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陣沉默當中,裴行遠突然笑道:“左不過就是這車上,咱們幾個人吧。”
“……”
一下子整個車廂內更加安靜了。
看着其他幾個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僵硬了起來,有些不安的道:“怎麼,我說對了?還真的就是咱們幾個,太子會對我們幾個動手?”
宇文曄神色凝重,商如意眉頭緊鎖。
又沉默了許久,沈無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要加倍小心。”
說着,他又看向商如意,溫柔又鄭重的說道:“王妃已經快九個月了吧。”
商如意點了點頭。
沈無崢道:“王妃要比過去加倍小心,不論吃穿用度,都不能經過別人的手;你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生產了,之前雖然找好了合適的穩婆,但最好再嚴查一遍,切不要給人從中作梗的機會;再有就是……”
他說得很細,顯然是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得很清楚的,此刻才能逐條列出,商如意聽着聽着,心裡也漸漸發寒,她這才猛然驚覺,原來自己的身邊,有那麼多可以讓人下手的機會。
的確,不能不防。
不過再聽下去,心中的寒意卻又漸漸爲一種暖意所驅,雖然周遭危機四伏,人心險惡,但她的身邊有這樣無微不至的兄長,有爲了自己能豁出去的夫君,又怕什麼危機四伏,人心險惡呢?
等到沈無崢說完,商如意已經完全不怕了。
她微笑着說道:“我都聽哥的,回宮之後,我會小心的。”
沈無崢點了點頭。
裴行遠一直抿嘴笑着看着他們,這個時候故意說道:“輔明啊,你怎麼像個老媽子似得,嘮裡嘮叨的。再說了,你就只關心你妹——秦王妃?我也在這車上啊,你怎麼不叮囑叮囑我呢?”
“你?”
沈無崢聞言,蹙眉瞥了他的一眼:“你少去招惹別人,就算是我們的福氣了。”
裴行遠一瞪眼:“我招惹誰了?”
沈無崢冷冷道:“要我把那三個字說出來嗎?”
“我——”
聽見他這麼說,裴行遠反倒有些心虛的將目光挪開,捂着嘴連咳了好幾聲,一旁的商如意忍不住笑了起來,宇文曄也輕輕的搖了搖頭。笑過之後,宇文曄轉過頭去撩開簾子看了看外面,快到董府了,便又回頭對着他們說道:“我們呆會兒到了郡公府,弔唁之後就趕緊離開吧,不必多做停留。”
衆人都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馬車停在了離董府門口,雖然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整個董府卻是燈火通明,門口更是人山人海,好像半個長安城的馬車和人都到了這裡,門口唱喏的僕人也快要忙不過來,正一片混亂的時候,就聽見有人道:“秦王殿下到!” 這個聲音一響起,整個董府門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全都閉緊了嘴巴,轉過頭來,果然看到高大英朗的秦王宇文曄帶着大腹便便的王妃,身上穿着素服,身後還跟着他的兩個死黨以及一衆僕從慢慢走了過來。
這一刻,空氣如同凝結了一般,衆人神情複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都說不出話來,只默默的往後褪去,原本接踵摩肩的府門口硬生生的給他們讓出了一條寬闊的路來,當宇文曄一步一步走到大門前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立刻俯身拜道:“拜見秦王殿下,拜見秦王妃。”
宇文曄淡淡的一揮手:“都起來吧。”
話音剛落,大門內迎出幾個披麻戴孝的人,自然都是董府的人,一個個哭得滿面淚痕,兩眼通紅,卻還得壓抑着悲傷上前來對秦王和秦王妃行禮,宇文曄立刻扶起他們,然後說道:“郡公遭遇此難,我大盛頓失國柱,你們要節哀順變纔是。”
那些人又都嗚嗚的哭了起來。
商如意也就勢上前安慰了幾句,然後派人將奠儀送上,董家人立刻帶路,領着他們走了進去。
等到他們一走進董府的大門,外面一直屏息靜氣的人這才又長鬆了一口氣,衆人紛紛交頭接耳,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的低聲說道:“國舅這一死,事情可就麻煩了。”
“堂堂神武郡公,怎麼會被流矢射中呢?”
“我倒是聽說,雖然動手的是吳山郡公,可對面還有——,誰知道是哪裡來的流矢。”
“噓,你不要命啦!”
“太子和秦王……這下可真的要出事了!”
外面的議論紛紛很快便被一牆之隔的水陸道場的喧鬧聲蓋了過去,宇文曄等人走進董府,這裡早已經佈置妥當,四周掛滿了白幡,靈堂內,香案供桌一應俱全,靈堂後方停放的便是那巨大的棺槨,與靈堂中央隔着幾道靈幡,因爲沒有點亮燭火,所以也看不清裡面的景況。正廳前方則有道士和尚們一道做水陸道場,結界灑淨、遣使發符,誦經唸咒的聲音不絕於耳,一時間鬧得人腦子裡都嗡嗡作響。
商如意身懷六甲,最是怕吵鬧的,這個時候被這樣的喧鬧聲一吵,下意識的蹙了下眉頭。
宇文曄立刻低頭看她,目光彷彿在問:還好嗎?
商如意急忙對着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見她這樣,宇文曄便收回目光,想着快些把事情辦完好帶她離開,於是立刻帶着商如意走到靈堂內,接過人遞上來的香,對着靈位俯身便拜。
叩拜過亡者之後,立刻有僕從上前接過香代爲插入爐內。
宇文曄轉過身來又對着董家的人說了兩句,自然也是一些寬慰之語,只是他一邊說,銳利的目光一邊打量着周圍,等到說完之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對了,我皇兄呢?”
商如意也往周圍看去,這才發現,人羣中竟然沒有宇文愆的身影。
他身爲董必正的外甥,親自扶棺回來,而且那樣悲痛的樣子,應該一直守在靈堂上纔是,怎麼這個時候反倒不見他在此處?
董家的人一時怔忪,也下意識的往周圍看去。
就在這時,靈堂後方傳來了一個低沉沙啞,聽起來竟有幾分如同從地獄裡傳出的森冷聲音道:“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