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簌簌,當家主母帶着幾位侍女踏破月色而去。簡桐將身子緊緊靠在牆邊立柱的暗影裡,努力掩藏住自己的身形。
說不難過,那是騙人的。
在中國的時候,她與蘭泉的交往就不被靳家長輩接受;此時來了j國,梨本家的當家主母也命令要蘭泉遠離自己——爲什麼在那些大家長的眼裡,自己彷彿永遠是個妖精般的角色,好像註定會將好好的子弟引上歧途?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還是在某些人的眼裡,愛本身便是罪孽?
她信蘭泉,她只是不理解這個世道。
當家主母的背影已經遠去良久,蘭泉那傢伙還撅着個屁.股在那躬身送着。簡桐忍不住剜了他一眼。此時的他,倒真的像個搖尾乞憐的哈巴狗。討厭~~
終於,蘭泉直起身來。方纔他躬身而被暗影遮住的面容,終於在清朗月色裡重現視野。他竟然在吊兒郎當地笑,也不說話,徑自從背後的松樹上摘下剛剛結出的小小松塔來,一顆顆扣出小紅豆大小的松子,不急不慢地向簡桐藏身的方向扔過來。
卻每一顆都不扔在簡桐身上,而是從上到下,沿着簡桐的頭頂一直到腳後跟。如果那些松子變成子彈,簡桐相信這面牆上正好摳出一個她身子的輪廓線。
簡桐也不出聲,就這麼耗着。你願意扔就扔,反正我不願意出聲、不願意走出來,就不出聲、不走出來!
看他能怎麼滴!
蘭泉看出來了,輕聲笑起來,索性扔了手裡的鬆塔,走到大殿的基臺旁,雙臂撐了石塊磊就的基臺跳上來,就在簡桐身前。卻不直接走過來,而是就地一坐。
天晴月朗,流雲輕過。月光下的少年俊美到絕色。他穿白色僧袍,外搭黑色袈裟,此時看上去倒像是古代人一般,別有一段衣袂飄然的清雅。簡桐的心跳了跳,知道自己抗拒不了他的男.色。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不是尼姑;再說j國的尼姑更不淡定。
蘭泉也不說話,撿了一片柳葉含進脣裡去,在空寧月色下,悠揚吹起一首曲子來。
這傢伙是彈鋼琴的人,他會吹個曲子一點都不奇怪。簡桐開始還不爲所動,可是聽着聽着,心卻潮溼起來。她聽出了蘭泉在吹奏的是什麼歌兒——水木年華的一首老歌《琥珀》!
簡桐當年剛聽見這首歌便被歌詞感動,直到今天她還大致記得住歌詞。裡面尤其讓簡桐別有感觸的是:“我只想感謝上天,讓我與你相識。一生不悔的執着,只因這世間有你”……
簡桐咬緊牙關,無聲落下淚來。她想起他當初臨走,鄭重放進她掌心的那枚琥珀鑰匙墜——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蘭泉還在反覆吹奏那段副歌的旋律:“給你琥珀的心、琥珀的情,你是我一生的風景;給你琥珀的淚、琥珀的痛,你是我千年不願醒的夢……”
這裡是梨本家族的家廟,這裡縱然無人卻也可能隔牆有耳,所以即便他就在她面前,簡桐也懂,蘭泉無法開口明言,所以他給她吹這首歌,告訴她,他給了他琥珀的心、琥珀的淚,他說她是他永遠不願醒來的夢……
這就是針對那位嚴厲主母警告的最好回答。出於情勢的考慮,他不得不接受主母的訓斥,可是他卻對她永遠不變初衷。
簡桐哭得再也藏不住聲音,身子倚着廊柱,緩緩滑下。她蹲下來,與坐着的他在平齊的高度上,看得見他眸子裡的深情,看得見漫天清朗無遮的白月光。
蘭泉的眸子裡也似有淚意涌動,他笑着將柳葉拿開,轉頭重新掛起滿臉的痞子氣,玩兒裝傻,“喲,我的小老師,你這是從哪兒鑽出來呀?女妖精啊?”
簡桐咬牙,吸了吸鼻子,趕緊藏住眼淚,“是啊。女妖精最願意穿行於寺廟,因爲寺廟裡陽氣最足嘛!”簡桐自己說完自己都樂了,“小心點啊,離我遠點,小心我採盡你的陽氣!”
“哦,好耶好耶,歡迎歡迎,熱烈歡迎!”那傢伙竟然手舞足蹈起來!
簡桐這纔想到自己說錯話了!
——妖精要靠活人的陽氣來維生,這個“陽氣”當然不是說的都是那個,而是臟腑之氣、亢盛輕清之氣。可是蘭泉卻得意地笑起來,簡桐的臉騰地就紅了——她知道他又給想到歪道兒上去了!
蘭泉索性在青石臺基上盤起腿來,天真無邪地捧着下巴望簡桐,“小老師,我今兒跟您請教的那兩句詩,您找到答案沒?告訴學生吧,學生都好奇死了!”說罷還極其渴望地眨了眨眼睛,就差沒戴個一寸長的假睫毛刷呀刷的了!
簡桐真想一腳把他踹地下去得了!還敢問那兩句詩!
可憐數點菩提水,傾入紅蓮兩瓣中……這牛人怎麼這麼有才啊,能做得出這種詩,唉!
“老師你說嘛,說嘛說嘛。”蘭泉還不依不饒了。
簡桐被他纏磨不過,只能瞎編,“是說佛寺裡遍種紅蓮。蓮花本是佛前聖花,得蒙佛法教誨,更得菩提淨水每日灌溉……”簡桐自己說完都想給自己掌嘴,呸呸呸,着說的什麼呀這是……
“哈哈……”蘭泉大笑開,起身走到簡桐身前來,伸指捻住簡桐下頜,輕輕擡起迎着他的眼睛,“傻瓜,我聽明月師姐說,色空那傢伙每次與她歡好,最妙處都會高誦《南無妙法蓮華》。你這樣給我解釋,也想讓我品嚐蓮花之妙麼?”
簡桐呼吸便是一急,急忙甩頭,想要拜託蘭泉的鉗制,卻是掙脫不開。這壞蛋似乎來了j國之後就添了這個毛病,每次說話都喜歡捏着她的下頜……在國內的時候尚沒有這樣。
顯得——兇狠又邪氣。壞蛋!
“喲,二少你又欺負簡老師啊?”明月含笑娉婷從月亮門外走進來,手裡還捏着手機。
簡桐見了明月,卻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更沒放開手,指着簡桐就笑,“是啊,我一看見她就想欺負她,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呢。真是奇怪。”
明月笑着將簡桐拉起來,瞅着簡桐眼睛裡沒來得及掩盡的淚光,“二少你倒是憐香惜玉些啊,看簡老師疼得都掉眼淚了。”
蘭泉狂然一笑,“我就喜歡看她哭啊。她哭起來,嘖,特別迷人。”
簡桐聽不下去了,伸腳就踹了他一腳!她發誓她真的不想野蠻的,自己怎麼說也是個斯文人——可是面對這樣的壞傢伙,她實在是斯文不下來。
“哈哈……”明月就撫掌大笑,嫵媚挑起眉尖去望蘭泉,“主母可是幾次三番警告過你,要你離簡老師遠點。”
蘭泉也邪氣垂首望明月,“師姐,一個月不讓你碰色空,你受得了麼?”
“哈……”明月又是大笑,伸手拍打了蘭泉一下,“又把話題引到我身上,討厭啊你!”
明月嘆了口氣,“可是你剛剛可是自願持戒了啊。我跟色空不管怎麼說,我們可是沒有受戒的。”
蘭泉在夜色裡,邪邪轉頭望簡桐,笑得沙啞,“我當然要守戒……可如果是我的小老師主動來強.暴我,我自然毫無反抗之力氣。我是被強迫,並非主動破戒,所以佛祖也不會怪罪……”
“哈哈……”明月又是朗聲大笑!
簡桐囧了,咬着牙,臉頰已經是紅透,“我,我纔不會呢!”
蘭泉垂下眼瞳,近近地望着簡桐,“小老師,拭目以待哦……你會主動爬上來的,不信,走着瞧。”
簡桐從旁邊的松樹上捋下一顆松樹塔來,啪地打向他那張色米米又狂傲的臉!
讓他臭美!
簡桐跟着色空又學了幾個梵字。時辰已是不早,簡桐告辭而出。知客僧循例送簡桐到門外。簡桐行禮告別,轉頭走向山下。
山上神鹿都有靈氣,便有頭角崢嶸的梅花鹿邁着高雅的步子走到簡桐身邊來,陪着她一起向山下走。
許是簡桐每次來都帶着大量的鹿餅乾,所以山上的鹿都對簡桐有了印象,所以鹿兒們都極友善地陪着簡桐一起走,就像老友。
山路上亮着燈,一盞一盞的紙燈照亮夜色,越發顯得山色清幽。
簡桐忍不住還是停住腳步,回眸去望夜色裡的禪寺。從今晚起,蘭泉就要夜晚宿在這裡。希望他,夜夜好夢。
簡桐還是難過地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有點像將孩子孤零零丟進幼兒園裡的媽媽,雖然明知道那個環境也很好,卻總覺得自己心下不忍。
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簡桐快步向下去。夜色幽寧,卻在背後幽幽追來一線笛聲——
簡桐驚住,那是巴烏!
“怎麼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我什麼都能放棄,居然今天難離去。也許你不曾想到我的心會疼。如果這是夢,我願長醉不願醒……”
簡桐站在青山夜色裡定定落下淚來。曾經這首歌記錄了她與梅軒的感情,曾經她每晚都要含着淚自己爬上家裡的屋頂,在夜色裡孤單地吹起巴烏——後來是蘭泉那晚也爬上屋頂來,坐在她的身畔,搶走了她的巴烏。
從那晚起,她再也沒有巴烏可以吹;也從那晚起,她對梅軒的留戀,再也找不到依歸的路徑——蘭泉搶走了她的巴烏,但是她從沒想到,蘭泉原來也偷偷學會了吹奏。
只是因爲,她是特別特別喜歡用巴烏吹奏這段曲子。甚至早在遇見梅軒之前,她已經開始喜歡……所以蘭泉今晚再度用巴烏吹起那段旋律,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因之而想起梅軒,只是因爲她愛聽……
他在羣狼環伺的危險境地裡,依舊可以敞開心去結交朋友。
他在他自己曾經極爲小心眼在意的情敵記憶裡,依舊只爲了她愛聽而吹奏起過去的旋律……
他是她,獨一無二的人啊。
他知不知道,他也是她,千年不願醒的夢啊——不管要揹負什麼樣的罪責,不論要承受什麼樣的苦痛,她都決不後悔,絕不知悔。
梨本正雄在電話裡聽完梨本英男的稟報,這是皺緊了眉心,“這個老太婆想要幹什麼!她想要跟我唱對臺戲,是不是!還讓蘭泉入鹿苑禪寺,還要持戒,看來她真的想讓蘭泉繼承梨本家族啊!”
梨本英男也是猶疑,“父親,看來這個老太婆一天都沒斷了想要與我們父子爭奪本家的心。”
“哼哼……”梨本正雄冷笑,“只可惜,她是個下不出蛋來的母雞!就算是正室夫人又怎麼樣,她還能活幾年!”
梨本英男笑了笑,“父親,看來老太婆伸手在跟我們爭搶蘭泉這顆棋子了。無疑,我們誰掌握了蘭泉,就會更有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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