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瀾從水榭軒出來,走過抄手迴廊,她努力剋制心中翻涌的思緒,只是腳步卻不受控制般變得凌亂起來。
先是外院的丫鬟春曉突然進了內院,緊接着沈氏昏迷,而後韶姨娘藉着送參,外放丫鬟的事宜步步緊逼,樁樁件件,環環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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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爲什麼韶姨娘要這麼急切的把手伸進水榭軒?前世沈氏故去是三年後,似乎期間還發生不少事,忙活了將近一年,身爲妾室的韶姨娘纔有機會坐上正室之位。否則以葉霖的身份,即便再怎麼寵愛,也不會將一名妾室扶正。
如今,一切應該尚未萌芽,韶姨娘怎會提前對沈氏下手?
難道......
錦瀾驟然停下腳步,緊跟在身後的唐嬤嬤險些撞到她身上。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唐嬤嬤看到錦瀾額間泌出細細的汗珠子,忙掏出帕子幫她擦拭,“可是熱得慌?再往前走一小段就到了。”
“不,我沒事。”錦瀾看見唐嬤嬤臉上濃濃的擔憂,不由笑了笑,“只是有些煩悶,嬤嬤不必擔心。”
唐嬤嬤頓了頓手,“姑娘是在爲太太擔心吧?”
錦瀾並不否認,低低的應了句:“嗯。”
細細想來,韶姨娘會做出這番舉動,十有八九源自她身上。許是她的改變,讓韶姨娘覺得事情逐漸脫離掌控,這對極重權勢的人來說,是件難以忍受之事,因此纔會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把一切重新抓回手上。
追根到底,她重活一世,說的話做的事和以往完全不同,連帶着周圍的一切也在慢慢發生變化,恐怕前世的事已做不得準了。
錦瀾仰起頭,天空碧藍如洗,她長長的嘆了口氣,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無論怎樣,她都不能重蹈覆轍!
唐嬤嬤見錦瀾一臉魂不守舍,便勸道:“姑娘放寬心,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很快會好起來的。”
看着唐嬤嬤臉上的關切,錦瀾的心突然變得平靜起來,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錦瀾和唐嬤嬤回到瀾園,院子裡冷冷清清的,除了幾個灑掃丫鬟外,竟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兒。直到進了屋,纔看到文竹正坐在屋裡做針線。
見錦瀾和唐嬤嬤進來,文竹忙放下手中的活兒,起身行禮,“姑娘回來了。”
唐嬤嬤臉色一沉,“怎會只有你在屋裡?碧荷呢?外頭也不見人,沐蘭呢?”
文竹見唐嬤嬤面色不虞,趕緊解釋道:“方纔針線房的雪雁來找碧荷姐姐,像是爲了給姑娘做秋衣的事,碧荷姐姐怕走開後萬一姑娘回來了沒人伺候,便讓我守在屋裡。沐蘭在廚下,說是要煮些銀耳蓮子羹給姑娘消暑。”
針線房的雪雁?錦瀾心裡微微一動,“碧荷什麼時候出去的?”
文竹利落的倒了杯茶,“大約有半個時辰了。”
錦瀾垂下眼眸,端起茶盅輕輕地抿了抿,滿口清香。
碧荷是她身邊的大丫鬟,針線房找她去無非是爲了秋衣上的花樣,只是這時間,也未免久了些。
大概是看出了錦瀾的心思,唐嬤嬤對文竹說道:“讓個小丫鬟到針線房看看,要是碧荷得空了就讓她趕緊回來。”
“不用了。”錦瀾叫住擡腳就要往外走的文竹,“若不是要緊的,想必針線房也不會來找,橫豎也是爲了我,便由她去吧。”說着似想起了什麼,又問道:“挽菊回來了嗎?”
錦瀾的話剛落,還未容文竹開口,就聽見外頭有丫鬟稟道:“姑娘,挽菊她嫂子來了,說是有事想求見姑娘,這會兒在二門外候着。”
錦瀾一愣,好端端的挽菊的嫂子來做什麼?狐疑的看了文竹一眼,“叫她進來吧。”
文竹趁機回道:“挽菊姐姐還未回來。”
什麼?挽菊竟還未回來!錦瀾心底不由一緊。
不一會兒,就聽見院子裡響起一陣腳步聲,文竹撩起簾子,便看見一名穿着水蔥色羅裙的小丫鬟正往上房來,身後跟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婦人,想必就是挽菊的嫂子了。
小丫鬟走到門前便停下了腳步,衝文竹福了福身,文竹點點頭,便笑着將挽菊的嫂子請進屋。
一進屋,挽菊的嫂子便恭敬的給錦瀾行禮,“奴婢竇氏給姑娘請安。”只是禮還未蹲下,就聽見一道清脆悅耳的女音,“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竇氏頓了頓,還是將禮行完才起身,垂首立在原地。
錦瀾打量了一番纔開口道:“聽沐蘭說,你有事要見我?”
“是。”竇氏擡起頭飛快地瞄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錦瀾,躊躇的說道:“回姑娘話,我家小姑子得了急症,恐怕一時半會兒不能回府伺候姑娘,特地讓奴婢來給姑娘告個假。”
挽菊得了急症?不僅是錦瀾,旁邊的唐嬤嬤和文竹聽了也不由一愣,“得了什麼急症?可嚴重?”
竇氏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說,說是中了暑,又吃壞了肚子,早晨起來便又吐又泄的,乏了力氣起不來身。”
雖說那抹不自然的神色一閃而逝,卻恰巧被錦瀾看在了眼裡,當下便起了疑。她略想了想,一臉擔憂的說道:“挽菊是我身邊得力的,她病了我可不能不管,嬤嬤,快去請個大夫到挽菊家瞧瞧,別誤了病纔好。”
竇氏聽了心裡不禁一慌,急忙擺手道:“哪敢勞煩姑娘,大夫已經請過了,還開了方子,說是吃幾劑藥,休息幾天就好了。”
錦瀾搖搖頭,堅持道:“常給府裡看診的江大夫對急症頗爲擅長,讓她去給挽菊瞧一瞧好得更快些。”
“不可!”竇氏的臉色倏地變了,心急下口不擇言,話音未落,心裡便暗喊壞了,又急忙補救道:“奴婢,奴婢的意思是說,姑娘宅心仁厚,蒙姑娘惦記是挽小姑子的福份,只不過給她看診的大夫和家裡到底沾了些親戚關係,若是讓那大夫知道又另請他人來看,怕是會心生嫌隙,鬧起來奴婢一家自是不怕,就怕失了府裡的體面。”
錦瀾眸色微動,白皙的指尖緩緩滑過茶盅上精緻的花紋,目光定定的看着挽菊嫂子,沉默不語。
唐嬤嬤和文竹面面相覷了一眼,清楚的看見對方眼中的疑惑,照理說,姑娘願意請大夫爲挽菊看病,她嫂子應該千恩萬謝纔對,怎麼反而推三阻四的,好像姑娘要害挽菊似的?只是姑娘在問話,她們也不好插嘴,只能在邊上仔細聽着。
聽不到聲響,竇氏越來越心虛,縮在長袖裡的手忍不住打起顫,屋裡原本就擱着消暑的冰山,涼爽宜人,她的鼻尖上反而冒出點點汗珠子,又溼又癢,卻不敢伸手擦一擦,就這麼低着頭,呆呆的杵着。
錦瀾將手中的茶盅咯的一聲,輕輕的放在桌上,像是不經意想起般,“對了,挽菊回家時,我特地賞了她一盒粟子糕,不知竇嫂子覺得味道怎樣?”
“啊?”竇氏沒想到錦瀾再出聲時竟轉到了吃食上,身後唰的滲出一層冷汗。
她哪裡知道小姑子身上帶沒帶粟子糕紅棗糕之類的東西,眼珠滴溜溜的轉動,琢磨着該怎麼瞞過去,不經意間卻發現錦瀾正緊緊的盯着自己,那眼神竟像是要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心頭不由一慌,哪還顧得上多想,張口就順着話答道:“府上的吃食這般精貴,自然是極好的,就連外頭鋪子裡賣的,都趕不上半分。奴婢活了那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吃到這麼好吃的粟子糕。”
隨着竇氏的奉承,錦瀾的心,漸漸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