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寒光飛射而來,正好射中板斧與長槊相接的部位。
只聽“鐺”的一聲脆響,兩柄武器一下子彈開,石玉燾猝不及防往後仰倒,險些跌落下馬背,幸好另一隻手用力的揪着繮繩才勉強穩住了身形;而申屠泰雖然手臂一沉,卻並沒有失了方寸,只一挽長槊,擡頭看向那寒光射來的方向。
只見對方的敵陣慢慢的朝兩邊退開,中間空出了一條空道,一人一馬矗立在人羣后,手中握着的長弓,弓弦還在顫抖着嗡嗡作響。
是花子郢!
一看到他,別人尚可,站在城樓上的宇文曄臉色頓時一沉。
申屠泰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相比起曾經在興洛倉,在花子郢的手裡吃過一次“虧”的宇文曄,他顯然比別人更瞭解這個人,畢竟當初他也是王崗寨的七當家,和蕭元邃稱兄道弟,自然也瞭解他身邊的人,尤其是這個小李廣。
從剛剛那一箭就可以看出,這小李廣的箭法比分別之前,又精湛了不少。
而那一箭,也把原本退到一邊的薛臨嚇了一跳,他立刻策馬走到申屠泰的身後,輕聲道:“將軍……”
申屠泰只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到身後的士兵們全都因爲剛剛那一箭緊張了起來,一個個手握刀劍怒目相對,彷彿隨時準備衝殺上去,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申屠泰立刻一擡手,示意薛臨不要輕舉妄動。
身後的士兵們也全都安靜了下來。
控制住了局面,他才慢慢的轉過頭去,這個時候石玉燾顯然也已經回過神來,他臉色有些發白的看了申屠泰一眼,立刻策馬往後退了數步,等走到花子郢的身邊立刻低聲說道:“你怎麼來了?”
花子郢握着長弓的手不敢放下,一雙鷹隼般精光內斂的眼睛定定的注視着前方熟悉的身影,又再擡頭,看向遠處城樓之上那個英挺的身影,然後道:“蕭大哥讓我跟過來看看。”
石玉燾正要說話,突然感到手上一陣刺痛。
低頭一看,才發現剛剛跟申屠泰過了幾招,不僅是震得手臂發麻,現在兩手都有些脫力那麼簡單,連虎口都被震得崩裂了。
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遇敵對戰這麼狼狽。
剛剛的恐懼和驚惶一下子被刺痛捲走,年輕人的心裡又涌起了一股憤怒和不甘,他咬牙道:“既然你來了正好,那我們——”
花子郢立刻道:“蕭大哥說了,不要戀戰。”
“什麼?”
“不要戀戰,申屠泰不是你能拿下的。”
“不是我能拿下的?那你們這一趟讓我來幹什麼?”
花子郢轉頭看了石玉燾一眼,他跟這個人不熟,也向來不太願意去哄着別人,但還是耐着性子道:“你忘了你姐姐臨行之前說了什麼了?讓你不要衝動行事。”
聽到這話,石玉燾的臉色變了變。
他想要說什麼,可一開口又覺得嗓子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扼住,掙扎了半晌,只能悻悻道:“別用我姐來壓我。”
聽到這話,便知道他不會再上了,花子郢在心裡鬆了口氣,又擡頭看了前方一眼,雖然虎牢關那邊的將士們氣勢洶洶的,但立馬於前的申屠泰卻顯得很平靜,似乎並沒有打算殺將過來,於是沉聲道:“鳴金,收兵!”
他身後的幾個士兵立刻敲擊起了銅鉦。
一瞬間,尖銳的聲音響徹戰場,他們這邊的士兵立刻結陣,緩緩的往後退去。
而花子郢和石玉燾卻並沒有立刻跟着隊伍一道退開,反倒是立在原地,由幾個親兵跟隨,護着大部隊撤離,一直到他們的人已經開始渡過汜水河,纔看到申屠泰慢慢的抖動繮繩,往前走了幾步。
石玉燾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可申屠泰卻只是倒提着長槊,走到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便停了下來,對着花子郢道:“蕭元邃沒有來?”
花子郢看着他:“七哥,你想見他嗎?”
申屠泰搖搖頭:“我不想見他,他留在河北不好嗎?爲什麼一定要在這裡插一腳?”
花子郢道:“等你們拿下了洛陽,會就此了事嗎?”
“……”
申屠泰沒有說話,而這一點沉默就已經是默認了。花子郢淡淡道:“既然早晚都有一戰,那宜早不宜晚。”
申屠泰輕笑了一聲,點頭道:“這是他的脾氣。”
說話間,花子郢手下的人已經有大半順利的渡過了汜水河,他們身邊的親兵輕聲提醒他們也該渡河了,花子郢回頭看了一眼,再轉頭看向蕭元邃,對着他一拱手:“七哥,我走了。下次再見——我可不會再留手。”
蕭元邃也擡手一拜:“這話,也是我想要讓你帶給他的。”
花子郢點了點頭,轉身便和石玉燾一道走了。
一直到他們的隊伍退到了汜水河對岸,申屠泰這才調轉馬頭,吩咐手下的人繼續監視河對岸的情況,有任何異動立刻來報,然後便帶着薛臨和他的士兵一道進了虎牢關。
進城之後,兩人立刻上了城樓,城樓上的宇文曄還是站在原處,一直到他們走近,才慢慢的轉過身來。
薛臨上前,立刻對着他行禮:“殿下……”
宇文曄平靜的看着他,道:“之前你一直要我讓你領兵上陣,今天算是得償所願了?”
薛臨原本蒼白的臉立刻漲得通紅。
他咬了咬牙,俯身下拜:“末將甘願領罪。”
申屠泰正要說什麼,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宇文曄倒也並沒有發火,只是淡淡的看着薛臨深埋下去的腦袋,然後說道:“你沒有敗陣,我不會降罪於你;但今天這一場也讓你知道了自己是什麼。古人常用‘卑以自牧,含章可貞’來訓誡君子,其實也可以用來訓誡爲將者。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是。”
薛臨站起身來,對着他和申屠泰深深的行了個禮,轉身退下了。
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方,申屠泰這才嘆了口氣,然後道:“殿下其實也不要太責怪他。今天這一場,他也並沒有丟咱們的面子,失咱們的軍心。”
“……”
宇文曄卻並沒有接這話,而是轉過身去,看着那已經退回到汜水河對岸,漸漸馳遠不見蹤影的大軍,突然道:“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多,晚上回來已經很晚,所以寫完的時候都過了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