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泉陪李淑蘭吃過飯回到自己房間,這纔看見簡桐紅着臉頰笑米米走過來。簡桐穿了件玫紅的和服,越發顯出天生豔麗。蘭泉笑着忍不住伸手去撫了撫簡桐面頰,“怎麼了這麼開心?晚飯吃的好麼?”
梨本家規矩嚴,蘭泉陪着李淑蘭吃飯,飯桌上自然還有苗藝。因爲苗藝是老夫人的客人的身份。而簡桐是家庭教師的身份,屬於家庭僱員一類,便跟招聘來的侍女們是一個級別,所以自然不能登主人的飯桌。簡桐撅了撅嘴,“自然沒你們吃的好。”還是有點小酸楚啊。
正說着話,西村無聲端了托盤進來,將兩碟小菜和米飯擺在桌上。
“你還要吃?”簡桐驚了。
“傻瓜。”蘭泉笑起來,“陪着老夫人吃飯,哪兒能吃得盡興?老人家飯量小,沒吃幾口就撤了;所以陪老夫人吃飯,吃是次要的,就是陪老人家圖個解悶兒。”
簡桐心裡尖尖一疼。來了梨本家才知道實則蘭泉在這裡時時處處都要小心翼翼。就算當年在靳家,規矩也沒這樣多。
簡桐吸口氣,半跪在榻榻米上,用筷子幫蘭泉夾好了菜,“主人請用餐。”
“嘁……”蘭泉接過飯碗,也順手扯住了簡桐手腕,將簡桐拉到身邊來,“今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你突然跑過去找我,怎麼了?”
“沒事啊。”簡桐努力笑米米,“我心情好好。”
“真的麼?”蘭泉背靠在牆壁上,伸長了雙腿。在人前不顯露的疲憊,此時盡數展現出來,“誰讓你心情好?”
“surprise!”簡桐用力扯大笑容,“我竟然在這裡發現了繪梨衣!”
“繪梨衣?”蘭泉眯起眼睛來。
“不是你《妖國之亂》裡的繪梨衣啦!”簡桐笑起來,“是那晚在酒廊裡遇見的那個小舞伎啊。”簡桐說着又想起了那晚繪梨衣在夜色中哭得梨花帶雨,用力呼救卻又不敢大聲喊的樣子,仍覺心疼,“她中止了藝伎訓練,應聘來這裡做侍女。真好,在這裡我終於有個朋友了。”
“是麼?”蘭泉沒有多問,垂下頭去吃飯。可是他似乎真的很累,伸開長腿將飯碗擱在腿上,似乎都懶得端起碗來。
“我來,你好好吃就好了。”簡桐將碗筷接過來,跪坐在蘭泉身邊,一口一口餵給他吃。
蘭泉笑起來,險些嗆着,“怎麼覺得我像幼兒園小盆友啊?”
簡桐笑,卻越發難掩住心疼,“傻瓜,是不是昨晚把你累壞了?”
“懷疑我男人的能力啊?”蘭泉笑,伸手將簡桐垂下額前的髮絲捋開,“幸好有你在我身邊。”
簡桐聽着便覺心酸。這孩子孤身一人在這虎穴龍潭裡,哪裡能有*安睡?簡桐一口口喂着蘭泉吃完飯,又端了水盆來親自給他淨面、洗腳。蘭泉連忙避開,“傻瓜,不用你這樣。”
“讓我做,我喜歡。”簡桐一把抓住蘭泉的腳丫子伸進溫水裡來,輕輕按揉着,“舒服麼?”
蘭泉竟然極難得地紅了臉,“我十六歲以前,每次寒暑假回蘭州去,我媽也是這樣二話不說端了水盆拽過我腳丫子就給我洗腳……”蘭泉說到這裡猛然一頓,皺了皺眉,用力嚥下後面的話去。
簡桐一低頭,眼淚就掉進水盆裡去。這句話雖然很簡單,可是卻是在梨本家裡說出來的,影響可就了不得——這句話清晰說出了蘭泉的對家和母親的想念。
“現在有我啊。”簡桐吸了吸鼻子,“你說過,有我的地方就是家。所以不管這裡是什麼地方,蘭泉,還有我啊。”
蘭泉嘆了口氣,伸出手來緩緩摩挲簡桐的發頂。他對自己的掩飾越來越出現了破綻:剛剛來梨本家的時候,他像是豎起尖刺的小刺蝟,將自己防護得滴水不漏;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他對這個環境的適應,他的警惕性也在一點點減弱,今晚他說出那番話,幾乎是完全沒有經過大腦,自然而然就說出來。
他對自己意志的控制力難道越發弱了麼?
“梅軒,酒雖能讓人喝醉,卻不能抹殺真實的過去。”藺鴻濤伸手按住梅軒手裡的酒瓶,“一瓶清酒正好可以倒7杯,喝過7杯就夠了。”慧子的酒廊裡,藺鴻濤陪着梅軒喝酒。
梅軒苦惱搖頭,“一瓶清酒而已,不礙事。”
藺鴻濤垂下眼簾去,“因爲小桐?”他跟梅軒同病相憐,明白梅軒那樣一個守禮自律的男子能夠失控地出來買醉,定然只是因爲一個人。
“梅軒,我知你就是想要喝醉的。否則你也不會拉着我一起出來。”藺鴻濤嘆息,“你想要喝醉,又怕自己喝醉了說了醉話,有我在你身邊,你才放心。”
藺鴻濤眯起眼睛,“小桐怎麼了?還是,你對小桐做了什麼?”
十分鐘後,藺鴻濤一記勾拳直接打在梅軒手臂上。梅軒一個趔趄,直接坐到地上,狼狽地粗喘。
“譚梅軒,我這拳本來該打在你臉上,本來該用十成勁兒!”藺鴻濤手指攥得嘎嘎響,“你今天需要的不是酒瓶,你今天該吃的是拳頭!酒只能讓你越喝越迷惘,只有拳頭才能讓你清醒!”
梅軒坐在地上狼狽地笑開。再不是曾經那個周正齊整的男子,他用手耙了耙頭髮,“鴻濤,你說得對。”
藺鴻濤嘆了口氣也挨着梅軒坐在廊檐下。月光如水傾瀉下來,照着兩張臉,“她哭了?”
“是!”梅軒痛苦地閉上眼睛,想着小桐的淚水從蒙着她眼睛的布條下緣流下來。
“她受傷了?”
“沒有。”梅軒苦笑,“反倒是我傷得比較重。她又踢又咬,都是照着我命門來的。”
“呵……”藺鴻濤緩緩笑起來,“小野貓。”
梅軒也狼狽地笑,“是啊。跟她在一起三年,我從沒見過她這樣彪悍。”梅軒說着垂下頭去,“我好像始終沒能認識真正的她。”
“你既然處心積慮到她辦公室去,矇住了她眼睛,又綁住她的手……”藺鴻濤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底的怒火,“你竟然能夠懸崖勒馬,戛然而止?”
梅軒閉上眼睛,“她在哭……”
“不是因爲她踢你、咬你,這才讓你停下來?”
“不是。”梅軒儘管腦海中還有迷惘,卻堅定搖頭,“她踢我咬我,實際反倒更讓我興奮。我雖然疼卻根本就沒想放手,直到——我看見她在哭。小小的身子在黑暗裡無助地顫抖,卻不肯大聲喊出來,眼淚靜靜地從矇住她眼睛的布條裡流出來……”
梅軒深深吸氣,努力控制自己,“我就發覺我再也沒辦法做下去。事實上,我是打定了主意不顧一切要去得到她的;可是那一刻,我再用不出一絲力氣來……”
“譚梅軒,”藺鴻濤連名帶姓地呼喚,“明明這樣愛,怎麼會蠢到弄丟了她!”
梅軒說不出話來。
“你可知道,我有多羨慕你!……”藺鴻濤起身率先離去。他甚至都沒有資格去羨慕蘭泉,連同病相憐的梅軒都比他幸福。儘管錯失,不過梅軒卻真真切切地擁有小桐的三年。而他呢,張開掌心,只有歲月的塵埃。他都不敢張開手,只怕一陣風來,那塵埃便會閃亮着飄散,再也不見。
“多鶴說,老夫人嚴格派人看着苗藝練琴?”藺鴻濤眯了眼睛望慧子,“我以爲老夫人會更致力於將苗藝推進蘭泉的房間……”
“所以此事很蹊蹺。”慧子轉頭望了一眼一臉落寞從外頭走進來的梅軒,裝作不知道方纔發生在藺鴻濤與梅軒之間的事情,“多鶴始終不肯背叛老夫人,可是就連她都覺得這很奇怪,所以當作怪事與我聊起。”
梅軒眯起眼睛來。那一瞬慧子彷彿見到一直溫潤的那個男子忽然化身成爲豹子,“這件事應該不是巧合。在我去找小桐之前跟苗藝見過面,而她也堅持要給我彈一首曲子,說是剛剛學會的……”
“你是說——”藺鴻濤黑瞳裡涌起黑夜一般的霧靄。
梅軒點頭。
慧子有些心驚地望着這兩個人。她不會認錯,他們的眼睛裡都閃起嗜殺的寒光!
“鴻濤!”慧子驚慌抱住藺鴻濤向外邁去的腿,“這裡是j國,你不能……鴻濤,你該明白那可能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藺鴻濤輕輕搖頭,“如果那個女人敢傷害小桐,我決不會留她活在人間。不管這裡是哪裡,也不管我會爲之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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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繼續,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