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總早。”
九天國際。早晨金色的陽光從玻璃幕牆明燦燦地照進來,在大理石地面上反射起片片清光。梅軒提着公文包走向電梯,沿途跟員工點頭微笑,卻掩不住心中的疲憊。
有時候人活得真累。越是那些看似成功的人就越累,彷彿永遠無法恣意爲自己而活,面上每一個微小的表情都要爲觀者考慮。
“譚總請稍等。”前臺小姐從後面追過來,遞給梅軒一個小包裹。
“這是什麼?”
前臺小姐也搖頭,“很早的時候一位小姐送過來,只說請交給譚總。”
“一位小姐?”
前臺小姐一笑,“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姐。”
梅軒皺了皺眉,伸手在耳邊比了比,“這樣高的個子,頭髮很長,直直的,幾乎到了腰?”
“不是的譚總。個子要再矮一點,頭髮沒那麼長,髮尾有很漂亮的波浪卷。非常豔麗的一位小姐。”
梅軒一喜,面上不覺綻滿了笑容,“謝謝你!”本來習慣了公事公辦的口吻,此時已經不覺露出了太多的雀躍。
“不必客氣。秦總再見。”前臺小姐沒忍住笑,趕緊轉身告退。
在九天工作一年,前臺小姐還從沒見過那位冷然的老總也會露出今天這樣孩子氣的笑。顯然,那位小姐真的很重要。
是女朋友吧?果然是美女。
“譚總,部門經理們已經到了二號會議室……”梅軒上了樓,秘書鄧萱忙抱着行事曆過來提醒。
“讓他們等着!”梅軒笑着捧着小包裹直接走進辦公室,然後關上了門。
鄧萱以爲自己幻聽。她老闆什麼時候爲了私事讓開會的同事等着?
梅軒將公事包扔到一邊,忙不迭拆開小包裹——他笑起來,輕輕笑出了聲。
包裹裡是一個粉紅色扣蓋飯盒,蓋子是透明的,很韓劇的感覺。飯盒裡的內容也正如韓劇般,是一盒愛心便當。米飯上用蛋餅、火腿腸和生菜擺出人的五官表情。
這些並不新鮮,新鮮的是,那小人兒的兩條眉毛……梅軒忍了又忍,終還是笑出聲來。
——那眉毛,竟然活活是兩根一寸寬的紫菜擺成的,簡直是人見人雷的掃帚眉!
整個飯盒,浪漫和溫馨是有,不過幽默效果更重。這是一盒愛心便當,但是更是一個逗笑他的手段。一盒便當也許並不稀奇,珍貴的是這份想讓他開心一笑的心意。
這就是他的小桐。不論他天性骨子裡有多少冷寒,卻總是會對她沒轍。就如同當年初識,小桐剛剛得知他身份的時候,就問過他,如果不開心了,他會怎麼做?——他的小桐,彼時便已經能感覺到他滲出高門之中的孤寂和苦悶。
還記得那時小桐便笑着跟他說,她會陪在他身邊,說笑話給他聽……
便比如此時掌中託着的這盒雷人的便當。這便是小桐講給他聽的“笑話”,對麼?
梅軒託着飯盒在辦公室中閉上眼睛,深深呼吸。繼而含笑放下飯盒,拿了文件夾,轉身走出辦公室,走向會議室。想了想,還是先站住,掏出手機給簡桐發了一條短信。
什麼都沒說,只有三個字。
簡桐趕在九天國際員工們上班前的時間將飯盒送進去,之後她並沒急着離去,只是站在九天國際對面的街心公園裡遙遙望着九天國際的大門。
不久,梅軒的藍色天籟就從她視野中滑過。
梅軒永遠是率先垂範,他每天上班的時間比普通員工還要早。見了梅軒走進辦公大樓,簡桐便緊張地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他看見便當會什麼表情?
繼續生她的氣,還是如她期望會笑開?
蘭泉那樣冒冒失失地跑去跟梅軒攤牌,梅軒一定氣壞了吧?蘭泉說梅軒揍了他……梅軒的個性那樣自律隱忍,當時一定氣急了纔會在公共場合動手。
雖然她自己心裡也很難過,那個晚上想要打電話給梅軒,卻發現夜半他還在於苗藝通話——可是不能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不是麼?
她說過要哄他開心。她說過,她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裡,定不會再讓他獨自爬上屋頂,去寂寞地吹一支口琴……
所以她來了,望着梅軒18樓的辦公室窗口,心底無聲地問:梅軒,你笑了麼?
上班時間到了,九天國際的大門前漸漸人少了。他們一定都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簡桐輕輕嘆息了聲,轉身走向公車站去。今早爲了給梅軒送飯盒,她跟系辦請了假,拜託張小泉早晨替她去點名。心願完成了,她也該趕緊回到學校去了。
最後留戀地望了一眼18樓的窗口,簡桐垂下頭快步走去。
握在手裡的電話,方纔盼望的時候始終沒有響起;此時卻突兀地震動起來。
簡桐垂眸望去,是一條短信。只有三個字——
淚水無聲涌滿了簡桐的眼睛。
三個字雖然簡單,卻是這個世界上分量最重的三個字:
“我愛你”。
坐在公車上,簡桐的淚水還在放肆地流。
好在已經過了上班的早高峰時段,坐公車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爺爺、老奶奶,他們都是經歷過歲月的人,對她這樣一個年輕的姑娘流眼淚的事,並不大驚小怪。
簡桐的眼淚就越發控制不住。
好難過——雖然是狂喜,可是卻更難過……
她跟蘭泉之間的事情,終究還是傷害到了梅軒。如果她當初能早一點開誠佈公,跟梅軒全都坦白,是不是梅軒便不會受到那樣大的傷害?
那素來冷靜矜持的男子,竟然在籃球館,爲了她而跟表弟大打出手……都怪她。
簡桐握緊電話,將收件箱裡所有的存儲全都刪除,唯獨留下這一條。
就彷彿這個世界上什麼都不再重要,只有這個人最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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