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蓮生上了等在李府後園外的大車上,臉色漸漸沉鬱陰冷。
林氏狠毒險惡,心機太厲,時間長了,自己萬一有個疏忽不查,她就得着了她的道兒,再說,內外有別,自己也不能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
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去貓耳衚衕!”定了主意,端木蓮生沉聲吩咐了一句,黑山臉色微凜,答應一聲,輕輕抖了個鞭花,兩匹馬調頭去向貓耳衚衕。
清遠侯沒能撐進四月,臨近三月底,一命嗚呼,臨死前上了道痛心疾首懺悔過往,併爲嫡長孫鄭樺請爵的摺子,都知道清遠侯這一兩個月就沒個清醒的時候,這摺子竟寫的哀婉動人、邏輯嚴密,真是神蹟一般。
自從田太太來了那一趟後,李思汶就那麼把自己關在屋裡,不明不白的病着,可老清遠侯喪事這件大事出了,她再這麼悶在屋裡不露頭肯定不行。
“勒啊!讓你用力!用力!把它勒回去!”李思汶兩手用死力撐着羅漢榻沿,叫的咬牙切齒,讓正給她用薄綢纏壓腹部的岫雲用力再用力。
岫雲用力用的手發抖,“二奶奶,差不多了,不能再勒了,萬一……”
“閉嘴!把它勒回去!把它勒進去!勒進去!”李思汶突然發瘋一樣用力捶打着腹部,想要把隆起的腹部捶回去、壓回去!
岫雲只累的胳膊痠軟,只勒到再也勒不下去了,穿上孝服,李思汶隆起的小腹真就掩了個乾淨。
李思汶的小腹掩的太乾淨了,林夫人皺了眉,垂眼思量了一會兒,一言沒發,她要做的是維護住她的名聲,至於旁的……何必多事呢。
守靈這事,就是健壯的男子都能累脫了形,李思汶這幾個月吃不香睡不好,耽思竭慮,身子早就是強弩之末,守到第二天傍晚,一輪舉哀起,沒等磕頭起來,就兩眼一黑,一頭嗆倒在地,眨眼功夫,裙子就被鮮血浸紅了。
她這幾個月想盡辦法落不掉的孽胎,在老清遠侯靈前從她身子裡流走了。
鄭桔躲在窗戶底下,支着耳朵偷聽林夫人和她母親柳二太太說李思汶的‘病’,只聽的鄭桔激動的渾身發抖。
怪不得她說她病了,又不肯讓大夫診脈,原來是懷上了孩子!怪不得!她就知道這中間有貓膩!她早該想到了!
活該她流產!活該!流得好!最好血都流光!最好一病死了!死的越快越好!死了才幹淨!
鄭桔激動的屏着氣退出來,一口氣奔回靈堂,埋頭伏在棺牀旁草墊上,一句句又細細回想了一遍剛纔聽到的話‘……氣血虧的厲害,一定要好好將養上半年一年的,若再有虧損,只怕後頭生育上不易……’
生育上不易……彷彿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鄭桔只覺得心裡一片光明,不易?最好是不生!這到手的機會,無論如何不能錯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她既然不想生,那這輩子就別生了!
鄭桔打定主意,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她,裝着如廁,悄悄溜出了靈堂。
九月裡二哥要成親,十一月裡她就要出嫁,李思淺一是忙,二是因爲上一回見了端木蓮生,也有了心思,三四月裡的春光雖好,她也沒心思出門到處閒逛。
李思淺不出門,李思明倒是經常往城外跑,可他一門心思都在王幼儀身上,哪天出去、要去哪裡,都是跟在王幼儀的車子後頭隨時變化,小高嘀咕李思明的無聊,可李思明不聽他嘀咕不說,根本就不讓他跟着,小高落了單,極是無聊,每天晃來晃去,到處打聽稀奇好玩的事,看完熱鬧就去學給李思淺聽。
李思淺這裡,姚章慧來的和小高差不多勤,多數時候,是李思淺坐在中間,捧着帳本子、畫冊子細細看她的嫁妝,姚章慧和小高隔着她,你來我往說的熱鬧。
“你說什麼?連珠貼?”李思淺耳朵掛了一句,放下畫冊子忙問了句。
“是啊,就是連珠貼,你也聽說過?那可是寶貝!”小高正說的眉飛色舞。
“到底怎麼回事?我剛纔走神了,沒聽明白,你再細說一遍。”李思淺放下畫冊示意小高。
“就是一個南越的商人,要處放話要收王公的法貼,多少錢都成,只求是真跡,前兒說是得了王公的連珠貼,可連找了幾個人鑑定,有人說真的,有人說假的,南越商人就在摘星樓包了雅間,掛了那幅法貼,放了話,誰要是能斷定這貼子是假的,且能指出這貼子假在哪兒,讓人無可辯駁,他就付五千兩銀子,現銀現付,頭一天,摘星樓差點被人擠破了門,到第二天,人就少了,往後人越來越少,我也去看了,字寫的不錯!”
李思淺‘噗’笑出聲,“你斷出真假了?”
“肯定是假的!”小高答的斬釘截鐵。
“啊?爲什麼?”李思淺疑惑的看着小高,他知道連珠貼在她們家?二哥告訴他的?他和二哥什麼時候關心過這種風雅的東西了?
“明擺着麼!”小高一臉的這事我懂,“那連珠貼失蹤多少年了?肯定早就化灰了!王公的法貼存世那麼少,誰家要是有個一張兩張,不到抄家滅族的時候,誰肯拿出來?這東西,是他一個商戶說收就能收到的?笑話!” ● TTκan● C○
“嗯!說的有道理!”李思淺豎拇指誇獎小高,小高眉頭連挑,洋洋得意,姚章慧無語的瞥着他,李思淺轉頭看着姚章慧認真道:“我是真心誇獎他,小高這話完全依常理推測,非常有道理。”
“你想賺這五千兩銀子不?”李思淺轉頭看着小高問道,小高眉毛高挑,連連點頭,“白花花的銀子,又取不傷廉,當然想要!誰不想要?銀子這東西再多也不嫌多!”
“那你去找大哥,大哥當年迷過王公貼,他見過真跡,認真臨過幾年,大哥的眼力你知道的,他指定一眼就能辨出真假,還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真的?你早說啊!我走啦!賺了銀子咱們平分!”小高跳起來就往外跑,賺銀子是小事,要是能當場斷了那貼子真假,這事太有意思,太露臉了!
傍晚,小高和李思清一起進府,真擡了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回來。