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又或者年紀更大一些,容貌清俊,身姿優雅,一襲月白長衫穿在他的身上,彷彿乳白色的霧籠罩着一個人,又因爲他腳步輕靈,行動如風,真就像是一陣雲煙吹入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迷霧一般的人吸引住。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從那迷霧當中透了出來,只見這男子手中一柄長劍如銀蛇出洞,一出手便直指向大殿穹頂。
大殿上頓時響起了一片呼吸急促的聲音,而圖舍兒則欣喜的睜大了雙眼。
她認出了,這便是之前他們在望雲亭看到的。
就在這一出手就令衆人瞠目的瞬間,鼓聲突然停下,衆人的意識也隨之一頓,立刻,一陣悠揚清越的笛聲傳來,如清風拂耳,令人神智爲之一蕩。
這男子舒展長臂,手中的長劍沿着一道無形的圓弧慢慢落下,劍身如虹,在大殿四周通明燈火的映照下,竟也在衆人的視線中留下了一道虹影,直至長劍指地,又隨着笛聲時而高昂,時而低落,此人手腕翻轉如蝶,揮動着長劍劃出片片絢爛光影。
就在衆人都被這劍舞柔美的一幕所吸引時,猛然間,鼓聲又起!
這男子的腳步一頓,整個人如同輕靈的貓一樣突然躍起,在空中不斷翻轉身形,衣袂飄飛,劍隨身走,身隨劍移,長劍靈動而飄逸,併發出陣陣龍吟,引得觀看的衆人屏息凝神,視線彷彿被無形的長線牽繫到了劍上,隨着長劍的揮舞而遊走不定。
最後,鼓聲沉定,長劍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中劃出了最後一道清冷的寒光,沒入層層垂落下,如煙霧一般的衣袂當中。
“好!”
宇文淵讚道:“好劍舞!”
他一開口,一直屏住呼吸安靜觀賞的衆人才像是終於清醒過來,立刻紛紛讚歎起來:“真是太美了!”
“這位是誰啊?”
“宮中原來有這樣厲害的舞者嗎?”
就在衆人正七嘴八舌的讚美的時候,虞明月目光閃爍着,突然微笑道:“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我從未見過如此優美的劍舞!”
說完,她的目光突然看向商如意:“秦王妃,你說呢?”
原本衆人的注意力都聚在大殿中央這位身姿優美的舞者身上,一聽到她開口,尤其吟誦的又是一首絲毫不遜於剛剛這場優美劍舞的詩,自然也都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而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衆人也就下意識的隨着她的視線看向了秦王妃。
連宇文淵也轉頭看向了商如意,畢竟在他的眼中,自己這兩個兒媳都是文采斐然,剛剛太子妃竟然能在剛剛觀賞完劍舞之後立刻誦出與之相應的,精彩的詩句,他心中大爲喝彩的同時,也下意識的想要讓秦王妃作詩一首。
可一轉頭,他的目光頓時一凝。
而這時衆人也才發現,秦王妃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着那舞者看。
而直到聽到太子妃的話,又被衆人的目光看着,商如意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這樣呆呆的看着別人實在不妥,急忙收回目光:“我——”
她稍一遲疑,虞明月已經微笑着說道:“看來,這劍舞的確是優美絕倫,連秦王妃都看呆了。”
商如意的心跳一陣亂。
她下意識的擡頭,正看到宇文淵微蹙着眉頭看着自己。商如意背脊一涼,再看向對面虞明月面對着自己時笑容滿面,可那笑容深處又彷彿不懷好意的樣子,她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微笑着說道:“是,這劍舞的確是優美絕倫。我少時曾聽聞劍聖雲深公一生以劍爲伴,他的劍舞驚世絕豔,名動天下,這位舞者——”
說完,她又看了那男子一眼,只是這一次,眼神不再過多流連:“頗有西河裴氏的風采。”
她的話音剛落,那男子也轉頭看了她一眼。
這個時候宇文淵臉上的笑容已經漸漸斂起,卻又看不出什麼喜怒來,只問道:“你是——”
那舞者只低着頭,而一直侍立在宇文淵身邊的尚宮韓予慧這才上前一步,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讓大殿上的衆人都能聽到:“他叫孫銜月,是,”
說到這裡,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商如意:“是裴雲深的弟子。”
宇文淵微微挑眉:“哦?”
商如意的後背又是一麻。
她剛剛那番話,是察覺到自己一直盯着孫銜月看的樣子落入衆人的眼中有些不妥,所以用西河裴氏劍舞的精彩來爲自己開脫,卻沒想到,這人竟然就是裴雲深的弟子!
偏偏,還叫孫銜月。
又一個“月”。
就在商如意心亂如麻的時候,虞明月笑道:“果然是西河裴氏的傳人。秦王妃真有眼光,算得上是知己了。”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知己算不上,但的確欣賞。”
這時,宇文淵道:“劍舞不錯,下去領賞吧。”
說完低下頭去,兀自拿了杯酒喝起來。
倒是那孫銜月一直安靜的站在大殿中央,剛剛對於衆人的讚美談論都沒有反應,此刻卻擡頭看向宇文淵,似乎想要說什麼,但還沒開口,尚宮韓予慧已經說道:“皇上說了,你下去領賞吧。”
那孫銜月猶豫了一下,也只能謝恩退下了。
雖然這一曲劍舞精美無比,卻引來了一些莫名的情緒,之後不論如何的歌舞昇平,衆人似乎都能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沉悶壓在心頭,再仔細一想就分辨出來,是宇文淵的情緒不高,這樣一來,衆人也不敢放肆。
幸好時候也不早了,又過了一會兒晚宴結束,大家便各自回去。
原本這一晚宇文淵應該選擇在張婕妤或者陶婕妤那裡歇息,但他誰也沒選,只獨自回了兩儀殿,草草洗漱一番之後便上牀準備睡覺。
他靠坐在牀頭,看着正準備熄滅旁邊燭臺的玉公公,突然道:“朕記得,楚暘就是個劍舞高手。”
突然聽到楚暘的名字,燭火撲閃,照在玉公公的臉上似乎表情一凝。
但他立刻笑着回頭道:“皇上好記性。”
宇文淵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當初秦王妃在江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