,待祖母醒了,我再過來。”說着便轉身離去。
這也並非頭一回,只不過出來應聲的人由品月換成雁容罷了。
橫豎她也只是爲了周全禮數,今兒個是宮大夫進府扶脈的日子,加上藏在袖子裡的木盒...老太太不見也好。
離開正房,錦瀾頭也不回的出了嘉裕堂,不過她心裡雖急切,但一路上仍舊蓮步輕移,掐着點兒同宮大夫前後腳進了水榭軒的大門。
“瀾兒。”沈氏半躺在牀榻上和宮大夫說話,看見錦瀾進來,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歡喜,不由招手道:“快過來母親這兒。”
女兒已經有好些時日沒來水榭軒了,不過她曉得是老太太的緣故,因此心裡並不怪錦瀾,反而心疼女兒這麼小就要承擔如此重擔。
“母親。”錦瀾快步上前,拉着沈氏的手仔細端詳着,許是有祝嬤嬤的照顧,沈氏臉上雖仍舊蒼白,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多了,讓她懸着的心安放了下來,“母親可用早膳了?”
“用了,太太方纔一起來就用了碗燕窩粥。”蔓萍笑眯眯的將沏好的茶端上來,又趕緊挪了個小杌子到牀榻旁給宮大夫。
錦瀾盯着蔓萍姣好的容貌,心裡卻記起了前幾日文竹的回話,那日蔓萍確實不在水榭軒,至於是出了府還是在別的院子,就不得而知了。
爲了不讓母親憂心,她特地吩咐不許將事情透露出去,因此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向母親打聽,不過沐蘭所說的那條巷子,倒是讓人去探查了,希望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蔓萍見錦瀾緊盯着自己瞧,不由笑道:“姑娘總盯着奴婢做甚?莫不是奴婢臉上有花?”
“沒有。”錦瀾斂了神,眯起眼半是玩笑半意味深長的說道:“蔓萍姐姐臉上沒花,不過人倒越來越像一朵花兒了。”
錦瀾的調侃讓蔓萍頓時紅了臉,“太太,您看二姑娘說的什麼話。”
沈氏笑眯眯的看着,“瀾兒說得也沒錯,我這屋裡就屬你長得最出挑,手又巧,算算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趕明兒在府裡尋個得力的管事,再置辦些嫁妝,也不枉你伺候我這麼多年。”
“太太......”蔓萍垂下頭,臉上的紅暈染到了耳根子。
衆人皆以爲是害羞的緣故,唯有一直留意她的錦瀾才發現她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驚慌。
這個蔓萍,怕是真對母親隱瞞了什麼,錦瀾眼底添了一絲冷意。
“好了,你先下去吧。”沈氏笑了一會兒,見她實在臊得慌,便出言解圍。
蔓萍此時心亂如麻,恨不得早些離開纔好,聽了沈氏的話,急忙應了句便退了出去。
錦瀾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便給沐蘭使了個眼色,沐蘭微微點下頭,也輕手輕腳的跟着出了屋。
一時間,屋裡僅剩下母女二人和一直坐在邊上不出聲的宮大夫及祝唐兩位嬤嬤。
“嬤嬤。”錦瀾擡眼看向唐嬤嬤,又看了看洞開的大門。
唐嬤嬤心神領悟,忙將門合上,又在大門邊上守着。
錦瀾的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確保所有門窗都關嚴實了,才錯眼看向宮大夫,“不知宮大夫可將方子上的藥材都配齊了?”
宮大夫點了點頭,“這是自然。”說着她便將身上背的藥箱輕輕的放在紫檀木方桌上,“除了藥引外,方子上的藥材我已經按量配好,隨時可以下罐煎藥。”
錦瀾微微頷首,雙眼中滿是感激,她看了眼沈氏,才緩緩將藏在袖子裡的木盒抽出。
剎那間,香氣撲鼻。
宮大夫雙瞳一縮,蹭的站起身,錯愕的盯着錦瀾手裡的木盒,“水沉香?居然是水沉香!難道里頭裝的是......”
“不錯。”錦瀾鄭重的點了點頭,將手上的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到藥箱旁,“裡頭就是母親需要的藥引子,雪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