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泉?”
手術室,苗藝支撐着走出來,帶着期待朝門外喊了一聲——卻沒有飛奔而來的身影。苗藝詫異望門外的椅子,空空如也。
苗藝皺眉,便騁目四望去找蘭泉,想着他可能去衛生間了?或者去大廳一角看電視了?或者去小賣店買東西了?要麼,是走出大廳去打電話?
苗藝想了無數個可能,但是答案都只指向蘭泉很快還會回來。
苗藝用手撐着鋁合金的門框,緩緩走到大廳裡,開口叫着,“蘭泉?蘭泉……”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從面前陌生走過的人們,那一張張面孔裡,沒有一張是她正在尋找的那個人。
“蘭泉!”苗藝急了。彷彿這一生,從沒有何時有此時這般渴望見到蘭泉,可是偏偏就在這一次,他一聲不吭地消失不見。
苗藝無助地握住椅子的靠背,茫然四望。
難道是她晚了麼?當初能呼喚蘭泉名字的時候,她沒有呼喚;等此時想要呼喚,那人已經閃身而退。
“蘭泉!——”苗藝終於再顧不得旁人驚訝的眼光,大聲喊了起來!
簡桐紅着臉將接了尿樣的白色小塑料杯拿出衛生間來,不好意思地不去望蘭泉,側身擋着將尿樣送到窗口去,然後跟醫生說話。
蘭泉笑起來。
這樣的簡桐着實可愛。他們之間都已經有了最親密的關係,這樣一個化驗的尿樣竟然還讓他的小老師彆扭成那個模樣。
正想走上前去逗逗簡桐,蘭泉的電話忽然響起來。蘭泉一看那個號碼,這才一拍腦袋——是苗藝的電話。他剛剛竟然光顧着簡桐,壓根兒忘了自己是幹嘛來了!
簡桐將尿樣和單子都交給了醫生,轉頭望蘭泉,見他正盯着不停響鈴的電話發呆。
簡桐便也想到這電話是誰打來的。
簡桐吸了口氣,走到蘭泉面前去,仰頭,“醫生說,等這個化驗結果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坐在這等着,這半個小時的時間應該夠你送苗藝回家去。”
蘭泉面上一紅,“桐桐,你聽我解釋。”
“不用。”簡桐笑起來,“先送她回家吧,她剛做完手術,比我更需要人照顧。等你送完了她再回來,到時候說什麼都來得及。”
就算不爲了苗藝着想,終歸要爲蘭泉着想。畢竟在蘭泉成長歲月裡,苗藝是一個重要的存在;如果讓蘭泉眼睜睜看着苗藝掙扎在困頓裡,蘭泉定會良心不安。
愛他,便不要讓他因爲一點小事而左右爲難。
蘭泉笑起來,平伸手臂揉了揉簡桐發頂,“那你乖乖在這等着,哪兒都不許去。還有,不許胡思亂想。不論化驗結果是什麼,都有我們兩個共同承擔。這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兒。”
簡桐笑着垂下頭去,“嗯。”
“蘭泉?蘭泉——”
蘭泉穿過急診區回到候診大廳時,正聽見苗藝驚慌失措的呼喊。
遙遙望去,苗藝一身白裙伶仃地站着,面色蒼白、黑髮低垂,就像個孤單的溺水者,拼命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蘭泉心底也是一疼。曾經年少歲月裡,苗藝一直是完美得如同仙子一般的姑娘。
“蘭泉!”
苗藝終於看見了候診大廳那端的蘭泉,像是溺水者終於在被浪頭吞沒前的剎那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甚至忘了自己的身子還有不適,就急着從手術室想要奔向蘭泉的方向去。
“你站在原地別動!”蘭泉想了想,還是掏出電話來,撥下了梅軒的號碼,“梅軒,來婦產醫院接苗藝吧。就算你說要跟她退婚,可是不管怎麼樣她總歸是爲了你懷孕。她現在身邊沒人,你總該接她回家。”
梅軒在電話裡遲疑,“或者聯繫救護車吧,我現在不方便過去。”
蘭泉有些激動,“譚梅軒,你不要太過分!不管怎麼樣,就算拋卻那孩子的身份,苗苗總歸跟我們一起長大——難道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姐妹沒人照顧?”
梅軒在電話裡困擾地喘息了下,“蘭泉,我知道我此時的表現很冷血。可是如果此時去了,卻會讓苗苗誤會,甚至從此陷入更深的糾.纏裡。我此時的絕情,也是爲了將來好。”
梅軒頓了頓,忽然清冷一笑,“聽聲音,蘭泉,你應該就在醫院。既然你說我不該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姐妹沒人照顧,那麼你爲什麼不能送她回家?”
“蘭泉,你給誰打電話?我們回家吧,好不好?”苗藝已經走過來,顧不得白衣染紅被人驚望,只瞪着一雙孩子般的眼睛,無助地望着蘭泉。
蘭泉嘆了口氣,只能按死電話,點頭,“好。”
蘭泉想了想,還是不忍心讓苗藝這種景況下自己走出醫院大門去,彎腰將苗藝也打橫抱起來,疾步走向醫院大門。
蘭泉背後急診區的門邊,簡桐靜靜望着他們兩人離去的背影。
心下不是沒有酸意的——他剛剛公主抱着她到了化驗室;這會兒他又同樣抱着苗藝離開。這是不是說,苗藝在他心中,依舊與她一樣重要呢?
不是不信蘭泉,只是女人有時候就是會胡思亂想。簡桐搖搖頭,轉身走回化驗室窗口前面去等報告單。之前看見苗藝走進手術室那一幕,越發讓簡桐希望自己千萬不要懷孕。
在不適宜的時機,或者遇到錯的人而懷孕,那受傷害最嚴重的永遠都只是女人。
簡桐嘆氣,掌心下意識貼在腹上。不知道此時,這裡面是否已經有一個小小的生命。
正心煩意亂想着是否真的懷孕的事兒,電話響起來。簡桐看那號碼是靳長空,便微微皺了皺眉。
“伯父您好。”
“小桐,你在哪裡?”
簡桐當然不能說自己在婦產醫院等待驗孕,便扯了個謊,“哦,在學校呢。”
“那你出來一下,十分鐘後我去接你。”
簡桐連忙拒絕,“伯父,別。我這邊還有工作,脫不開身。請問伯父,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麼?”
靳長空在電話裡嘆了口氣,“咱們省的收養手續的辦理有了新規定,爲了避免是超生等情況,要求辦理收養手續的時候要提供親子鑑定報告。所以小桐啊,我們兩個得去做個親子鑑定。”
簡桐一顫。
曾經一直擔心自己跟靳長空有血緣關係,她也一直徘徊在做不做親子鑑定這件事上,沒想到這件事終究還是到了眼前。
“小桐,你該明白,這是你媽媽的願望……”靳長空的嗓音在電話裡黯然下去,“就算誰都會違拗她的願望,但是她一定希望我們能夠幫她完成她的願望。”
簡桐握緊了電話,緩緩閉上眼睛,“好,伯父我去做。”
蘭州。
於靜怡將最後一套南泥套娃塞了棉花,裝進大紙箱裡,用封口膠帶將紙箱封好,這才扶着腰起身,擦了擦額角的汗,“呼,終於都收拾好了,真是件浩大的工程。”
已是五月,蘭州的早晚還有微涼。於靜怡在牙白的真絲襯衫外又搭了件薄薄的寶藍色開司米針織衫,越發顯得整個人氣質高挑、容顏典雅。雖然已經有了年紀,卻越發顯得風韻婉約,極合襯她身爲鋼琴演奏家的身份。
去年於靜怡剛在奧地利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奉獻了一場中國古典音樂與鋼琴完美結合的演奏會,大獲成功。外電都稱於靜怡是中國的鋼琴皇后。卻無人能想到,於靜怡在家中完全是一位普通的小女人,從不託辭怕傷了手指而不做家務;裡裡外外的事情,她都親力親爲。
靳萬海正將書架上成山的文件一件件搬下來做最後的整理,有用的掃描入電腦存檔,無用的丟進碎紙機。靳萬海是蘭泉的父親,所以相貌上自然與蘭泉有八成相似。只是靳萬海氣質沉穩,所以反倒是靳長空看上去與蘭泉更爲相像。
如果撇去歲月沉霜,便毅然能見到靳萬海當年的俊逸:長眉斜裁剪,額頭飽滿、一管直鼻挺而修長,一彎薄脣似笑非笑。乍看上去,靳萬海有種將蘭泉與梅軒的氣質合二爲一的感覺:既有蘭泉的瀟灑倜儻,也有梅軒的冷傲清逸。
靳萬海一邊忙着一邊搖頭望於靜怡,“那些零碎的東西,有的不方便拿的,又何必都帶走?”
“哪能不帶走?”於靜怡撅了撅嘴,高雅裡還帶了一絲小女孩的嬌嗔,“哪一件都是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我哪裡捨得扔下?”
“別的不說,單說那一套南泥套娃,那就是當初蘭泉還在蘭州的時候最喜歡的小玩具。雖然明知道兒子長大了,再也不會玩那娃娃,可是我卻依舊能從那娃娃身上找回當年蘭泉小時候的影子。”
於靜怡說着,面上不覺露出慈愛的神情來,“想想我剛生下蘭泉的時候,他才那麼一點大,身長才有五十幾釐米;如今竟然長的那樣大,竟然比你我都要高了。孩子,真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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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繼續,親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