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當兵部尚書再次向皇帝詢問,是否要派監軍前往陣前,監督秦王的一舉一動時,得到了皇帝否定的旨意。宇文淵面色凝重的道:“將兵之事,本就要交給懂兵的人去做,而朕的身邊最懂將兵的就是秦王,誰能去監督他,誰又懂得監督他?”
“……”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人在旁掣肘,反倒不好。”
董越沒想到之前皇帝明明已經有些動心了,卻突然又轉變了態度,一時間有些茫然,還試着想要說服他:“可是,朝廷完全不知秦王的一舉一動——”
宇文淵淡淡道:“過去他打仗,朕也不知道他的馬鞭往哪兒指,馬蹄往哪邊跑,不也照樣打勝仗嗎?”
“……”
“還是讓他自己做主吧。”
見他如此,董越情知再難勸說,只能悻悻作罷。
離開立政殿的時候,有個小太監走在前面爲他領路,董越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前兩日皇上的嗓子有些沙啞,今天聽着好了不少。太醫署的人倒是很勤勉嘛。”
那小太監陪笑道:“不是,是秦王妃送來了一些湯品,皇上喝了之後就好了。”
“哦,”
董越微微挑眉:“秦王妃?她還懂這個?”
小太監笑道:“是啊,秦王妃的湯據說是好方子熬出來的,連陶美人都跟着學了。”
“陶美人?”
董越並不太瞭解皇帝后宮的具體情況,只知曉宇文淵寵幸婕妤張玉瓶,連之前的湯泉宮都是日日由她相伴,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陶美人,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那小太監還笑着道:“是啊,昨夜皇上就宿在——”
說到這裡,他似乎自己也意識到多話了,慌忙閉上了嘴,小心的看了董越一眼,而董越也已經明白了什麼,只做不在意的道:“這就好。最近天氣變得快,你們要好好的服侍陛下,萬不可讓龍體再有勞損。”
那小太監道:“這是自然。”
於是,兩個人默不作聲的往宮外走去。
另一邊的商如意坐在大殿內,聽到了外面傳來的消息,這一次她讓圖舍兒直接拿了一錠銀子來賞賜給那個小太監,等那人走了之後,她才長舒了一口氣。
再擡頭,就對上了坐在對面,似乎還有些發懵的楚若胭疑惑的眼睛。
商如意對着她笑了笑。
今天,楚若胭又帶來了她新做的一些點心,兩個人正說笑着,這個小太監就來了。聽完了他說的那些,楚若胭似懂非懂的道:“姐姐,你這麼做是不想皇上派遣監軍到軍中去?”
商如意點點頭。
楚若胭道:“爲什麼?”
商如意道:“監軍,就是監督軍事,而派到軍中的監軍大多都是宮中的太監,這些人幾乎都不懂將兵之事,卻有監督將帥的權力,難免生出弄權之心,而軍中弄權是很危險的。”
說着,她微微垂下眼瞼:“當初的興洛倉,就是如此。”
一聽這話,楚若胭的臉色也變了一下。
若是別人提起興洛倉一戰,只會讚頌宇文曄的能征善戰,但她的心裡難免會想到一些其他的,比如當初派宇文曄出戰的皇帝,比如那之後皇帝對宇文家的猜忌。
雖然現在她,已經彷彿再世爲人,可那些屬於“前世”的記憶回想起來,仍舊是苦辣酸甜,五味雜陳。
見她這樣,商如意立刻道:“不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要緊的是現在。” “……嗯。”
楚若胭點點頭,又想了一會兒,然後笑道:“可惜我沒用,姐姐這樣勞心勞力,我卻幫不上你。”
商如意立刻道:“這是什麼話?”
“……”
“你我二人和睦相處,讓鳳臣沒有後顧之憂,就是對他最大的助力。”
說着,她低聲道:“之前,太子良娣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聽到這個,楚若胭的臉色一變,點了點頭。
她因爲江重恩的事情,之前好一段時間都不太敢出門,只怕撞上皇帝討個沒趣,若再爲母親和兄弟招來禍端就不好了,但外面的風聲總是能傳一些到她耳中的,所以她也知道湯泉宮的案子,更知曉裴行遠的“出逃”。
她過去並不太明白這些明爭暗鬥,可經歷了家國劇變,加上活在刀尖上,心思也敏銳了一些。
這一回的案子,她覺察出了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之間的問題。
商如意又道:“你是個膽大心細的人,說不定有一天,還要靠你來幫我呢。”
楚若胭啞然失笑:“怎麼可能。”
商如意笑道:“怎麼不可能?之前那一次,不就是你出面的嗎?”
“那只是……”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楚若胭又抱着午睡醒來的小圓子玩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圖舍兒送了她出去,一直看到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金玉苑,這才轉身回來,臥雪已經把桌上的杯盞收拾了,只剩下商如意抱着小圓子在臥榻上玩耍。圖舍兒走過去站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說道:“王妃,奴婢覺得楚夫人真的是變了好多。”
商如意正拿了一個撥浪鼓逗孩子,聽到這話擡頭看她,笑道:“做什麼發這個感慨?”
圖舍兒道:“奴婢過去,一直擔心她會……”
商如意笑道:“你啊。”
“現在不會啦,”
圖舍兒道:“不過,王妃剛剛說要她幫你,也太奉承她了。”
商如意把撥浪鼓遞到小圓子手裡,抱着他坐下來,一隻手輕輕的撫摸着他頭頂柔軟的髮絲,輕聲道:“不是奉承,而是真心話。”
“……”
“這宮裡宮外,每天要發生多少事,我如今一個人留在這裡,未必能事事周到。”
“……”
“而她,她過去或許不懂這些,是因爲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了,不需要去懂。但她畢竟是——是他們的孩子,他那麼聰明,他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愚鈍到點不通呢?”
說到這裡,商如意的喉嚨微微一梗。
其實這些日子,她已經儘量不讓自己去回憶,甚至真的不太常記起那個人,可不知爲什麼,這個時候眼前卻突然浮現出了他的身影。
那如同謫仙般瀟灑俊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