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商如意看着那雙細長的,似有些惘然,又像是在專注的等待着什麼答案的鳳目,鄭重的說道:“如意當然關心他。”
“……”
“他是如意的夫君啊。”
楚暘臉上的神情微微一震。
而說出這句話之後,商如意的心卻好像比剛剛更堅定了幾分。
因爲她心裡更清楚的是,她的確,選擇他,但不是在此刻選擇,也不是在興洛倉經歷了那一番生死之後才做出的選擇。
早在第一眼見到他,答應這樁婚事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選擇,就是人生。
只是——
“但看上去,好像是王崗軍的人。”
“……”
他的人生,又會如何?
想到這裡,商如意擡起頭來,謹慎卻也迫切的道:“陛下——”
“陛下!”
圖舍兒立刻道:“所以,小姐說了,是姜克生和他的人?”
可她無法想象,商如意讓自己陷入這種危險當中。
“……”
看着她急切的樣子,商如意反倒更加冷靜,甚至在冷靜之餘,看着她眼睛紅紅,怕得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的樣子,反倒笑了起來。
圖舍兒忙道:“是什麼事呢?他們,會放了姑爺嗎?”
提起這個,商如意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寒光。
這一下,圖舍兒更驚訝了:“爲什麼?”
家裡的人自然也等了一整天,見她回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商如意跟錦雲說了兩句,也讓她安撫下人,自己便帶着圖舍兒他們回了房。
長袖揮舞,揚起的一陣風捲着雨雪,一下子撲到了她的臉上。
圖舍兒驚訝的睜大雙眼,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那小姐說的是什麼?”
商如意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今天我在宮裡,遇到王紹及和翟應了。”
商如意低頭看着她,道:“也許吧。”
商如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風雪更大了,身後的車伕終於按捺不住,輕輕的汗了一聲:“少夫人?”
“小姐讓自己身陷險境,是惹火上身!”
圖舍兒又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姐,你,你——你不要命了嗎?!”
“……”
“天色不早了,少夫人也請早回吧。”
晦暗的天色下,她的臉上寫滿了矛盾與掙扎,但在對着外人的一瞬間,所有的情緒都又都收斂起來,淡淡道:“走吧。”
她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把心裡的揣度說出來,只點點頭道:“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讓自己身陷險境?惹火上身?”
長菀急忙轉身對着她:“少夫人,衣裳都送進去了。”
“那,他們問了什麼?小姐你又是怎麼答的?”
她憤憤道:“奴婢不知道爲什麼,奴婢只知道姑爺都不讓小姐出門,就是爲了讓小姐避禍,爲什麼小姐自己要去趟這趟渾水?”
圖舍兒的眼睛都有些發紅了,雙手用力的抓住商如意平放在膝蓋上的那雙手,相比起她的激動和驚怕,這個已經犯了欺君之罪,也許真的會被砍腦袋的人卻反倒冷靜得像一座冰雕,兩隻手全然沒有顫跡。
如果說,她對宇文曄的迷戀,開始於第一眼的驚豔,那麼楚暘,這位權傾天下,富有四海的九五至尊也有着足夠驚豔她,或者說,吸引任何女人的俊美,而他對她說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她也並非全無知覺。
圖舍兒眨了眨眼睛,她雖然知道王紹及是個壞東西,但翟應這個名字對她來說還是陌生的,於是,商如意簡單說了一下宇文曄的案子交到大理寺少卿手中審理的事。
商如意搖搖頭。
“嗯。”
商如意道:“我說,我不知道。”
她道:“他們問我,我跟宇文曄離開興洛倉,被寇勻良的人阻擊的時候,有一夥人衝擊了寇勻良率領的朝廷的兵馬,造成混亂救下我們——那夥人,是誰。”
她笑道:“你說爲什麼?”
商如意又想了一會兒,道:“也許,快了吧——至少,應該有個結果了。”
商如意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
圖舍兒立刻有些生氣的搖頭。
“奴婢問了一下,他們說二公子並沒有下獄,也沒有用刑,想來沒受什麼罪。”
“爲什麼要撒這個謊呢?”
說完,那張白白胖胖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憂慮,但也沒再說什麼,只輕嘆了口氣,便轉身走到馬車前,不一會兒,就聽見車伕一聲吆喝,那寬大的馬車緩緩向前駛去。
“……”
就算她仍舊不足以影響他,她也不能不去想——他的未來,會是什麼。
“……”
商如意看着她,平靜的道:“我對大理寺的人——不,我對皇上和皇后,撒謊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道:“所以,小姐是在完全不知道姑爺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情況下,撒了這個謊?”
圖舍兒倒抽了一口冷氣。
圖舍兒的心咚咚直跳,跟擂鼓一般讓她平靜不下來,她想了想,又說道:“對了,小姐剛剛說,那個王紹及和那個什麼少卿,他們是問出了姑爺的口供,要有別人的供詞相互應徵,才能證實姑爺說的是實話,對嗎?”
“沒有?”
“見到公子了嗎?”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時,商如意慢慢回過頭。
她回了馬車上,沒走一會兒,便到了宇文府。
“沒有。大理寺的人根本不讓奴婢進門,還是使了銀子,買通了裡面的人才把衣裳送進去。”
兩家一直就是政敵,王紹及對宇文家明裡暗裡的傾害更是多不勝數,這一次,宇文曄算是落到了他的手上,他不可能全無動作。
圖舍兒嚇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再開口的聲音聲音低得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輕聲道:“小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啊?”
商如意點點頭。
可她的話沒說完,就感覺到臉上突然拂過一陣風,定睛一看,卻是楚暘突然變了臉,他冷冷的一把將手中的油紙傘丟開。
長菀道:“是。”
“啊!?”
商如意搖了搖頭:“沒有。”
“……”
商如意低頭看了她一眼,輕輕的道:“嗯。”
“什麼意思?”
過去,她一直沒有想過,自己的選擇會影響到他。
圖舍兒急忙道:“那,那姑爺的供詞是什麼?他們說了嗎?”
可現在,她不能不去想。
對於長菀說“沒收什麼罪”,她的心裡並不太認同,在大理寺要折磨一個人,未必需要下獄或者用刑,他們有太多的辦法讓人難受,更何況,這一次參與這件案子問審的,是王紹及。
“……!”
而垂落的窗簾和緊閉的車門內,不再有任何聲響。
“那到時候,小姐你豈不是要——”
“萬一,萬一姑爺給他們的不是這個答案呢?”
商如意重複了一邊這幾個字,半晌,淡淡笑道:“未必哦。”
等到她離開,臥房內只剩下商如意和圖舍兒,圖舍兒立刻走到她身邊,急切的說道:“小姐,今天皇上和皇后都叫你進宮,他們讓你進宮做什麼?是爲了姑爺的事嗎?”
圖舍兒聽着聽着,臉上就露出了驚怕的神情:“他們,竟然當着皇上和皇后的面來審問小姐!”
圖舍兒更急了:“小姐,你爲什麼要撒謊呢?”
“……”
等到洗了澡,洗去了一身幾乎浸透肌骨的寒意,再回到房間的時候,她才問正在給自己鋪牀的長菀:“東西送到了嗎?”
“少夫人,陛下要回宮了。”
“……”
她不怕別的,既然跟定了這位主人,上刀山下火海,她都不會退縮,未來有任何的荊棘坎坷,她也願意走在前面去爲她踏平。
她再擡頭看向眼前這個男子。
商如意還想要說什麼,玉公公已經走過來,攔在了她的面前。
而再睜眼時,那把精美的油紙傘已經飄到半空中,只遲滯了一瞬,便悠悠飄落下來,正落在她的腳邊,而楚暘已經轉身,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
這一次興洛倉之戰,從回來之後,商如意就斷斷續續的告訴了圖舍兒,雖然隱去了自己被擒入倉城後的許多細節,但這種大事自然是要告訴她的。
譬如今天——
“小姐不是安排了陶克生他們到洛口渡靜候,接應你們嗎?而且,這件事明明是他們做的,小姐你之前也告訴過奴婢,爲什麼要說是王崗軍的人?這,這不是——”
“有沒有問到什麼?”
雖然她平時大大咧咧,也經常有些大膽之舉,可欺騙皇帝和皇后,而且是在宇文曄被審的這件案子上,這個舉動就是欺君之罪!不管這個案子最後結果如何,一旦被查出,那是要砍腦袋的!
圖舍兒又是一愣:“什麼意思?”
商如意笑了笑,然後說道:“現在還是不告訴你,免得你又胡思亂想惹人厭。反正這個謊我已經撒了,證詞不管對不對得上,最後,都會有個結果。”
一聽到有個結果,圖舍兒又精神起來,也更緊張了幾分。
她問道:“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商如意算了算,道:“王紹及就算再拖延,最多再有五六天,這個案子就該審定,也該有一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