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蘭泉也抱住吳冠榕,流淚卻笑着,“孫兒離開之前,奶奶的身子一直不好,所以這件事哪裡敢輕易告訴奶奶。孫兒在j國就想着,一定要早一天完成任務,一定要早一天回家來,這樣就不會讓奶奶您老人家再擔心。”
吳冠榕終究是識大體的主母,抱着蘭泉又哭了兩聲,便也止住淚,回頭召喚於靜怡,“這時候了你還守着什麼規矩!當媽的就應該一把推開我們兩個老東西,先抱住你的兒!”
於靜怡站在身後也早已哭成了淚人兒,但是礙着規矩,這才強自忍耐着。此時聽見婆婆這樣一句話,還哪裡繃得住,哭着奔過來便也跪倒在地,母子兩個抱頭痛哭!
還不像靳邦國和吳冠榕,於靜怡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卻也是一句話都不用說。因爲這個世間本就是母子最爲連心,就算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母子之間又何嘗不會懂得,分別的這幾個月裡,彼此的心裡有多思念,有多苦?
靳萬海拘於身份,只走到妻兒面前無聲落淚。他一激動又要咳嗽,簡桐見了連忙走上前來扶住靳萬海的手肘,“您別激動……”
靳萬海轉頭望向簡桐,眼睛裡的淚撲簌簌落得更急。簡桐難過得心裡像是有刀尖在剜挑。
“小桐,辛苦你了。”靳萬海緩緩平靜下來,望着簡桐慈祥微笑,“伯伯知道,沒有你,蘭泉不可能這樣順利完成任務而歸來。”
聽見靳萬海說話,於靜怡也止住了悲聲,轉頭過來望簡桐。
簡桐心跳加速,卻還是鎮定地望向兩位老人,走到蘭泉身邊,一同跪下來,“其實兒媳應該等稍後大家都進了屋子,再正式爲二老奉上一杯媳婦兒茶,但是此時正是最爲情深意重,兒媳想不如就改在此地吧——爸媽在上,請受兒媳婦一禮。”
靳家人全都驚住。
簡桐說話的時候,蘭泉始終轉頭凝望着她。眸光從初時的小小驚訝,到後來的淡定,再到最後已經滿眼都是笑意。他伸手握住簡桐的手,昂然擡頭望全家人,“跟大家說件雙喜臨門的喜事兒:第一,我已經把小老師給拐進靳家了;第二,你們馬上都要升一輩了。”
蘭泉語氣戲謔,其實眸子裡還是含了淚光,“那麼給你們的不好的消息就是:不好意思了各位,大家封紅包的時候得來雙份了!我知道你們都不大好意思給個太小的紅包啊,是不是?”
吳冠榕皺眉,“蘭泉,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呢!”
靳欣也一愣,“蘭泉,你的意思是,你的終身大事竟然既沒稟告父母長輩,又無人見證,就這樣私定終身,而且還有了私生子!”
蘭泉指尖一冷,便要起身。被簡桐死死扯住。
“哈……”蘭泉身後,遲遲沒說話的竹錦忽然笑起來,“姑姑說話怎麼越發市井,全然看不出半點學府斯文了。”
靳欣一眯眼睛,“竹錦,這裡沒你說話的地兒!”
竹錦笑着搖頭,“姑姑勿惱。姑姑此時已經進入更年期,本就身體陰陽失調:肝腎陰虛,陽失潛藏,亢逆於上……可是姑姑此時卻還心火過旺,則心火不能下降於腎,自然心腎不交,神失所養……”
竹錦童鞋一套一套的詞兒甩出來,小輩的大家就都暈了。簡桐甚至忍不住在蘭泉耳邊嘀咕,“他不是西醫麼,怎麼滿口都是中醫的詞兒?”
蘭泉挑挑眉尖,“這樣可能顯得比較跩。”
不過老一輩的卻都聽懂了,尤其靳欣此人雖然向來張狂,素日裡卻是最喜歡翻古籍的,所以這些語句對她而言自然不難。
竹錦得瑟夠了,這才眯起狐狸樣狹長的眼睛一樂,“姑姑,蘭泉並非私定終身。當日我與菊墨都在。香格里拉天地爲證、神廟爲鑑,高僧爲蘭泉與小桐二人主婚,三千僧侶齊頌法號祝福——這樣的規模,姑姑如何還能說是私定終身?”
菊墨也欽佩地瞅着竹錦,鄭重點頭,“我跟二嫂肚子裡的小寶寶一起當的花童!”
本來相當嚴肅的一個場景,甚至換做是還沒有去j國之前,簡桐甚至還會覺得心慌意亂的,可是此時被那萌物小四兒一攪和,簡桐滿臉滿心的嚴肅都繃不住了,只能垂下頭“撲哧兒”一聲笑開。
竹錦和蘭泉也都是朗聲笑開。
靳長空無奈地走過來一拍菊墨的腦瓜頂,“就你,還花童呢?花花童子還差不多!”
靳邦國搖了搖頭,回身率先走向垂花門裡去,“都起來吧,別在地上跪着了!春天雖然暖和了,那地氣還是冷的。都仔細身子!”
老爺子發話,所有人便也都只能跟着往回走。
簡桐起身,微微猶豫了下,還是勇敢走過去,堅定握住於靜怡的手,“媽媽。”
於靜怡的眼淚方纔好不容易收住,這一下子又滾落下來,“小桐,好孩子。”
簡桐也是落淚,“兒媳在j國的時候,也曾經有過許多爲難的時候,好些次差點就熬不住了。那些時候唯一支撐着我走過來的,就是媽媽之前對我說過的那句話:當靳家的女人,首先要學會忍辱負重。”
於靜怡深受拍了拍簡桐的手背,“好孩子,你果然不負我的希望。我的話你果然懂了。”
“小桐,你已經做得很好。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但憑你能隻身遠赴j國,能夠爲蘭泉做到這個地步,我這個當媽的也絕對不會阻攔。”於靜怡輕輕嘆息,“老太太那邊我會去求,相信只要我這邊都可以放下當年的心結,老太太也終究會點頭。而且今天老爺子的態度已經很明白,老太太應該不會違逆老爺子的意思……”
簡桐含淚又要跪下去,卻被於靜怡攔住,“傻孩子,你懷着身子呢,別再亂來!那可是我的寶貝大孫子啊!”
簡桐被於靜怡握着手含淚一同走進垂花門去。簡桐明白,如今想要進靳家的門其實已經不是難事,難就難在當年那個心結的開釋,難就難在如何將媽與靳家重新拉到一起來——畢竟已經是姻親,難道還要繼續怒目相向、心懷怨懟?
蘭竹菊和簡桐三人都是小輩,本來在堂屋裡沒有他們的座,他們都只有垂手站在父母座位後頭的份兒,可是今天靳邦國老爺子親自發話,說這四個人如今是國與家的功臣,讓他們都坐着,反倒讓第二輩的人都站着。
靳長空、靳萬海和於靜怡自然都是願意,看着幾個孩子,滿眼睛裡都是驕傲。只有靳欣有點不自在。一方面是對簡桐依舊有心結,再者梅軒沒回來。本來這個任務是梅蘭竹菊四兄弟聯手完成,可是如今蘭竹菊三人大受褒獎,可是卻獨獨少了梅軒,讓靳欣覺得面上無光。
靳邦國虎目如炬,“靳欣啊,今兒都是小孩子們入座,如果再讓老鄭和小何給幾個孩子端茶倒水的就亂了輩份了,這樣,委屈你這位姑奶奶,給幾個孩子倒倒水吧!”
“爸爸!”靳欣哪兒想到這個,面色都變了。
茶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裡有許多特別的含義,“敬茶賠罪”便是其中之一。老爺子讓她給倒水,靳欣哪兒能不想到言外之意去!
幾個孩子趕緊都起身拒絕,簡桐更是要走過去接過茶壺來。
“小桐啊,你坐着。今兒就算所有人都該站着,都應該勞碌,你卻不該。你肚子裡可有我們靳家第四代的長孫呢,這就是你安穩坐着的資本!”
簡桐趕緊推辭,“爺爺,小桐實在不敢。”
靳邦國眯起眼睛來盯着靳欣,忽然猛地將黃銅煙桿向桌子上一敲,“靳欣!今兒我都支使不動你這位局長夫人了,是不是!“
“靳欣……“吳冠榕連忙也是叫。
靳欣嚇得一哆嗦,連忙端着茶壺走過來,挨個給小輩的茶杯滿上。幾個孩子都是起身躬身接過茶杯來。
堂屋裡的氣氛正自嚴肅,門外卻傳來銀鈴一般的笑聲,“啊?蘭泉他們回來了!天,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多虧我今兒早回來一步,不然都沒趕上!”
是聽琴的嗓音,今兒卻聽起來格外透着開心。不似曾經給人的冷豔。
“爺爺奶奶,我今天也給你們帶了個客回來!”
一雙人影邁過門檻走進屋子來,從門口傾天而下的光霧被身影切斷,幾番閃爍。
簡桐逆着那光影看過去,便是一愣——那含笑跟着滿面歡欣的聽琴一起走進堂屋裡來的人,不是藺大哥,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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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