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醫生爲藺水淨打了針,藺水淨終於又沉靜睡去。
藺鴻濤陪着醫生走到堂屋去,“醫生,請您直言。”
醫生只能嘆息,“老人家已經到壽,時時可能出現迷離情形,所以藺先生請你提前做好準備,很可能老人家隨時駕鶴西去……”
藺鴻濤眼淚直直墮下來。
“只是老先生一直很強韌、很堅持,彷彿有一個強大的意念在支撐着他,讓他老人家能一次次從迷離中醒過來,一次次逃過死神的召喚。藺先生,其實老人家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難得。”
爲了舒緩一下情緒,醫生做了個比方,“就像武俠小說裡所說,老人家其實早已因爲悲傷而心脈盡斷。他能夠維繫到如今,只因爲心中一念。”
藺鴻濤難過,“那醫生您可否告知在下,祖父他究竟爲何事傷心若斯?難道是家父當年的離世?”
醫生搖頭,“按照老人家的情形來推算,這個傷其實早在老人家年輕時已經做下……可以說老人家從二十歲之後到如今的六十年來,早已是半個行屍走肉。痛不及當年之痛,歡更無入心之歡。”
醫生言盡於此,轉身離去。藺鴻濤立在堂屋裡,只覺心底悲傷蔓延。
有時候在天命面前,人力真的渺小又可悲。
藺鴻濤更是被自己的悲傷釘在時光的記憶裡——不,他想要對母親說的,不僅僅是那一句,“媽媽你別傷害爸爸,爸是真正愛你的!”
其實他如果當時不是無力而又無知的的稚齡,他更想說的是,“媽,您的心底也一定是愛着爸的!傷害了他,您會比傷害您自己更難過!”
所以後來媽纔會自殺。並非如爺爺憤恨所說的‘負罪自殺’,而是因爲媽也一定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情,纔會毅然撒手這個人世。愛與恨,都以一個死亡做結。
——只是將他留在了這個愛恨交織的世界裡,孤單無望地活着。相愛不得愛,想恨不捨恨……
那支撐着祖父的最後一念究竟是什麼?藺水淨站在和暖的春陽下,依舊覺得冰水澆身——毋須猜,自然是祖父想要報仇的心。祖父等着他這個孫兒報仇之後,祖父才能放心地離去!
“老闆,最近政府查經濟行爲我也並不擔心,現在看來他們並不是僅僅針對經濟行爲來的,而是要挖掘出企業與白虎團之間的關係。”
杜仲難過地望着藺鴻濤,“尤其這一點對於靳家人來說,早已不是秘密。梅蘭竹菊都清楚,聽琴更是很早就知道。所以如果他們從朋友變成敵人,這纔是最可怕的。我們根本沒機會築造起防禦牆來。”
藺鴻濤閉上眼睛,“我懂,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暴露出去的。”當初如果不是他奔赴j國,如果不是他自己將全部身家都設計成釣住梨本英男的陷阱,那麼至少白虎團與藺家企業的關係還沒有直接的證據。
“我藺鴻濤做事一向進退有度,只有這一次不顧一切。”藺鴻濤垂下頭去,走到窗邊。
杜仲望着藺鴻濤的背影,只能嘆氣。濤子只有那一次不顧一切,是因爲那一次涉及到小桐的安危,也更是因爲其中有民族大義,還有——因爲有靳家吧。因爲靳歡是靳家人,所以靳家出事,濤子不可能坐視不管。
所以就算再謹慎的人,那樣的情形下,也只能不顧一切。
“不過老杜……”垂首站在窗前的藺鴻濤忽然笑起來,“我雖然明知自己上一步露出的破綻在哪裡,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
藺鴻濤的背影黝黑,可是他轉眸回來,面上的笑容卻是堅毅明亮,“人這一輩子總難免有會讓自己後悔的時刻吧?可是我真的不會爲了我上一次的事情後悔,反而——如果當時不那樣做,事後想來反倒會有後悔。”
便如母親吧,此生最大的追悔未必是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未必是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而是——在本來還有機會認識到愛的時候,卻緊閉了自己的心門……
所以他不要。他愛小桐,他愛國家,他也愛——靳家。所以他甘願在那個時候,突破自己歷來行事的規範,哪怕到今天,那件事會成爲自己的掣肘。
就算有可能爲此而丟掉家產,又能如何?他藺鴻濤當年在香港,身上只有一套校服可穿,經常因爲交不起學費而被罰站,三餐難果腹……這樣的日子他都過過,他又有什麼可怕?
況且,那最困頓的時刻,他卻遇見了小小的天使。如果上天將他再度打入社會底層,卻會讓他再有機會回到那段時光,能夠再清晰地將自己的感情對那小天使說明——那麼,他甘願放手所有。
“濤子,白虎團這邊怎麼安排?既然政aa府方面已經開始着手調查生意的事情,向來不久就要順藤摸瓜,調查白虎團。”杜仲審慎請示。
藺鴻濤淡然一笑,“老杜,白虎團早已不存在了,不是麼?當年在港臺的白虎團,進入了大陸之後全部洗白。所以如今再沒有白虎團,有的只是合法經營的生意人,我們不怕。唯一能查到的是白虎團曾經搗毀過東櫻集團在中國的幾個分部,而那件事相信公安方面絕不會公開,更不會混淆。”
“有人來查,我們更不能自亂陣腳。”藺鴻濤溫暖微笑。
杜仲心底如何不佩服?當初剛進大陸,藺鴻濤便力排衆議,要求所有生意洗白,不許留下一寸黑底、一分黑錢。當時還有人不解,此時看來的確是藺鴻濤的高瞻遠矚。
“該來的總會來,我們靜觀其變好了。”杜仲也豪邁一笑,“沒有爬不過的山,也沒趟不過的河!”
“姑姑你有病吧?”
陽光充裕的週末,靳欣本是難得坐在家中悠閒地畫一幅畫。墨色濃淡正到妙處,庭院裡靜靜流轉的花香也正爲水墨添色,豈料門外一片大亂,靳家大小姐駱聽琴根本不等譚家的家人通報,徑直推開福阿姨,衝進房門來指着靳欣就罵開!
靳欣被罵得一愣,氣得丟了手裡的毛筆,也顧不得那筆尖上的水墨會染壞了整幅畫卷。她費了大半天的這幅畫算是廢了。
“聽琴,這也是你該說的出口的話!且不論你是靳家長孫女,更別忘了你此時對着的人是你姑姑!”靳欣冷言斥責。
聽琴咬牙,“姑姑,你少給我來這套!你是靳家姑奶奶,這不假,可是您老也別忘了,我駱聽琴也同樣是靳家的姑娘!”
“你是我姑姑,這不假;不過既然你老爲老不尊,就別指望我尊重你!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
靳欣氣得險些站不穩,“駱聽琴,你今兒到我這來撒什麼野!”
“我撒野?”聽琴本就生得冷豔,不怒反笑起來,就更是格外顯出一分妖嬈之色來,“我撒野也不過是來指着鼻子罵該罵的人;我還沒糊塗到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仗着自己的身份卻坑害人!”
聽琴揚起下頜,“靳欣,派人去查濤子的生意,是你授意你老公幹的吧?!”
“原來姑奶奶你的胃口越來越大,窩裡鬥都已經滿足不了你,現在更要指使你老公,公器私用、公報私仇,嗯?!我告訴你,就算濤子和杜仲能忍你,我駱聽琴卻是要爲朋友兩肋插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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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看人家聽琴這靳家姑奶奶的氣度!o(∩_∩)o~~稍後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