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蘭泉問,吳冠榕挑了挑眉。
苗藝聽見也起身走向蘭泉,“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仰頭,陽光被窗紗濾過,輕柔而明淨地落在苗藝面上,輝映着她剪水雙瞳,一瞬不瞬凝着蘭泉,“這樣好聽的名字,是誰用的?”
蘭泉笑笑,指着那稍顯粗陋的酒罈,“便是這酒的名字。”
金莎莎也走過來站在苗藝身畔,“真好聽!這樣一罈看似普通的酒,倒因爲這個名字大爲增色。”
蘭泉沒回答苗藝和金莎莎。他個子高,目光輕易便越過眼前兩個女人,只去望榻上的祖母,“奶奶,要不要喝一小盅?咱不告訴王大夫。”
吳冠榕含笑點頭。
蘭泉從屁.股兜裡摸出個青瓷酒盅來,這是他剛剛從門外進來時,事先進後廚摸出來的。拍開泥封,登時便有嫋嫋的酒香從壇口飄溢出來,絲絲流瀉到房間的空氣裡。
吳冠榕不敢放肆,只淺淺抿了兩小口,眸光裡流露出懷念,“當年長相思是這個城市裡最有名的酒。我跟你爺爺剛到這裡,正趕上過年,我們兩個身上最後兩個銅板拿去換了一碗酒。”
“那時候就想着,就算食不果腹,可是過年了,怎麼也得喝口酒。一是爲了有點過年的喜慶,再就是——”吳冠榕說不下去,垂首攥緊手指。
再有就是,她當年跟着靳邦國跑出來,根本沒有婚禮,這一晚除夕夜兩人頭碰頭喝下的酒,權當兩個人的交杯酒。好在,這酒香醇且有“長相思”這樣一個好名字。雖然那夜寒酸,卻不枉了一場相愛的心情。
房間裡寂靜下來,幾個女孩都不敢再造次。這多年來只見到老太太當家主事,幾個曾見過老太太此時的滿眼黯然?
蘭泉卻笑開,“所以今兒竟然見有人送這東西上門,我就知道您老一定喜歡。這才冒着被王大夫活活掐死的危險,怎麼也要進來給您先嚐兩口。”
吳冠榕輕輕一嘆,“現在還能找到這老酒的,倒真是難得。回頭去跟門房老王問問,是誰這麼懂事;然後替我謝謝人家。”
送禮不在貴賤,關鍵要送到人家心坎兒上。這個道理在座的女孩們倒是都懂。
“是。”蘭泉站在原地,冪冪地笑。修長的手指下意識滑過那攤子的釉面,帶着一股子親近。
旁人倒也罷了,單隻苗藝轉過頭去特特瞄了那酒罈子一眼。
在座幾個女孩,顯然金莎莎是主客,其他人都是作陪。苗藝雖然也不是自家孫女,但是從小便在靳家常來常往,所以靳家人便也不將她當客;更何況苗藝即將是梅軒的妻子,所以滿屋子的話題便都圍繞着金莎莎。
蘭泉想出去,被聽琴給攔着,便也只好端了個杌子遠遠地坐着,擺明了態度並不想攙和女人們的話題,只是笑笑陪着。
吳冠榕拉着金莎莎的手就笑,“看見了沒,雖然院子裡站着一大堆人,自己家眼前的孫男娣女也這樣多,但是真的能猜透我這老太婆心思的,就那麼一個。也不枉了我素日疼他,平日看着粗率狂躁,其實關鍵時刻最是會貼心的。”
老太太雖然不點名,但是大家自然都知道這是說誰呢。聽琴就笑起來,“奶奶,不帶這樣的啊!苗藝和莎莎倒也罷了,畢竟現下還不是自家人;我跟弄棋這還在一旁坐着呢,奶奶您就這麼分遠近了啊?還說自己不重男輕女,這都成什麼樣兒了?”
聽琴說的句句到肉,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平素除了蘭泉,也就從小跟着母親改嫁了的聽琴敢這麼跟吳冠榕說話。不過聽着卻不刺耳,反倒是小女兒情態,極有天倫之情。
吳冠榕便笑着招呼,“蘭泉你快點把那個妝奩盒子給我拿來,讓那個嘴尖的看看,我給她準備了多少好東西當陪嫁。”吳冠榕笑着望聽琴,“別說我重男輕女,我就單等着你嫁人,好趕着機會好好疼疼你,誰知你這麼久了還賴在家裡,遲遲不肯嫁啊!”
大傢伙又都笑起來,聽琴也紅了一張臉,“怎麼啊,有好東西給我陪嫁,就不能提前給我啊?”
大家說說笑笑着,時間便過得輕快。
廊檐下還有幾撥人等着求見問安,金莎莎便起身向吳冠榕告辭。吳冠榕笑着握住金莎莎的手,“以後這就是自己家,不必你姐姐陪着你來。你便自己來,奶奶喜歡你陪着說話兒。”
金莎莎一聽,便不由得喜上眉梢,連忙答應,“奶奶,我知道了。”
吳冠榕遠遠瞄着蘭泉,“去送送莎莎。家裡沒事,不必忙着回來。”
聽琴幾個人都不由得擔心地去望蘭泉,生怕蘭泉當場便鬧起來。
誰知蘭泉卻乖乖地笑,“得令啊……”
金莎莎跟苗藝又說了會兒話,這纔跟着蘭泉一同出門來。蘭泉出了門便斂了笑容,再難找見方纔的柔和。
金莎莎扭緊了手包拎手,“蘭泉,我們去吃飯吧?出來一早上,我肚子餓了。”
蘭泉聳肩,“方纔奶奶讓廚房做豆腐皮包子,留你吃飯。那素的豆腐皮,裡面裹着金針、木耳、香菇、青菜,既素淡又清甜,那正是適合你們女人吃的東西,你都能放下不吃,非要告辭出來,難道就爲了約我吃飯?”
蘭泉徑自向前走,“我卻不會舍了好的,去就那粗俗的。不好意思了,我有事先走,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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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啊,潛移默化,用心良苦。直如吳冠榕所言,蘭泉果然是最懂她性子的。所以他只先提酒,而不提送酒人。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