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率先坐下,跟着直入主題,“卓揚啊,抽個時間,你陪我去看看你厲爺爺。”
顧卓揚坐在茶几前泡茶,舉手投足從容優雅,聽到顧老爺子的話,俊逸的臉上也淡然的毫無波瀾。
這是他進來之前預料之中的話題。
爺爺和厲老爺子是好友,而希希又是厲老爺子原來的前孫媳婦,現在卻要跟他結婚,爺爺心裡多少都會有點覺得不好意思吧。
畢竟他也知道,厲老爺子向來都很喜歡希希。
“我知道了,爺爺。”不動聲色的收回思緒,顧卓揚淡聲應道,一邊將沏好的清茶移至顧老爺子的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隨之從地毯上站起來,坐到了沙發上。
顧老爺子端起茶斟酌了一口,帶着風霜的臉上袒露溫和的笑意,“你多久沒跟爺爺喝過茶了?”
“兩年了。”顧卓揚如是說。
“難得,沏茶的技術不減當年。”
“在爺爺面前不敢稱技術。”
顧老爺子隨和的笑笑,從小到大他沒少誇顧卓揚,可他自懂事起每次都是以同樣的寵辱不驚的姿態淡然的迴應他,提不起謙虛,但從來不會驕傲。
“爺爺,您打算什麼時候去?”
顧老爺子抿脣深思,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先給你們看好日子之後在決定。”
“你過兩天不是要出差嗎?那就等你回來之後再說吧,你先安心工作,小希我們會照顧好的。”
顧卓揚的心思一沉,眸底的擔憂轉瞬即逝,“爺爺也要保重。”
“放心吧,爺爺身體硬朗着呢,就差個胖小子抱抱了。”顧老爺子雙手鼓着柺杖,長舒了一口氣,“以前啊,你小子光顧工作不談戀愛,我和你爸媽沒少操心,現在看着你和小希恩恩愛愛的,我心裡的一塊石頭也總算落下了。”
“還有你那些七大姨八大姑再也不會來我耳邊嘮叨了,我也算落了個清靜。”
顧卓揚看着眼前的老人,許是從來未曾認真打量過,不知歲月竟已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心裡劃過一絲自責。
的確,他以往只顧着工作,雖然有家,知道家人的重要性,卻沒曾好好感受過家的滋味。
爲人子女,他到底還是有所虧欠。
微微頷首,顧卓揚原來平淡的聲音不自覺的緩和了幾分,“對不起爺爺,讓您擔心了。”
“你小子,整天跟我說對不起謝謝,我是你爺爺,咱們之間沒那麼多的禮節。”頓了頓,顧老爺子故用委屈的口吻說道,“我看你還不如看着小希親切呢。”
顧卓揚笑而不語。
他習慣了跟家人相敬如賓,就算是偶爾家庭聚會或者是跟顧老爺子下棋,他的態度也是淡之如水。
這也源於他自小就性情獨立,孑然一身。哪怕是學習期間或剛接觸公司事物倍感壓力之時他也從不抱怨,更不會在家人面前表露絲毫不滿,縱然身處喧囂他也能依舊不爲所動,兀自清悟得透,一身琉璃。
三十年來如此,顧家人以他爲驕傲的同時也不得不擔憂,如今他終於遇上良人,馬上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這對顧家來說可是任何成功都及不上的大喜。
從書房出來,就見樓下似是在爭執什麼,顧卓揚邁步下去,周溪文正好面對着樓梯的方向,看到他,立馬伸手將人招呼過來。
“卓揚你來的正好,趕緊勸勸小希。”
安慕希聞言回頭,恰好對上顧卓揚深邃溫情的眸子。
“怎麼了?”顧卓揚在她身邊坐下,目光卻無意看到到周溪文手裡的手鐲,立馬就明白了。
顧父溫和的嗓音從身後傳來,“這個手鐲是我們的傳家之寶,祖祖輩輩傳下來就是給兒媳婦的,你媽媽是準備把手鐲傳給小希呢。”
“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太貴重了……”安慕希爲難的解釋。
而且既然是傳家之寶,忽然戴在她手上,顧氏其他人對她本來就不滿,萬一被她們特意拿來挖苦顧阿姨怎麼辦?
顧卓揚從周溪文的手裡拿過手鐲,繼而拉起安慕希的手,輕輕戴了進去,“這個跟貴重與否無關,你現在既是我顧卓揚的妻子,是顧家的兒媳,那這個東西就理應屬於你。”
他真誠的目光,決然的口吻,讓人無從拒絕。
從顧家老宅離開後已是下午的三點多。
“想去哪裡?我帶你去散散心。”顧卓揚替安慕希繫好安全帶之後,保持着動作,近距離的看着女人白皙的臉頰,暖陽的映襯下,那細膩的皮膚更加白裡透紅。
都已經是夫妻,安慕希也不讓自己總是閃閃躲躲的對待他的親近了,顯得矯情。
於是她直視他,抿了抿脣說,“唔,凌依可說要見我,所以我們去趟醫院?”
顧卓揚微微皺眉,“她見你能有好事?我可不允許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事影響我老婆的好心情。”
安慕希勾着他的脖子,嫣然笑道,“放心啦,你老婆的心情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影響的,而且你別老把我想的那麼脆弱。”
“嗯,你不脆弱,可身爲你老公,還是得把你當溫室裡的花朵一樣寵着,誰都不能摧殘。”
顧卓揚在她嬌瑩欲滴的脣上親了一口。
沒有人比安慕希更瞭解在死亡邊緣行走的感覺,或是正因如此,在此時面對柔弱的凌依可,她的態度不自覺的就比以往柔和了許多。
她想不開是因爲愛,爲愛輕生的想法她曾也有過。
“怎麼,你的護花使者不在你身邊守着,不怕我對你做什麼?”
病房裡只有凌依可和安慕希兩個人。
其實再叫安慕希來之前,她就勸解過自己別再那麼偏激,可她沒辦法,她愛了十年而不得的男人,的愛人,她真的喜歡不起來。
看着她,依舊就像是在看情敵的感覺。
雖然她知道,她其實連情敵這個身份都沒資格擁有。
而面對凌依可的尖酸刻薄,安慕希並沒有懟回去的打算。
“我相信你不會。”她看着凌依可,容顏淺笑,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映襯在她的臉上,卻將那淺笑映襯的越發迷人。
安慕希長的真的很好看,那一身清新淡雅的氣質是多少女人可望不可即的?凌依可也算是美女中的佼佼者,可每次面對她那種渾然天成的美都會有自愧不如的挫敗感。
所以潛意識裡一直認爲自己是輸在這一點,肯定是她身上少了那種氣質,所以顧卓揚纔不愛她……
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
凌依可看着窗外,忽然開口說,“我懷孕了。”
聲音夾着落寞。
安慕希一怔,倒是這麼想過她會主動跟她提這個。
下意識的看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微微一笑,答,“我知道。”
簡單的三個字後便沒了下文,凌依可自嘲的勾了勾脣,轉頭看她,“你知道嗎?我曾想過利用這個孩子來拆散你和顧卓揚。”
“陷害你,或者咬死說這個孩子是他的。”
安慕希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幾分詫異和探究。
一時之間,實在沒摸透她此時跟她坦白的原因。
她靜默的聽她把話說完。
“可後來你知道我爲什麼沒那麼做嗎?”凌依可蒼白的臉上蒙着一層淒涼,夾着絲絲生無可戀絕望,扣人心絃。
“我怕計謀被揭穿後,顧卓揚會更加討厭我。”
愛一個人卑微久了是會上癮的,那卑微會根植在骨子裡,刮骨療毒都抹不乾淨。
“安慕希,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樣才能移情別戀?”凌依可嘴角掛着嘲弄,也不知是在嘲弄自己,還是嘲弄安慕希。
她的話說沒有觸及安慕希的傷疤,是不可能的。
但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難過,反而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就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我第一次流產之後,一個人躺在白色的病牀上,看着窗外,也想過從那裡跳下去,可當真的站上去往下看,我才知道自己其實有多怕死。”
“但就是那樣怕死的我,因爲愛一個人,已經嚐盡那種瀕臨死亡的滋味,我想……就是那種強烈的牴觸和渴望,我渴望活着,好好活着,所以才選擇了移情別戀吧。”
“你覺得移情別戀是褒義詞嗎?”凌依可覺得可笑。
“那重要嗎?”
凌依可淡淡的看着她。
安慕希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邊,迎着暖陽深呼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其實,雖然我愛了厲時御七年,但在那七年裡,我根本不懂什麼叫愛。不管他那時如何待我,我都忍着,一心想着的,就是能夠呆在他的身邊就好,與他朝夕相處,日久總能生情。”
“每次想起自己的隱忍,都把自己感動的一塌糊塗,恰恰是這樣,才讓我覺得厲時御何止無情,他根本就沒有心,我愛他,但也恨他給我帶來那麼多的傷害。”
“可是後來……當我被另外一個人愛着,疼着,我才知道,原來我所謂的愛有多偏激。”安慕希輕輕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無視心底漸漸生起的疼痛,盡力以淡然的口吻回憶過去。
“所以你現在覺得對厲時御有所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