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桐坐在出租車裡,努力平復心緒。待會兒還要去印刷廠出片、打數碼樣,這都是瑣碎的活兒,更是馬虎不得,所以她必須要儘速調整心態。
人活在世上,不是隻有愛情一件事。她沒有瓊瑤阿姨筆下女主角的好命,彷彿每天只要睜開眼睛談戀愛就夠了,她得爲自己和媽的未來打拼。
有時候對於她這樣的女孩兒來說,愛情是一件奢侈之事。跟梅軒這樣的世家公子談戀愛,就更是一件虛幻得彷彿夢境一般的事——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提醒自己,在自己心裡預留了一絲理智。
如果這段愛情真的無法繼續進行下去,她也決不能被打垮,她還要好好去過自己的人生。
“小姐,後頭那輛吉普是你的朋友麼?”司機大叔忽然出聲。
簡桐愕了下,回頭去看——那吉普車裡坐的不是蘭泉那死孩子,又是誰!
“大叔,您不用理他。”
司機大叔從鏡子裡看看簡桐,笑笑,“跟男朋友鬧彆扭了吧?那孩子一直在後頭打超車燈,我給他讓了,他並不過去,就在後頭跟着。想來是不放心你。”
“大清早晨的,道上根本就沒車,他還打什麼超車燈啊他,直接併線不就完了?”簡桐嘟噥。
大叔笑,“他打超車燈的目的看來不是爲了超車,那是想晃你,想引起你注意。”
“嘁,幼稚……”簡桐忍不住唾了聲,卻終於忍不住再度回眸去望那膠皮糖一樣黏住的車子。
每個人都有難過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會衝身邊人狂吼,“你起開,別煩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說得很是粗門大嗓,看似很堅決很勇敢,其實不過都是爲了掩藏內心真正的渴望和脆弱——其實那句話真正的潛臺詞是:請你耐心留在我身邊,請你不要將我一個人丟棄在無邊無涯的孤寂裡。就算我生氣,就算我發脾氣,也請你耐心陪在我身邊……
可是有幾人能懂?又有誰人能忍着你的臭脾氣,不慍不怒地陪在你身邊?
這個世上,人們大抵更愛的總是自己,所以那個轉身就走的人,將背影留給你的時候,便同時拋給你一句潛臺詞:我憑什麼要委曲求全只爲你開心一笑?你發脾氣發夠了,我又朝誰去發脾氣!
看,“我”永遠比“你”重要。“我愛你”,也不過是因爲這首先是“我”的一種需要,“我”仍舊第一,“愛”不過只是次要之事。
——可是此時,那個年少輕狂的貴公子,竟然默默相隨。
或許司機大叔一句話就真相了:他不放心她。
不放心她,就這樣跟着來,卻沒想過她會不會罵他,會不會把滿腔的怒火和懊喪都發泄在他身上……他沒想過自己,只想着她。
心底驀然有暖流涌動,簡桐再轉頭去看吉普車。蘭泉手握着方向盤,雙眸卻始終緊張地凝在她面上——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哭,對麼?
簡桐深深吸了口氣,揚眸對司機大叔,“大叔,前邊您找個能停車的地方放我下來吧。”
付過車錢,簡桐站在路邊,用手壓住被晨風撩起的鬢髮,轉頭去望吉普車。車上某人顯然傻掉,有點不知道該繼續保持那個跟隨的動作,還是直接衝過來。
簡桐笑,“出租車很貴呀,如果有免費的順風車坐,當然更好;再說現在都提倡低碳環保,爲了我一個人要兩輛車子在街上跑,這不符合環保理念,省一輛吧。你覺得呢?”
蘭泉手肘撐着方向盤,修長的指尖抵着眉心,按捺不住地笑開,“嘁……果然是當老師的,這麼點小事兒都能說出這麼多大道理來。那簡老師,我求你上車行不?就算給學生我個面子了,也讓我爲綠色地球做點貢獻唄!”
沒做聲,簡桐卻在越升越大的太陽裡,靜靜笑開。
一塊錢四根的油條,邊沿破了點小口的瓷碗裡盛着豆漿,顏色有些模糊的小碟子裡一筷子小榨菜。簡桐大口喝着豆漿擡頭望對面的蘭泉,“這個,你能吃得慣麼?”
蘭泉嗤聲一笑,“看不起我?”說罷捧起豆漿就喝,根本沒有簡桐想象裡還要用紙巾去擦碗邊的動作。
“老闆,再來一碗漿子,給多放點糖,別放糖精啊!”蘭泉喝完自顧揚手召喚早點攤的老闆。
就是路邊最常見的那種早點攤,通常是一對夫妻撐起一個大油鍋來炸油條,然後就在油鍋旁邊擺兩張桌子,賣自己用大鍋熬出來的豆漿。談不上衛生,因爲所有的碗筷用完了都只集中在一個水色已經發灰的水桶裡,桌子旁邊就是尾氣縱橫的大馬路——可是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原汁原味。
沒想到蘭泉竟然能接受,而且這樣自在。
簡桐就笑,翹着脣角去繼續喝自己的豆漿。蘭泉其實很厲害,竟然都知道豆漿裡放的是糖精而不是綿白糖。小本經營就是這樣的,經營者想辦法從每一分成本里節約下費用——他們可能並不知道這樣用糖精可能對食客健康不好,他們只是單純地在沿用中國人古老傳統觀念裡的儉省。
從這個細節上便能看出,蘭泉並非第一次在這樣的攤子上吃飯。
她喜歡他這樣。
攤主的妻子笑米米將暖瓶裡的豆漿給蘭泉滿上,特地當着蘭泉的面加入一勺綿白糖。蘭泉笑米米跟人家大嫂放電,“謝謝啊。”大嫂被逗得滿面通紅,黧黑的面上露出淳樸的笑。
簡桐一大口豆漿嗆住,狼狽地咳嗽起來。
蘭泉笑米米伸手過來給簡桐拍後背,“我又不跟你搶,你怎麼這麼護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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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10點前後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