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對面的女子這才努力說,“簡桐啊你聽我說,我是你爸爸簡單的堂姐,你該叫我一聲大姑……你爺爺他,他今早上已經、已經……”
“我們是給老爺子整理遺容的時候,才發現老人家手心裡死死攥着這張錢,拉都拉不開。後來好不容易打開,纔在那張錢的角上看見你的電話號碼……”
“我們都不知道這個電話號碼是誰的,不過看着老爺子臨去了手裡還這麼緊緊攥着,就知道這是老爺子最後都放心不下的事兒,我這纔打來——開始還不明白老爺子幹嘛這麼放心不下這個電話號碼,現在一聽是你的名字,我們,我們就都明白了……”
大姑姑再也扛不住,在電話那邊“哇”地一聲哭開,“你爺爺當年記恨你爸爸和你媽媽,覺得你媽媽敗壞了簡家的門風;你爸爸又執意追隨你媽媽,後來甚至爲了你媽媽而留在城裡,臨死都不回去……你爺爺是真的傷透了心,這麼多年才狠心對你們母女不聞不問。簡桐啊,你恨你爺爺不?”
簡桐用力搖頭,淚水已經如雨滑落。
這不是那位老人家自己的錯,是那個時代的錯,是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那些世俗觀念的錯。老人也不過是這樣歷史背景之下的一個普通的老人,他生長於農村,這份觀念可能就更重。所以就算小時候簡桐心中對簡家有所抱怨,可是長大了就也漸漸理解。沒有單一的人能夠跳脫歷史背景,所以不能怪老人家。
“你爺爺這陣子已經病重,我們都看得出來老爺子心裡有事兒。你奶奶去得早,當年你爸爸的死訊傳回來,你奶奶就受不住了……你爺爺孤孤單單過了這麼多年,我們也都不敢勸,一提到你們母女,你爺爺就要發脾氣。”
“這陣子他病重了,我們把他送進醫院去。好不容易看着情況有了點好轉,我們就哄着他老人家問,看他還有什麼想吃的、想用的,或者還沒辦完的事兒沒?老爺子也不說,就是笑米米的。結果那早上我們一去醫院就發現老爺子不見了!回來,手裡就一直攥着這張錢,誰勸也不鬆開……”
簡桐握着電話,哭出聲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孝……這麼多年,竟然都沒能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大姑姑嘆息,“也不怪你。打小你爺爺就不肯承認你,一度甚至以爲你不是簡家的孩子。別說你沒回來,就算你回來,你爺爺也不會讓你進門……”
“其實,其實你婆婆也不是沒回來說和過,可是你爺爺那犟勁兒啊,誰都勸說不動的……”
“那爺爺,臨去,還有沒有什麼遺言?”簡桐哭得跪倒下來。
“……他似乎說了句話,可是我們都沒聽懂是什麼意思,想着是不是我們聽岔了——他臨去一直唸叨着:酸棗兒、酸棗兒……”
“爺爺!”簡桐大哭,抱緊電話,狠狠拘着自己的胸——胸口裡那顆心疼得宛如被刀割,一片一片再也無法縫合。
都怪她遲鈍,都怪她當時沒再往深裡多想一層,否則定然不會就這樣與爺爺擦肩而過!
是她對不起爺爺,都是她的錯……
“大姑姑,爺爺何時下葬?”
大姑姑聽了簡桐說那酸棗兒的緣故也是哭得嗓子都啞了,卻聽見簡桐的要求時斷然拒絕,“你可不準來!”
“大姑姑……”簡桐驚痛,“難道還不能承認我是簡家人?”
“傻孩子啊!”大姑姑哭着說,“哪裡還能那樣認爲?是因爲聽你婆婆說過你又有了身孕。帶着身子的人是不能出席葬禮的,否則對孩子不好……你爺爺臨死還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你念叨的那口酸棗兒,所以就算你爺爺還在,也一定不允許你來的。你這份心大姑姑替你念叨給你爺爺聽,你就好好養着身子吧。相信你爺爺在天上也一定會含笑看着你……”
“孩子,孩子……你來。”
小怪獸迷濛之中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天地之間有縹緲的白霧遮住周遭。他轉身循着那呼喚看去,竟然看見上次賣棗子的那位老老爺爺……
“老老爺爺,怎麼是您?”小怪獸笑米米跑過去,攬住老老爺爺的手臂。
此時風來,吹散了周遭白霧。眼前的景緻讓小怪獸奇怪了下。因爲這對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他跟老老爺爺彷彿並肩坐在村口一棵大樹下。
應該是一個村子的,有畫本上看見過的整齊的農田,田裡還有拖拉機。
村口的地勢最高,坐在這棵大樹下頭便能將整個村子一覽無餘。
小怪獸自在地從老老爺爺的口袋裡往外掏棗兒吃。掏了一顆是酸的,又掏一顆還是酸的……酸得小怪獸受不了了,噼啪地給吐出去。
老人家就笑,“是給你媽媽的,怎麼都被你給偷吃了?那你可得答應老老爺爺,將來要替老老爺爺好好照顧媽媽……”
嗯?偷吃了兩個酸澀的棗子,就要做交換麼?這個好像很不公平哎……小怪獸一掙扎,卻轉頭就不見了老老爺爺。只剩下村口那棵大樹。
“老老爺爺,老老爺爺!”小怪獸揮手大喊,猛地從夢裡坐起來!
滿室的夜色,哪裡有什麼大樹和老人家?
鴻濤和蘭泉都衝進來,問怎麼了。
“嘴裡吃了酸棗,酸……”小怪獸咧着嘴。
蘭泉會意,拍了小東西腦袋一下,“都怪你白天蛋糕吃多了。那東西吃的時候是甜的,晚上經過你的唾液和消化液的處理就都變成酸的了,所以你嘴裡能不酸麼?”
小怪獸怔怔望着老爸和乾爹——就算這個解釋是合理的,那麼怎麼會夢見那位老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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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節日快樂喲~~~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