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霖非常滿意錦瀾的順從,又略略詢問了幾句日常便讓她回去了。
直到走回內院,沐蘭才忍不住出口道:“姑娘,老爺怎會突然提及孟少爺?”
錦瀾憋了一肚子火,沒好氣瞪了她一眼,“誰曉得他打什麼主意?”說着一愣,便細細琢磨起來。
即便葉霖要請孟夫人和孟茹涵,也不用特地先詢問孟展軒吧?
照着方纔的情形,倘若她回答不認得孟展軒,葉霖難道就不會提後頭的事了?
不,絕對不會!
想到這裡,錦瀾不禁暗自搖頭,雖然她厭惡葉霖,但不能否認自己的父親是位心思縝密之輩,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也就是說葉霖早就得知她與孟展軒的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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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萬一方纔她做錯了選擇,恐怕就引起葉霖的不滿和起疑了。
錦瀾心裡直呼萬幸,可一轉眼,臉色唰的沉了下來,她和孟展軒不過匆匆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在孟府,一次則是途徑徐州之時,這兩次都是遠離葉家,身旁跟着的基本都是自己人,葉霖怎會......
突然,她腦海中想起了碧荷。
“姑娘?”沐蘭不解的望着錦瀾,卻見她臉色難看得緊,便以爲是自個兒說錯了話,“是奴婢嘴碎,求姑娘別生氣。”
“我沒事。”錦瀾深深的吸了口氣,強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葉霖纔不屑將手伸到她屋裡,那麼整個葉家,和葉霖完完全全站在一起的,除了老太太,還能有誰?
是了,若碧荷是韶姨娘的人,以韶姨娘的性子,曉得這些事的話,又怎能毫無動靜?
唯有老太太,爲了保全葉家的聲譽,才刻意按耐不動。
錦瀾覺得心裡一片寒涼,碧荷是老太太的人,那麼前世給自己下毒的,豈不就是老太太!?
她怎麼也不願相信,素來疼愛自己的祖母竟會做出這種事,可心底總有個莫名的聲音在殷殷叮嚀,老太太最在意的除了葉霖外便是葉家的名譽和聲望,她不過排第三罷了,興許還會更靠後些......
疼愛是不假,可前世同安遠侯府的聯姻,是老太太和葉霖千方百計促成,又豈會讓她這個病懨懨的身子給毀了去?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上後腦勺,錦瀾生生打了個寒戰,雙手不由緊緊環抱住自己嬌小的身子。
“姑娘,你怎麼了?”沐蘭見狀,趕緊上前將她扶到一旁的欄杆上坐着,可觸及那慘白的面容和雙毫無溫度的小手,心底一驚,“奴婢馬上去喊人!”
“別去!”錦瀾及時扯住沐蘭的袖子,勉強搖了搖頭,“不打緊,許是累着了,歇一會兒就好。”
“可是......”沐蘭還想再說,卻見錦瀾的眼眸裡透着堅持,只好應了,不過她特地從錦瀾左邊移到右邊,用身子擋住吹來的涼風。
錦瀾緩緩鬆了手,心裡卻在苦笑。
這是怎麼了?還放不開前世的種種麼?
原以爲死過一回,該看透的早已看透纔是,爲何心底仍對不該存在的東西抱持奢望?
即便是葉家嫡女又怎樣,關鍵時刻爲了葉家,她這個嫡女在老太太眼裡,和普通的下人有何區別?
錦瀾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諷刺,或許,她明白葉霖真正的打算了。
“母親的身子還未痊癒,這幾日怕是不能請姨母和茹涵姐姐過府呢!”她擡起頭望着沐蘭,忽然淺淺一笑。
沐蘭一怔,突然覺得二姑娘似乎和平常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可想來想去,卻尋不出個所以然。
“好了,母親也差不多該起身了,我們回去吧!”錦瀾收回目光,緩緩站起身,微微彎起的眼眸沉着中透着冷漠。
葉霖讓她請人,那她照着做便是了,不過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可就與她無關了,錦瀾嘴角略略彎了彎。
迎着西沉的夕陽,那抹窈窕纖細的身影投在青石小路上,越拉越長,可步子卻愈走愈發堅定。
回到水榭軒,沈氏果然已經起身,正坐在外間的軟榻上用着燕窩粥,見錦瀾進來,便將青花瓷碗往烏木雕花滴水小几上一放,“聽說你去了大書房,你父親可是有什麼事尋你?”
錦瀾臉上帶着笑,先行了禮才走到小几另一頭坐下,“是,父親讓女兒挑個好日子下帖子請姨母和茹涵姐姐過府賞花。”爲了避免沈氏操心,她特地隱瞞了孟展軒這段。
請秦姐姐和茹涵賞花?沈氏皺起眉頭,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想起這個?且是讓瀾兒來下帖子......“除此之外,你父親可還提過什麼?”
沈氏不愧是葉霖的枕邊人,稍稍一琢磨就提到了點子上。
錦瀾儘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道:“旁的倒沒什麼,父親只問些日常瑣事便女兒退下了。”
沈氏點頭,雖然仍有些疑惑,但緊鎖眉間卻明顯鬆了下來,邊吩咐祝嬤嬤擺膳邊對錦瀾道:“今兒個你早點歇息,明兒一早,老太太應該會讓人來請。”
“女兒曉得了。”錦瀾笑着應聲,韶姨娘的事還沒個結論,無論是母親還是她都不會輕易放過,老太太必定不會等她們上門詢問,否則就落了下風。
話雖這麼說,可到了掌燈時分,錦瀾梳洗上榻後,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心裡,仍放不下素心的事。
值夜的唐嬤嬤見她翻來覆去的,還以爲她又招了夢魘,沒想到一撩起帳子,就對上了錦瀾那雙明亮的眼睛。
熠熠生輝,哪有半點睏倦的樣子?唐嬤嬤掖了掖險些被她攪成麻花兒的絲被,“姑娘怎的還沒睡?”
“嬤嬤。”錦瀾乾脆翻身坐起,拍了拍牀沿對唐嬤嬤道:“你坐,我有事想同嬤嬤說。”
“姑娘想說什麼?”唐嬤嬤反手將帳子揚落,又合攏嚴實,才沾着牀沿上坐着,寬大的青紗帳子將兩人罩在了裡頭。
唐嬤嬤是她的奶嬤嬤,進府的時間也不短了,興許知道些什麼。
錦瀾思忖片刻,才認真的望着唐嬤嬤,道:“不知嬤嬤對素心有何看法?”
素心?唐嬤嬤皺了皺眉,疑惑地看錦瀾,姑娘好端端的問素心作甚?不過她還是開口說道:“奴婢同素心並不相識,偶爾碰上也不會搭話,不過聽旁人說素心不是個好相與的。”
不好相與?錦瀾眉梢微微一挑,不解的道:“我記得素心向來都是笑臉迎人。”
唐嬤嬤笑了笑,“姑娘還小,自然分辨不出好賴,有些人板着臉,心地不一定是壞,可有些人整日裡笑盈盈的,心肝卻黑透了!大家夥兒不同她親近,也是自然的。”
是了,越是地位低下的人越擅長看人眼色和揣摩心思,素心的本性,只怕平日裡同她接觸的丫鬟婆子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錦瀾心底一陣鬱結,“難道就沒人和素心交好?”
唐嬤嬤恍然大悟,原來姑娘想問的是這個,她仔細想了想,便有些遲疑的道:“大概,是有這麼一個。”
錦瀾雙眼猛然一亮,忙抓住唐嬤嬤的手急切的問道:“是誰?”
“好像是寧姨娘跟前的翠雯。”唐嬤嬤也不是很肯定,“奴婢有一回無意中瞧見她倆在園子裡說話,樣子看上去倒是十分親密。不過翠雯上回因夾帶外物進府,已經被老太太賣出府了。”
唐嬤嬤後頭說了什麼,錦瀾已經完全聽不進耳中,她腦海中反反覆覆都是寧姨娘三個字!
是了,素心現今才十六、七歲,換句話說,十三年前她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童,又怎會記得那麼多事?
再者一個三、四歲的孩童,失去了親人的庇護,如何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
葉府無論是買丫鬟還是小廝,向來只會買八歲以上的幼女,素心進府時絕對不會小於八歲!可中間那幾年,她到底在哪?
假如,一切都有人暗中安排,那麼這些疑問自然不攻自破。
利用素心的仇恨將她埋藏在韶姨娘身旁,一步步誘導韶姨娘做下滔天大罪,緊接着又藉着自己的手將一切都揭發出來!無論韶姨娘的地位多麼穩固,都將一朝瓦解!
還有素心的舉動,若母親真倒在韶姨娘身上,那麼韶姨娘早產甚至生下死胎的事將全部算在母親頭上!
難怪,難怪那天三妹妹會特地跑過來,原來寧姨娘早就抱着這樣的心思!
還有那個翠雯,說不定雪根鳶尾那件事也是......
錦瀾的臉色忽青忽白,即便她先前懷疑過寧姨娘,可怎麼也沒想到不知不覺中這個性子軟綿膽小怯弱的姨娘,竟佈下如此天衣無縫的連環計!
若非她心裡一直揪着素心不放,恐怕這一切就輕而易舉的矇混過去了!
“姑娘可是想到了什麼?”唐嬤嬤打小伺候着錦瀾長大,自然比旁人更加了解她。
錦瀾搖了搖頭,這些都是她的猜測,沒有絲毫證據,根本做不得準。只不過,若一切都是真的的話......她氣息猛然一窒,“糟糕!”
話聲還未落,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隱隱的喧譁!
唐嬤嬤和錦瀾相視一眼,趕緊撩起簾子快步打開門往外一探,“姑娘,聽起來像是從老太太那頭傳來的。”
果然如此,錦瀾心頭一縮,急聲道:“快讓沐蘭跑一趟,也別聲張,悄悄找守門的婆子就成,旁人不必多問,無論有沒有消息都立即回來!”
她一直都刻意給這些守門跑腿的丫鬟婆子們略施恩惠,爲了就是現在能派上用場。
錦瀾焦急的在屋裡走來走去,等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沐蘭才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雙眼中滿是驚悸,“姑娘,關在柴房裡的素心投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