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雁門郡第一次見到江皇后的時候,她便一直在擔心這位皇后娘娘對於宇文曄和新月公主的感情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對自己,又會有什麼看法;而從當時她的言談和對自己的態度來看,她對破壞了女兒姻緣的自己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敵意。
但與此同時,她似乎又並不反對自己的女兒繼續和已經娶妻的宇文曄來往。
這就很奇怪了。
宇文曄已經成親,以楚若胭的公主之尊,且不說避嫌,就算兩個人繼續發展下去,這段感情也會很尷尬,楚若胭也會更尷尬。
因爲,三歲小孩都知道,公主,是不可能給人做妾的。
難道他們是要對自己——?
這個念頭剛冒了個頭就被商如意自己壓下去了,並不是自己這個念頭多餘,而是這種做法多餘。如果皇后真的不惜以除掉宇文曄的正妻的方式來爲女兒的感情鋪路,那半年前,他們成親之前便完全可以使用這種霹靂手段,還不必讓新月公主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
所以,她現在的做法,是商如意無論如何,也看不透的。
就在商如意的腦子裡無數的念頭百轉千回的糾纏的時候,江皇后又像是懷念起什麼,幽幽道:“說起來,國公夫人故去,本宮也該去探望,可惜這一次從北疆回來宮中的事太多,一時抽不開身。”
商如意忙安慰道:“娘娘有心,如意的婆婆也會感恩的。”
江皇后微笑着點點頭。
這位公主殿下,也不知到底是天真還是坦蕩,又或者,真的是天真到了坦蕩的地步。
這,倒是她不知道的。
商如意聞言一愣:“二——他,小時候常進宮?”
“若胭,代本宮送送宇文夫人。”
“這裡面是我四處尋來的藥方。”
等再看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而江皇后和新月公主跟她聊了那麼久,竟然真的只是說一些閒話,甚至還說起了宮中那些點心好吃,想來,皇后這一次就真的只是召她進宮說說話,並沒有其他更深的意思了。
剛走到大殿外,就聽見這位公主柔聲道:“夫人,我有一樣東西,想請夫人代我轉交給二哥。”
看着這個場景,江皇后那雙溫柔的眼睛裡浮現出了一絲彷彿是懷念的情緒,微笑着道:“鳳臣小時候也是個頑皮的孩子,就跟斐兒一樣,在這宮裡上躥下跳的,年紀大一點的太監都跟不上他。也虧得他在,若胭纔沒那麼孤單。”
難道,她真的毫不介意自己的女兒跟已經成親的宇文曄繼續下去,還要讓自己接受這一切?
商如意輕輕的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可若不是如此,她又實在無法解釋此刻這位儀態端莊的皇后娘娘對自己說這些話,到底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心思?
她雖然心思很亂,但面上也沒露出什麼,只陪着皇后與公主說說笑笑。
“……”
商如意聞言,也忍不住往外看去。
他們說話間,外面一直傳來楚成斐嬉笑的聲音,是他四處亂跑,引得幾個宮女太監去追他,衆人忙得滿頭大汗,他卻玩得不亦樂乎。
宇文曄竟然向公主要藥方,難道,他生什麼病了?
商如意急忙道:“殿下,二——宇文,鳳臣他,他怎麼了?”
她的心中剛有些愧疚,又立刻被另一股思緒擾亂。
商如意一時有些怔忪。
說起來,原該介意的是她,可她避諱了,公主卻又不介意,倒真分不清,他們兩到底誰該避諱,誰該介意。
那個冷峻又淡漠,對着她難有一絲笑意,能在萬軍之中射傷突厥可汗,擊潰十萬大軍的宇文曄,小時候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話一出,倒是讓商如意一陣怔忪。
大殿外還站着兩個年輕的宮女,顯然是剛剛跟着公主過來的,楚若胭一揮手,其中一個立刻拿了一隻小小的錦盒送過來,楚若胭將那錦盒交到商如意的手上,柔聲說道:“這個,請夫人代爲轉交。”
“藥方?!”
那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他變成現在這樣呢?
沒有人告訴她答案,只有江皇后嘆息着道:“只是後來,漸漸的大了,也就不能像他們小時候一樣——他也很多年沒進過宮了。”
一旁的楚若胭眨着大眼睛輕聲道:“母后下次可以傳二哥他們進宮相見呀。”
“這是——”
難怪宇文曄跟公主的感情那麼好,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帝后大概也是深知他的爲人品行,所以纔會議定他們兩人的婚事,只可惜自己——
楚若胭立刻搶着道:“是呀,二哥小時候經常進宮陪我玩,在大興城也是,父皇還留了人照顧他呢。”
商如意忍不住在心裡苦笑。
見她有些語無倫次,似乎是刻意跟自己避開同樣的稱呼,楚若胭抿了抿嫣紅的嘴脣,輕聲說道:“夫人,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叫他二哥的,你可以不必如此避諱。我,我不介意……”
商如意正要拒絕,可楚若胭已經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似乎有話要跟她說,她想了想,便告罪一聲,與楚若胭一道往外走去。
她微笑着轉身道:“殿下有什麼東西,請儘管吩咐。”
“……”
一聽這話,江皇后立刻搖了搖頭,帶着幾分責備之意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以爲還跟小時候一樣,隨時讓他進宮都可以嗎?”
“是。”
於是,商如意起身道:“叨擾了娘娘和公主這麼久,如意也該回去了。”
若是別的什麼東西,哪怕是兩個人的定情信物,商如意都能從容淡定的收下再轉交,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可藥方二字卻嚇了她一跳。
“……”
江皇后爲什麼要說這些話給自己聽?
江皇后道:“閒了再進宮來,陪本宮說說話。”
漸漸的,時間流逝。
怎麼能如此混亂呢?
商如意苦笑了一聲,只輕聲道:“多謝殿下。那,殿下這藥方是給他治什麼的?二哥他有什麼病症嗎?爲什麼我不知道?”
楚若胭擺擺手道:“夫人不必擔心,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病症。”
“那是——”
“是他的老毛病了,腿上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