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邦國問,蘭泉和杜仲都將目光投向藺鴻濤。
蘭泉、杜仲和藺鴻濤,這三個小輩男子其實都是年輕一輩之中金鱗之物,所以即便靳邦國的問題只是問向藺鴻濤,實則蘭泉和杜仲也已經有了相同的答案。
藺鴻濤起身,“如果是晚輩,晚輩會選擇留在原地。原地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也唯其最危險,所以才反倒更安全。那些當年捉拿靳爺爺家族成員的人,一定會以爲你們逃到城外去,反倒對城內相對放鬆警惕。”
靳邦國緩緩點頭,目光卻是溫暖落在簡桐面上,“小桐啊,鴻濤已經說了爺爺當年留在原地。那麼你猜猜,爺爺會藏身在哪裡?”
簡桐含着眼淚笑起來,“爺爺去了醉仙樓吧?”
“當年督軍大人與外祖傢俬交甚篤,以督軍大人身份之尊而與外祖這普通商賈結交,每年新酒開壇都會親臨飲下第一碗酒……外祖定然極爲感念這位故友,所以一定會設法救護。”
“可是……”蘭泉皺眉,走上來輕輕握住簡桐的手,“可是爺爺的到來定然也會帶給袁家莫大災難。”
“督軍大人與袁傢俬交甚篤,每年新酒開壇都會去飲下第一碗酒……這一點相信城中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想要將督軍大人家趕盡殺絕的敵人定然也知曉,所以他們會對袁家看守格外嚴格。”
“是……”靳邦國難過垂首。
簡桐也是輕輕一顫,想起外祖家的那段歷史,“家母曾提起,當年外祖曾被東北王和日本人囚禁,嚴刑拷打。對外說是看中袁家一件傳家之寶。可是外祖死也不肯交出。多虧外祖多年行善積德,在城中又頗有名望,所以商界同仁各自幫忙救援。後來外祖家中耗盡家財,用了與外祖等身高的金條纔將外祖救回來!“
簡桐淚下,“可是外祖的身子卻被打壞了。外祖被救回來不久,就含恨故去……”
靳邦國難過地轉過身去,“小桐,老人家之死正是因爲我!”
簡桐哭着點頭,“正因爲這樣的生死情誼,所以爺爺您才格外信任我外公。所以您纔會將爲難之事託付給我外公……對麼?”
靳邦國皺眉,緩緩點頭。
簡桐面上漸漸露出希望之色,“所以長春圍困戰之後,您將救起的一個嬰兒交給了我外公來撫養,對麼?”
靳邦國聽着也是一震,下意識轉頭去望藺水淨和李淑蘭。
藺水淨和李淑蘭也全都站起!
“是有過此事。”靳邦國儘量平靜講述,“長春城中曾有日本人14萬,二戰後大多返回日本本土,但是當時延宕在長春城內的還有數萬之多。當時這批人最受人憎恨。”
“長春圍困戰勝利後,我的部隊因爲負責圍困城門,所以是第一批進城的部隊。當時正看見有憤怒的百姓簇擁一些日本人,將憤怒撒到他們身上。其中就有個小嬰兒。”
“那羣人裡有個人是醫生。他說,這個孩子就是他接生的。當時那個女人還說是什麼鄉下女人,其實那女人疼起來喊出來的分明是日語!那醫生說那位日本小姐不認得他,他卻是認得那位日本小姐的,他死都不會忘記!原來醫生一家人都是被那日本女人的家人給害死的,所以他格外留意了這個孩子的下落。趁着城中大亂,他終於找到了這個孩子,說要用這個孩子來報仇!”
“我看不過去,救下那孩子。我們黨的政策當時本也是不允許迫害日本遺留人員,尤其是日本遺孤。可是當時解放戰爭剛剛打響,我正帶着隊伍,沒有辦法收養那個孩子。”靳邦國說着垂首望簡桐,“當時正巧你外公在長春也有分號,你外公聽說長春終於勝利,便趕緊趕過來看分號的情形,正好我們哥倆遇見。我便將那孩子託付給你外公……當時巧得很,你外婆剛剛生了個兒子,卻早夭了,我想就此讓這個孩子藉着你那個舅舅的身份活下來,而不要再讓人知道他是日本遺孤……”
“什麼,你說什麼!”
藺水淨垂垂老朽的身子,彷彿瞬間重又煥發活力。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推開杜仲,幾步奔到靳邦國面前,“你再說一遍,你救了個孩子!”
靳邦國點點頭,卻又搖搖頭,“藺兄你別激動。我是救下個孩子,可是長春城中日本遺孤那樣多,我只是因爲他是個孩子而救下他,並不知道他什麼身份……”
藺水淨的眼淚流下來,“他會不會是流風啊,會不會!”
所有人都是茫然流淚。
“會!”這當中只有簡桐清亮揚聲,“我舅舅,就是流風啊!”
所有人中,只有李淑蘭一聲沒發。可是大家卻都知道,此時最爲激動與緊張的人,就是這位母親啊!
簡桐深深吸氣,一步步走到李淑蘭面前去,握住李淑蘭的手,“奶奶,這就是我剛剛爲何打斷您講述的原因。李爺爺將蘭泉帶到您面前去,並不是因爲以爲靳爺爺造成了流風的死亡,所以帶有報復性質地將靳家唯一的嫡孫帶給您……”
簡桐流淚,卻緩緩綻放微笑,“我想李爺爺其實是帶着最溫暖、最美好的情感才這樣做。相信李爺爺定然是打聽到了剛剛爺爺說的一切,他以爲是爺爺帶走了流風,並且收養了他。所以李爺爺可能就以爲,靳家男丁裡一定有個人就是流風。”
“可能李爺爺將我公公當作了流風,所以李爺爺理所當然將蘭泉當成您的親孫子。恰好這個時候蘭泉又主動出現在了長春,在奶奶您和李爺爺的故居周圍晃悠。其實蘭泉是爲了主動接近你們來完成那個任務,可能李爺爺誤會了,他可能以爲蘭泉是去‘尋根’的,所以李爺爺更加確定了蘭泉的父親可能就是流風。正因此李爺爺纔將傳承刺青刺在了蘭泉身上,從而將蘭泉帶到了您的身邊……”
“儘管李爺爺另有梨本正雄這個子嗣,可是李爺爺寧願將梨本家交給奶奶您的子孫……這是李爺爺對您最無私的包容、最博大的愛啊!”
李淑蘭怔怔望着簡桐,淚水再度滑下。老太太忽然笑起來,轉頭望藺水淨與靳邦國,“其實我們三個真像是老小孩。都七八十歲的人了,還這樣哭哭鬧鬧、愛愛恨恨的。”
李淑蘭流淚轉頭望窗外櫻花,“秀一,其實你纔是那個最了不起的人。也許你也同樣應該有恨,可是你卻選擇了只記得愛。你將家主之位傳給蘭泉,是因爲你記得敬君當年對你的救命之恩,也是因爲你始終愛着我……”
“所以秀一,我真的不配當你的妻子呢,我竟然這樣偏狹又這樣遲鈍,這樣久了才能明白你的心。你不在我面前說出來,只是怕我難堪;可是你也是個傻瓜啊……你怎麼會笨到以爲我會跟敬君*而生下了流風?”
李淑蘭流淚搖頭,“你明白敬君對我的感情,那你更應該明白敬君是何樣的人。他是愛慕我,但是他更加敬重我。他可以因爲對我有感情而舍了命地救助你,接下來又保護我們的兒子,更爲了我們的兒子而六十年將自己囚禁在仇恨裡!”
“他對我的感情早已不僅僅是普通的男女之愛……,那不僅僅是情,更是義啊……”
簡桐哭着握住李淑蘭的手,“奶奶,方纔我打電話給家母,家母因爲年紀小記不得什麼;於是我又打電話給外公的妹妹,姑姥姥說當年舅舅來家的時候,身上是戴着一對小銀鐲子的。鐲子內裡就打着四個字:‘風向東流’。”
“奶奶,我想爺爺意外救下的那個孩子,也就是我的舅舅,就正是您的兒子!”
整個房間都寂靜下來。藺水淨眼望着李淑蘭,已是老淚哭幹。
李淑蘭愕了愕,彷彿驟然來的喜訊讓老太太一時分不清是真是幻。半晌,李淑蘭抹了抹眼淚,笑着握住簡桐的手,“小桐,如果有機會可不可以帶我去見見你舅舅?——不,不是要真的見他,不要讓他知道,只是讓我遠遠看看他的模樣,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就夠了。”
“奶奶!”簡桐哭得說不出話來。
李淑蘭搖頭,“你外公爲了他受了那麼多苦,那麼你外公纔是他合格的父親。我這個生身母親生下他,卻沒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我愧對他,哪裡還有臉再去認他?我尊重他的意願,我會讓他繼續過平靜的生活——我不會再將梨本家這個身份強加給他,就讓他這樣平靜幸福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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